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红蓼醉清秋 ...
-
初冬之季,一场自北边的风过后,将燕州彻彻底底的归到了冬天的行列。
冬季是万物休眠之季,田中无活,是百姓的修整之季。
红蓼从阳台上拿了个早已晒得干枯的向日葵盘,坐在屋檐下台阶上,在双腿上铺了块干净的布,一颗一颗把葵花子揪下来。
这时节瓜子早就晒干了,一拍就能哗啦啦掉下来好多,红蓼只是喜欢一颗颗揪。一是打发冬季无聊的时间,二是她喜欢一个庞大的目标(向日葵盘)被自己慢慢完成(揪干净)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弄完了,连边边角角里的都被拔的干干净净。
要看快到晌午,估摸着奶奶到家了,便将瓜子包好,揣到怀里,去厨房做饭。
掀开米缸,才想起家里没有米了,本应今天去买米,结果她剥了一上午的瓜子,把这事给忘了。
“又没米了。”红蓼嘟囔,把剩的一些米全收出来,熬了稀粥。邻居胡大娘送的野菜团子还剩几个,午饭也能将就对付过去。
饭刚做好,一个浑身干瘦,皮肤黝黑的小老太太步履蹒跚的走进了院子。
进了屋,没说话,先喝了一大杯水,仿佛疲累至极。
“奶奶,你回来了。”红蓼正把粥端上桌,打眼一扫,感觉有些不对。谢老太双眼有些空洞,脸色蜡黄,嘴唇发紫,像生了一场大病。
“奶奶,你怎么了?不是去张太爷家除祟去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谢老太是蒲里镇出了名的通灵婆,一般人家出了什么怪事都是请她去看看。前不久,县太爷张家的大太太时常被梦魇着,便请了她去。
谢老太摆摆手,气若游丝道:“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谢老太调息了一会功夫,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状态。
“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这次真的遇上了那什么?”红蓼十分好奇。通灵婆是个十分神奇的人物,相传能沟通阴阳两界。
谢老太一般是帮去世的人给亲人传达一些信息,旁的不做,也做不了。
红蓼说的那什么,估计是从故事里听的鬼怪之类的。
“小孩子懂什么,不该问的别问。”通灵婆的秘密是谁都能听的吗?
红蓼不置可否,淡淡一笑。
吃着饭,谢老太不自觉的还是说起了今日之事。
张太爷家现在有三个孩子,没一个是大太太生的。不过据说以前有一个夭折的大少爷,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大少爷没的时候红蓼还没出生。
最近,张太爷的五房有了身孕,那之后大太太便一直梦魇,五太太身子也难受的紧。今儿奶奶去了,通灵一看,竟是那大少爷要借五房的肚子回来了。
说起来耸人听闻,不过红蓼却极是感兴趣。
奶奶却不肯往下说了,风卷残云地将菜团子和稀粥吃了个干净,红蓼炒的一盘白菜也丝毫不剩。
红蓼总算明白为什么家里的米总是不够吃了,刚想说需要钱买存粮,只见奶奶从怀中掏出一个大钱袋,沉甸甸的,竟是十两银子。
“这么多啊!张太爷可真大方。”这些年够他们花一年了。如果没有奇奇怪怪的开销的话。
谢老太露出一种小孩子果然什么都不懂的表情,道:“怎么可能是张太爷给的。他自诩清官,怎会给这么多赏银。这是大太太和五太太给的。”
红蓼一想,是了。那大太太唯一的孩子便是夭折的大少爷,听奶奶如是说怎会不开心。又听闻大太太对张家那几个孩子平日不冷不热,指不准多么不喜欢妾室生孩子。
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五太太也定是吃了颗定心丸,给些赏银自是合情合理。
“我不管是谁给的,反正买米的钱有了。以后天天给奶奶蒸米饭。”说这话的时候,红蓼故意露出一种憧憬着每日吃白米饭的日子,把奶奶逗得开开心心。
谢老太吃过饭便去休息了,名曰恢复元气。红蓼洗过碗,拿了一两银子,揣着一包瓜子出门买米。
家里就住在镇上,过了几条街就到了常去的米店,老板也受过谢老太的恩惠,对红蓼也格外热情。
“小红来了啊,你奶奶最近身体好吗?”老板寒暄。
“挺好的。张伯,这个细香米,给我来几斤。这个普通的也来五斤。”红蓼刚说完,门外噼里啪啦放起了炮仗,是米店对门一家香料店开业。
红蓼进门前看到过,是虹福斋的新店。
虹福斋是燕州第一富商钟家所开,分店遍布天下。
只是虹福斋的香料和胭脂水粉,一般人用不起,开到穷了吧唧的蒲里镇,生意能好吗?
一阵火药味儿传过来,掩盖住了米面的香味,老板皱了皱眉头,就差没把门儿关上了。
红蓼拿好米,便告谢离开。离开米面店,隔壁香料店的味道隐隐约约钻进了鼻子里。
真香啊,红蓼默叹。毕竟是女孩子,对这些东西天生感兴趣。
不过红蓼只是想了一瞬,知道那些东西自己用不起,便释然离开了。
到了家,奶奶已经睡醒了。正在手缝一些布袋,布袋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
有点像道士用的道符,红蓼见怪不怪,把存粮放好。
刚闲下来,谢老太便道:“红蓼,明天我要去燕州一趟,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
“燕州?”红蓼一惊。奶奶的身份虽然是通灵婆,十里八乡的有些名气。但燕州,富家云集能人济济,一个通灵婆能干什么?
“您去燕州做什么?谁请您过去?”
“帮人看看宅子,也就个十天八天的,就能回来了。”
“十天八天?”红蓼一听不禁细问起来:“从咱们这儿坐马车,到燕州就得一天的功夫,来回算两天吧。还剩足足七八天的功夫,您要做什么啊?”
除祟通灵可不需要这么久,红蓼心里明镜似的。
“这次是大户人家的事情,有些棘手,因而可能要多待几天。”
“那我跟您一起去。”让奶奶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可不放心。
“你去添什么乱啊。什么都不懂,老实在家待着。”谢老太不同意。
“不要!”红蓼斩钉截铁的拒绝,故作委屈道:“我一个人在家多害怕啊。万一赵铁柱又来欺负我怎么办?我从小就打不过他,这几天他还总是有事没事跑咱们家门口来。
就是小时候欺负我没够,不定又寻思什么主意来打我呢。”
说着就要哭了。
谢老太一愣,仔细琢磨这件事开来。
因为在她身边长大,红蓼小时候过的并不舒服。
五岁之前,她从没让外人见过红蓼。之后把红蓼放出门,也没人敢同灵婆的孙女一起玩。
大人们虽然嘱咐自家小孩要尊重灵婆,捎带连灵婆的孙女也要尊重。但到底有不听话的,在他们眼中与众不同的红蓼就是异类,与他们格格不入。
铁柱是欺负红蓼最狠的一个了。也不知哪儿得罪了他,能想出那么多馊主意来对付她一个小女孩。
后来铁柱这缺心眼儿的险些害得红蓼溺水丧命,谢老太便拾掇了铁柱和他父母一下,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红蓼。
一晃三四年过去了,红蓼都快忘了铁柱这事了,谁知这小子又开始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
那天红蓼提桶去河边浣衣,一出门就看到他扭扭捏捏站在门外,想敲门又不敢的样子。
红蓼没好气道:“你在这儿干嘛?”
铁柱脸都红了,说了句“没事”,拔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红蓼忍不住抬头看看,门上没有放什么捉弄她的机关,周围也没有什么异样。
再之后,红蓼在河边浣衣能碰到铁柱在附近采风,下地干活能碰到准备考功名的铁柱帮父母劳作。
买个香包都能碰到铁柱同在店里挑女孩子的首饰。
红蓼仔细检查一番自己的香包,确认没被人加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才敢用。
而且赵铁柱还总偷偷看她,等她看回去他就憨憨一笑,让人起鸡皮疙瘩。
红蓼猜想这货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开始处处防着他
谢老太多少也知道,心里透亮。赵铁柱不会再害红蓼她心里清楚,小时候那也是意外。只是把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独自放家里这么久,确实不太放心。
“行吧行吧。跟我一起去。只有一样,不准贪玩!”红蓼有个玩伴举家搬到燕州去了,就怕她去了收不住心,玩疯了管不住。
“好嘞,奶奶最好了。”红蓼甜甜一笑,给谢老太一个大大的拥抱,跑去自己房间准备出门的物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