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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赤焰染旧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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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功局中那三名宫女万想不到言凤宁真的领着太医来了,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乾元殿大总管万全跟前的红人小卓子。
三人面面相觑。
其中那个惯爱挑事儿出头的不免殷勤了起来,忙不迭请小卓子坐,又是斟茶又是倒水,好不忙碌。
小卓子八风不动地推拒了,道:
“不必理会杂家,且看顾好这位才是正理。”
手指遥遥一点,自然是言熙媛。
那宫女纵然心底尴尬不已,可作为宫里人为了里子,面子又算是什么呢?
取药的取药,熬粥的熬粥,一个个恨不得把言氏姐妹当菩萨供起来。
言熙媛得的病认真计较起来,委实是富贵病。因着连日心力劳损,虽强撑着一口气,可到底境遇变故太大,猝然之间就病倒了。
这一场病原就是该来的,只是言熙媛以为自己能够凭着效仿言凤宁而扛过去,可到底还是心气短了些。
待言熙媛睁开眼时,朦朦胧胧的睡眼里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言凤宁,刹那间竟有些许感动。
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严冬冰雪,带来三月春风,让人浑身舒适。
“凤宁……”
言凤宁守了言熙媛整整一日夜,这时候见她睁开眼,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只是到底这几年养成了个处变不惊的性子,面子上反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你醒了。”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浑像是言熙媛贪睡不愿意醒来一般,顿时间,那些感动和春风一般的温暖都烟消云散。
死丫头,好好说两句关心的话会死
算了……都这么久了,和这个丫头计较什么?
言熙媛浑身没力气,自然也不会气势汹汹地教训妹妹。见言凤宁端了粥来,心中一松,更是快慰几分。
言熙媛乖乖地张开嘴,接受言凤宁喂过来的肉糜粥,只觉得这少有的照顾委实让人心中舒坦。
才吃了两口,言熙媛便觉出不对劲,这肉糜粥像是御膳房精心烹饪的粥品,断然不是什么小宫女的手笔。
“这粥哪里来的?”
言凤宁眉目一动不动地答:
“帝后大婚,特赦下来一碗粥。”
言熙媛听着一时间没觉出什么不对,待又被言凤宁喂了两口粥才惊觉:
“他……皇上和谁人大婚”
八十一名贵女都在尚宫局学规矩,那到底是谁如此好命?
言凤宁抿了抿唇,难得说出了一句避而不答的话:
“赶紧吃饭……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原本言熙媛也不过随口一问,他钟离墨娶了何人与自己何干
更何况,如此一来阿宁自然就会只是自己的阿宁,现在与将来,都和自己相依为命的阿宁。
言凤宁避而不答,言熙媛反而愈发起了心思,追问道:
“新后到底是谁?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还怕我知晓不成”
言凤宁没有说话,谁知刚刚推门进来送药的小梨恰巧儿听了这一句,忙道:
“你可算是醒了,不枉九……为你求到陛下跟前。新后……却是许家姑娘。”
言熙媛自然知晓哪个许家,悄悄扫了一眼言凤宁那张看不成表情的脸,才微一皱眉:
“许家明明都没有人了……娶的是哪个旁支”
小梨顿了顿,才道:
“陛下娶的是……许家姑娘的……尸骨。”
霎时间,言熙媛骇然瞪大了双眼,眸光沉沉地看向小梨,扯出一抹笑意:
“小梨,你先出去。”
小梨直觉出言熙媛心情不好,悄悄地看了言凤宁一眼,言凤宁微微顿首,小梨这才出了门,甚至还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门。
门甫一合上,言熙媛便直视着言凤宁的眼睛,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
“冥婚他一个皇帝竟然冥婚”
言凤宁不语。
言熙媛却窥见了言凤宁眼角眉梢的那一抹坚定。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笑出了声音,整个人气息不稳,脸上的容色却透出几分潮红。
笑了不知多久,言熙媛的嗓子都哑了几分,才痴痴地看着言凤宁的脸,问道:
“阿宁……你高兴吗?”
言凤宁心底一惊,脸色一变。
言熙媛却瞪着言凤宁的脸,不愿意错过她脸上每一寸神情的变化,察觉言凤宁的神情变化,言熙媛唇边漫出一抹冷笑:
“你还喜欢他,对吗?”
若是宁兮宫之前,言凤宁根本不会去想自己还喜欢钟离墨,这样的感情太过奢侈,便是孤勇如许婉宁,也跨不过仇恨的刀山火海。
可如今……
“我心悦之。”
言熙媛毫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
“所以……你要去他身边吗?”
言凤宁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那一根红绳,心中思绪辗转不过一瞬,坚定地点头:
“不错,我想要守在他身边。”
言熙媛整个人仿佛气怒至极,颤抖起来,寒声道:
“你可别忘了,你们之间是血海深仇。你打算如何呢?自荐枕席学旁人爬床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言凤宁微微皱眉,把手中的粥搁置在一旁,冷声道:
“言熙媛,你病糊涂了。”
说罢,伸手想扶着言熙媛躺下,谁知言熙媛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挥开言凤宁的手,冷声道:
“言凤宁,我适才忘记了问,你又是如何求到咱们陛下跟前,又是如何让咱们那仁心仁德的陛下为杀妻仇人延医问药的呢?”
言凤宁的手微微一颤,后退一步。
言熙媛要的不是言凤宁的回答,因为答案的轮廓早已在她的心中,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你是不是告诉他,你为了他去求父皇赏赐高官厚禄,为了他去得罪姐妹手足,还是告诉他……那一把烽火狼烟是你亲手放的言凤宁!你害死了父皇,害死了言家所有人,害惨了我,你凭什么!”
言凤宁没有波澜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惊讶,可语气依然平静:
“原来,你都知道。”
若不是那转角处不经意的一瞥,谁知道那引来杀神的火焰,是由言凤宁亲手点燃。
若非如此,哪里来的那万般怨愤不甘,又哪里来的那些彻夜难眠。
“我自然知道!言凤宁!你这个冷心冷肺的白眼狼!纵然父皇对不起天下人,他何曾对不起你”
言凤宁退开一步,面色微微一沉:
“我自是冷心冷肺,你不该今日才知晓。更何况……我不欠你们任何人。”
言熙媛心脏骤然疼痛收缩,眼角沁出一滴泪来,手指紧紧攥着被角,哑着嗓子道:
“你欠我的……言凤宁……是你欠我的!明明……是你欠我的……”
言凤宁缓缓摇头:
“言熙媛,我不欠你什么。”
言熙媛一张芙蓉面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瞪着言凤宁问:
“你不欠我什么,那你为什么要一次次救我?你若不是问心有愧,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我言熙媛自问比不上父皇对你好,又何必你言凤宁巴巴地为了我去求仇人倒不如让我死了干净!”
言凤宁抿唇不语,眼前的言熙媛癫狂如此,心知多说无益,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你……好生休息吧。”
说完,言凤宁转身出了屋子。
言熙媛看着言凤宁那渐渐走远的身影,明明在唇齿边的话却根本说不出口。
一行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阿宁……我明明……已经放下所有的身段和骄傲,已经丢弃了所有对你的怨愤和仇恨,已经想好一辈子和你在这四方天地中相依为命……
明明,不停地在骗自己,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
我多么希望你只是我的……阿宁。
可是……我竟然舍不得……让你残缺一生,孤苦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