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道德流放地》十六明洲

31、真的是皆大欢喜吗

　　他摆弄着手中书籍，将书放在旁边书架上，“依据你的说法，可见冯珲确实掌握一定证据，说明蓝家并不干净。”
　　楚弋洲说得很冷淡，人类生与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念之间，弱如蝼蚁的东西，他不会费力气去和虫子计较。
　　冷颂反驳：“可就算再不干净，我也不希望报复的人是冯道士那种成天借别人之手耍阴招的人，他们背地里还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伤天害己、损阴德的事，我更愿意是法律制裁蓝家。”

　　“冷颂，我们的世界没有法律。”
　　楚弋洲静静看着他，“很多时候，我就是法律。”
　　他声音无仄无平，有几只胆大的萤火想亲近他不断绕着他飞，稀疏的停在他头发和眉眼间，银光闪烁，俗话说月下看花、城头看雪、灯下看美人，此刻的楚弋洲也增添了几分朦胧和寒冷，这遥远沟壑或许就是身为人与神之间，冷颂永远无法接近的，那不可言说的力量。

　　冷颂滞住，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他很清楚，楚弋洲语气中没有高傲，可俯视人间之态始终充斥着冷漠，清楼观人待物的维度从一开始便与他有所差别。
　　他垂眸想了想，最终认真道：“能来清楼交易的人就是想要犯罪者得到惩戒，冯珲报复蓝家，假如成功了那蓝家到死心中也只有怨和恨，他们永远不会后悔醒悟，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冯珲也会因这次的报复尝到甜头而剑走偏锋，最后越走越偏，或许在那个道士引导下，成为下一个费老太太也说不定，为己私利残害他人性命。”
　　冷颂又说，“而且蓝家如果真做了什么错事，被警局查出来该有的惩罚并不会少，同样的结局，冯珲也不会走上害人害己的道路，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是么？真的是皆大欢喜吗？”楚弋洲淡淡回答，“人命丢失，就算凶手以命抵命，也不会有亲人觉得这是弥补，丧失的东西已经永远消失了……”
　　丧失的东西已经永远消失了，既是弥补，就不会有完美的弥补，所求之人只会希冀奢望更多…
　　是啊…冷颂不经想到自己，他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最终选择避开楚弋洲的回答，从另一角度说服楚弋洲，“可是费甘涿不是要求清楼惩罚凶手吗？费老太只是其中之一，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冯道士蛊惑，难道他也不管？”

　　“如若费映春没贪念也不会被别人影响，起杀欲的是她，害人的也是她，别人只是起了催化作用，从你出手导致她被鬼魂反噬的那一刻，清楼和费甘涿的契约已经结束。”
　　楚弋洲没有再看冷颂，他垂眸绕动指尖，那些荧火得到了回应很兴奋，开始绕指飞旋。
　　“不用在意那些人和事，他们与清楼无关。”

　　冷颂皱皱眉，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既然老板都这样说了，那他肯定不会再去费神了，本来这事情也与他无关。费甘涿契约结束，他工作结束，冷颂准备告辞。
　　临走之前，冷颂听见身后的人在慢慢说：“天道有常，善恶因果早已注定，做到工作要求就好，不用付出多余情绪精力。”

　　……
　　接近凌晨，滨海城中村。
　　冯瑛急匆匆批了外衣就出门了，走在崎岖凹凸的水泥路上，她拿着手机当电筒找人。
　　这里是来滨海城打工闯荡者的聚集地，天南海北人员杂乱，村里人养的鸡鸣叫好几次，一路走出来，隔壁大妈倒洗脚水看见她，还和她打招呼，“瑛子啊，这个晚了还去哪里呀？”
　　冯瑛连忙问，“姨，你见我妈没？我找不见她。”
　　“喔哟，还没回来唷。”大妈站在石磨边，拿盆指了个方向，“吃晚饭的时候见她走出去，还以为散步咧，应该是进城了吧。”
　　那是坐公交车的地方，“谢谢！”冯瑛焦急地往那边走。
　　大妈摆摆手，笑得和善，“谢啥喔…我们这片小孩就瑛子你最有本事还孝顺，老冯没福气，你就挣大钱把你妈带出去，让她也享享福……”

　　城中村这地界水泥地上坑坑洼洼，路灯被人砸得砸、坏得坏，政府也没来修，有些路段黑灯瞎火的小偷还多。冯母腿脚不好也不会用手机，大晚上的找不到人冯瑛就很急。她一路照着手机往公交车站找，不时还心惊胆颤地往路边草丛里照照，只希望别望见脏东西。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公交车早停了，对城市不熟悉的老人能去哪儿？
　　路边蒿草长得奇高，又乱又杂，蹿出条野狗顿时把冯瑛吓了一大跳！气还没喘匀她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电话，她犹豫几秒才接起来，那头是个甜美女声，“瑛瑛。”
　　冯瑛一讶，“沈凝？”她连忙站直身体，“你去哪里了？这几天联也联系不上！”

　　沈凝那头很吵，声音像喝醉了一样，笑道：“我在三亚呀！这里有个趴，我认识了几个老板说明天就开私人飞机去泰国，你来不来嘛？我们去芭提雅玩一圈他们包吃包住。”
　　手机里传来暧昧的背景音，冯瑛顿时想起那些黏腻的男人，恶心欲涌上喉头，但她忍住了，拒绝道：“不来，你知道我工作不能走。”听这话，沈凝就抱怨道：“你那破工作能挣几个钱，赶紧辞了过来！这几个大款很大方，你不是最近急要钱吗？跟这几个老板玩两天就都帮你解决了。”
　　冯瑛皱起眉，“你出去玩请的年假？”
　　话还没说完，那头就呵呵呵傻笑，醉醺醺道：“请个屁假，我不干了！我上司就是傻逼，老娘现在都赚大钱了谁他妈还听那贱人的废话！嗯，贱人。”

　　电话那头一直在咒骂，冯瑛插不上嘴，但想起上次试图联系她的原因，立刻打断她，“问你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沈凝一愣，就笑道：“什么事嘛？瑛瑛突然你那么严肃干嘛。”
　　冯瑛微微严肃，“三星期前我租的房子是你在住，你在房子里做了什么？”
　　那头沈凝像是没缓过来，脑袋很懵，愣愣道：“什么？”

　　“我记得有一天回去你在厕所里拖地，说你洗澡来月经了，但后来垃圾桶里根本没有卫生巾。”冯瑛咬咬牙，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当时是不是怀孕了？”
　　那头沈凝一阵慌乱，顿时酒醒了，空白了好几秒，声音心虚得很，“你、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对沈凝太熟悉，一听这话冯瑛心里顿时漏跳一拍，她当即道：“楼下报案警察已经找上我了，这是在谋杀你知不知道！”

　　电话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沈凝尖叫，“什么！！警察已经知道了？！”她手忙脚乱，刚说出口又立刻止住，电话两头谁也没说话，但沈凝知道自己已经说漏嘴了，瞒不住冯瑛了。
　　听到这种事，冯瑛站在黑路上吹着冷风，脑袋都是懵的，此刻根本无法运转，她呆呆道：“沈凝你是傻的吗，生个孩子塞进下水道？”
　　沈凝惊慌失措，开始哭：“怎么会？怎么会？我、我以为，以为会冲进化粪池里的，不会被发现啊……”

　　冯瑛：“那么大一婴儿你觉得能冲进去哪里？依照现在的科技警察怎么会查不出孩子从哪层楼冲下去的？”
　　那头沈凝声音很喘，似乎在跑远离了嘈杂的地方，她很害怕：“那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警察会不会来找我？啊！我也不想的……”
　　她愣了下，又喃喃，“我是生他的人，给他命的人是我！既然我可以流产为什么不可以杀他，我没犯罪，对对！警察来，也没有理由抓我！”她不断重复这段话，心虚壮胆、自我安慰。
　　冯瑛无奈闭上眼，“我是承租人，没有理由抓你，但警察很快就要来抓我了。”

　　“你不想要孩子就去流掉，你是发疯了吗把孩子生下来冲马桶？那孩子生下来就有生命了，你是他母亲就算没有感情，也不能把他放进那种地方，一个月他都烂了，就那么孤零零的死在下水道里，是他亲生母亲亲手杀了他，他也会疼会难受的……”冯瑛声音虚弱。
　　“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沈凝终于受不了，崩溃地哭喊，像抓根救命稻草般向她说，“瑛瑛、瑛瑛！你要救救我，我明天就去泰国了，就躲一段时间，你千万别和警察说我在哪儿……”
　　冯瑛这头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应，沈凝就越来越崩溃，边解释边哭，“我真不是故意…我也不想的…当时我已经准备去医院打掉了，可我当时遇到个医生，和我说照他要求做就给我一百万，是他说的！婴儿冲进化粪池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谁也不会知道…”
　　冯瑛哑口无言，当即骂她，“你穷疯了吗？！骗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杀人你也做？”
　　“不不！他真的给钱了！不是骗子，生的前几天他转了五十万定金给我，我把视频发给他以后，他又转了五十万给我。”
　　冯瑛越听越觉得胸口疼，她语塞道，“你还发视频给他了？”

　　“我、我是不是遇到邪|教了？”她傻傻问。
　　冯瑛没有说话，沈凝就在电话里一直在哭。
　　冯瑛听着这哭声，觉得很窒息，浑身像缺氧般疼，沈凝身材一直很瘦，她就以为那段时间是腰间长了赘肉，后来沈凝衣服穿得多，根本不像平常人怀孕会鼓起来，她就从未怀疑过沈凝是不是怀孕了，更没有想过有人能做出这种事。
　　一时又觉得沈凝太蠢。
　　朋友犯罪，冯瑛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不可能瞒警察，也瞒不过警察，冯瑛现在思绪非常乱。

　　夜风中，城中村路灯微微闪烁，电路出问题的灯将这里闪得和怨鬼路差不多。
　　一团乱麻中，冯瑛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阿瑛？”
　　吓得冯瑛慌忙把手机塞回兜里，转头一看，正是杵着拐杖的老母亲。

　　冯母用苍老的双眼看着自家姑娘，怀着明显歉意，“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村里寂静，她生怕母亲听见刚才的话，所以冯瑛很慌张，看见母亲态度无恙、神色正常，才松了口气，走过去扶住母亲。
　　“妈你去哪儿了，怎么不留张字条和我说一声，你腿不好天又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老人垂着头，默默说：“就在城里随便走走，没公交车了，走了一段路……”

　　冯瑛自己心中有事，也就没发现老人异样。
　　她们住的地方是一间民房，被房东私自改成五间，逼仄狭小、条件简陋，但很整洁干净，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付出了心血，是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家。

　　回到家里，冯瑛先去跑去烧水，偷偷看了眼手机，发现沈凝已经将电话挂了。
　　而冯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丈夫点香。
　　狭窄的屋内，香案就摆在饭桌上，立着的老人黑白遗照，这是老人生前的照片，穿着老旧军装面对镜头还很表情拘谨，有些不上相，但笑容质朴。
　　冯母擦拭照片擦得很仔细，弄完又点起蜡烛、续燃香火，全程做得极其认真却一句话没说，做完她就静静看着遗照，眼中情绪翻涌最终落于平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她用粗糙手指抚摸着相片，动作轻柔，“我们有个好女儿……别孤独，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妈，水烧好了。”
　　那头冯瑛，把水盆抬出来放到椅子上，用手试试水温，觉得太烫，又去门外接了冷水进来倒进去。
　　拿来香皂毛巾，冯母想要自己洗，都被冯瑛温声劝阻了，她沾湿毛巾用香皂仔细帮母亲洗好脸，又去电磁炉边换了盆水，过来帮老人洗脚。
　　这些事冯瑛很熟练，小脸上没半点怨言，最后服侍老人睡上|床，盖上被子。天色已晚，她洗漱完也躺在了母亲身边。房间太小了，这里只有一张床，以往都是冯家两老一起住这，但父亲出事以后，她担心老人身体就经常回来一起住。

　　屋内烛火摇曳，倒影着遗照很诡异，但两人都已习以为常。
　　老人听身边人呼吸声，缓缓开口，“阿瑛，我后天就带你爸回去了，这里的房子还是退了吧。”
　　冯瑛帮母亲扯了扯被子，有些惊讶，但只觉得母亲想通了，“也行，把这里退了，您回来以后就去城里和我住，到时候我重新找个房子，您舍不得的东西就全搬到我那。”冯瑛这么说是很贴心的，这里是冯父进城谋生租下的第一间屋子，很多东西都是两夫妻的回忆，曾经冯珲让他们一起搬进市区都不肯，更别说现在了。
　　随后，她又嘱咐道，“我去医院开了点药，您带回去，一定要按时吃千万别忘了，这病拖不得，回来以后就去医院化疗，我和医生商量了，医生说会治好的。”

　　老人没有说话，但眼角很湿润，她沙哑着声音，“不用再给我买药了，阿瑛你赚钱不容易，我回老家找个偏方也许就治好了，医院太费钱不划算。”听这话冯瑛忙撑起身体，叮嘱老人，“妈！说了多少次，医院会治好你的病，再费钱咱也要医，你这不是恶性的还有希望，我在上班也赚着外快，您别担心钱的事，回去千万别乱去吃那些草药，听见没？”
　　她心里放不下不断摇着老人肩膀，得到老人回应，才安心躺下，“您处理好爹的事，就提前一天叫村里人给我打个电话，我去火车站接您。”

　　夜很黑，老人默默擦拭干净淌下的眼泪，在冯瑛地碎碎念中，终是忍不住紧抱住女儿，“阿瑛啊……有你是冯家的福气，就算阿珲不是我儿子，你也是我们永远最爱的女儿。”
　　冯瑛心中震动，含泪道：“妈…说什么呢？我一直是你们姑娘啊，永远不会变。”

　　老人固执摇摇头，“我们从小就没让你过过好日子，和阿珲谈恋爱以后，更是被人流言蜚语，我知道你和阿珲那时候是真心喜欢，但…冯家还是对不起你。”老人眼泪在流，呈现的是灰败和后悔。
　　冯瑛以为母亲紧绷那么多天，冯珲又狠心，母亲情绪终究是爆发了。
　　她心疼握住母亲松弛的手不断安慰，哽咽着，“妈，别说这些了。我知道你和爹一直是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童养媳是村里那些长舌妇胡乱饶舌的，小时候要是你不在山里捡到我，我早死了……”

　　老人听不得女儿哭，笨拙替她擦眼泪，“以后过好日子，阿瑛。”
　　冯母这话不是什么祝福，只是句简单嘱托，却朴实真诚地得让冯瑛心颤，想起自己糟糕的生活，巨额金钱压力、冯珲的无情冷漠，身体褪不去的肮脏……一瞬间觉得，母亲其实很清楚，只是瞒着不说。
　　这个不过二十五的女孩终于有些崩溃了，她紧紧抱住亲人。
　　“妈，我们日子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一定让您享福！”

　　被乌云笼罩的黑夜中，被烛光照耀的贫房里，一病一弱的母女就这样简单依偎着维持温度，不断安慰彼此，试图靠着彼此体温活下去。
　　生活再苦，也要为亲人拼搏向前。

---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明天开始日更6千，我尽量补回来。
又到了云南人吃菌子的季节，各位吃菌子注意安全，采菌子也请注意安全，像我老叔，在我断更那天，就一时兴起上山采鸡纵滚下来，把腿给摔折了。
菌子是一朵没采到，还得做手术在床上白躺几个月，我和我爸连夜开车回老家，把人接到城里治疗，忙是忙晕了，但好在只是摔到腿，并无大碍。
外省的朋友可能不知道，鸡纵是菌类的一种，在云南卖得很贵，一斤大概一百五十左右的样子，人工培养不出来，据说根下面是虫子？
这鸡纵也是玄，据说采菌子还得分人，看命，同一拨人相隔一米，前面那人地毯式搜索都找不到，后面适合采的人随便一踩就在脚边；而有的不合适采的人，在草坪里睡个午觉，醒来菌子就长在身边，但吃了以后出车祸的出车祸，摔跤的摔跤，玄得很，大家也就当我在讲故事哈。
但还是那句话，请大家不认识的菌子不要吃，没煮熟的不要吃，火炭菌不要吃，另外，采菌子也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