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中兴》逍闲

130、Chapter 12. 恶意

　　我从小读了很多圣贤书，武艺也是登峰造极，后来断情绝爱遁入空门，到头来却不及师妹泪眼婆娑若人怜爱，这便是几千年来世间对女性最大的恶意。
　　——王玉娇

　　九月初，长安大雪，宁远寺周围的山涧一夜结冰。

　　王玉娇自认读书太多，参透世事，认为男权社会没有她可以大展宏图的机会，所以便遁入空门，打算在山涧清风里了此一生。

　　但一夜之间，师门被屠，她便没了读过圣贤书的沉稳与与世无争。

　　送走了李逾之后，她一心想着自裁，但上吊绳子会断，自杀暗器被没收，跳河居然结冰。所有道路被堵死之后，她记起宁远寺的顶峰有一处庙宇，背后便是悬崖，所以走了3公里的雪路去寻死。

　　那处庙宇埋着一位贵人，一直有重兵保护，据说是官家的私生子，但具体是谁，她并不知，主持也不让她们问，也禁止任何人上去。

　　这回要死了，她也没了牵绊，所以便壮着胆子上到了那儿。

　　寺庙的东边是一处校场，光头男子正在给一高一矮两个孩子教武功，旁边的篱笆小院里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大姐在淘米。大概是守墓人，她想。

　　她是习武之人，脚步轻盈，所以校场上的一家四口并没有发现她。

　　她绕道到了寺庙后边，站在围栏上，看一眼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的崖下，腿有些抖。

　　“让开！”随着一声微凉的声音落下，她便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又有人闯进来了。这么多年，肯定时不时有人闯进来，那光头大概每月都要经历那么几次逐客事件，只为官家的一个死人，她觉得光头一家子有点傻。

　　但似乎不关她什么事情，她想着笑了。这么多年，武功学到了幽魂派的最高层次，也读遍了藏书阁里所有的书，到头来却为寻死烦恼，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不及半生蹉跎经。

　　打斗声愈来愈近，她闭眼放空自己，倒向悬崖下，她可不想因为其他变故又死不成。

　　在空中下坠的时候，她这半生的经历如同放电影一样从脑海中闪过，她的初心是成为王家的才女，为家族荣耀与皇室联姻；她的梦想是读便圣贤书，度尽人间疾苦，策马横刀成为国之栋梁；她的夙愿是一世一双人，比肩而立，相互扶持到白首。但是到头来，她是读遍了圣贤书，是成了皇亲国戚，但人生目标一样都没有实现，连爱一个人都没敢说出口。

　　“阿娇，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是北骏派的人，贺兰山一派素来狡诈，你要小心。”

　　“阿娇，你靠近那个王静怡只是觉得丹王与她夫君有染，对不对？”

　　“女人这一辈子，任务就是伺候好老人，在家相夫教子，你啊，还是想着怎么让丹王称心如意为好。”

　　“阿娇，女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孩子才行，不然不完整。”

　　这些都是之前她娘的一些唠叨，她当时还怼过自己的母亲：我不是你，我也不想在家相夫教子，平庸一生；丹王不是太子，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不需要子嗣。

　　对于整个制度对女性的恶意，她和几位公主也一直在努力改变现状，甚至连武后当年继位前“挖出石碑”那样的计俩都用上了，但收效甚微。好在，那位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小公主还算争气。

　　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那样结束，但随着腰间一紧，她睁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师妹郭佩慈。

　　郭佩慈女扮男装，一身白衣，浑身是伤，血腥味扑鼻。她有些恍惚，自言自语一句：“你跟夏家的小侯爷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郭佩慈没有答她，而是借着剑一路下滑，终于在崖底的时候停住了。

　　就那样，她被郭佩慈连拉带抱的拖回了豫园。

　　郭佩慈伤的不轻，十五岁的年纪，能撑到救下王玉娇才倒下已经算是极限。

　　王静怡也受了重伤，被郭佩慈绑在豫园的雪地里，冻得奄奄一息。

　　北骏虽然可恨，但罪魁祸首是李谊背叛师门，出卖了幽魂派在长安所有的据点。王玉娇想着，自欺欺人的想放了王静怡，但被郭佩慈伸手拉住。

　　她说：“师姐，我幽魂创派千年，成名200余年，在江湖上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如今却被他们屠杀殆尽，这样的人，你如今还心软作甚？”

　　她说的时候泪如滚珠，楚楚可怜，刺得王玉娇眼角发酸。真在这时，郭铸不知从何得到消息，也来了豫园，他怎见得了自己的妹妹流泪，慌忙扔了手中的伞，疾步过来，抱着她抖如筛糠。

　　王玉娇认识郭铸多年，他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任何情绪，可是这一次，为了郭佩慈，居然哭了。

　　“哥——”随着佩慈的话音落，郭铸哭出声来，“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也没了！”

　　“我扮成小侯爷的样子才逃出来的，哥，丹崖十多口人全死在她手里，你帮我杀了她。”郭佩慈指着王静怡，哭得愈加伤心。

　　郭铸回头，看着王静怡，眼眶猩红，舔一圈牙槽骨，咬牙切齿道：“叔父舍命保家卫国，你却私通吐蕃，卖主求荣，丢尽我郭家颜面，愧对郭氏列祖列宗。今日，我郭铸就替全家清理门户。”他说完，缓缓起身，飞速出剑，直击王静怡心口。

　　王玉娇见状，飞身迎上，应声倒地的时候她看到郭佩慈扑向了她，哭得更甚。王静怡见状也口吐鲜血。

　　“师姐，您别吓我——师姐，我带你去找医生。”郭佩慈哭得梨花带雨，“哥，快救她，你快救救她——”。

　　“我从小读了很多圣贤书，武艺也是登峰造极，后来断情绝爱遁入空门，到头来却不及师妹你泪眼婆娑若人怜爱，这便是几千年来世间对女性最大的恶意。不救了，我活够了，下辈子，不来了。” 王玉娇说完晕了过去。

　　郭铸见状，抱了王玉娇一路飞奔去就医，郭佩慈也紧随其后，倒是都忘了还被绑在园中的王静怡。

　　王静怡是死后3天才被人发现的，早已僵硬，连身上的旧衣服都是剪开才扒下来的，法医尸检的结果是咬舌自尽。

　　自此，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传言，北骏派的人死在了幽魂派的豫园里，是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

　　王玉娇听到王静怡死亡的消息时天还下着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盖住了整个长安城，也盖住了部分江湖儿女的恩怨情仇。

　　佩慈劝她躺着休息，王玉娇笑着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眼中闪过寒光，有些恩怨，盖不住。

　　入夜的时候很冷，佩慈在炭盆里加了木炭之后便趴在王玉娇床边睡着了，等她醒来，王玉娇早已不见了踪影。

　　之后不到俩月，江湖上便出现了一个杀手门——荆门，江湖地位直逼水云间，居说弟子全是女将，励志杀遍天下负心汉。

　　佩慈带着水云间的人出任务的时候跟她们交过几次手，风格似曾相识。

　　按照水云间的情报，荆门并没有杀过什么负心汉，倒是干掉了贺兰山北骏派的好几个据点。

　　江湖有传，荆门门主与北骏某位弟子有私情，后来北骏那位弟子遵从师门娶了别的女子，才导致荆门门主如此偏激。

　　江湖传言越来越离谱，也没人见过荆门门主的真面目。整个荆门在长安城成为了最神秘的存在。

　　长安城不太平，安西被李逾搅得鸡飞狗跳。

　　李逾出走无果之后便搞起了绝食，郭昕无奈，只能派了自己最年轻、最得力的副手炎烈去追荼澜，并追随左右。

　　安西干旱，没有长安那么冷，但气温也降的很突然，一下从夏季进入了深秋。

　　一夜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棵胡杨叶子全黄了。

　　李逾抱着箩筐边捡树叶边想荼澜，那小子年纪小，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加衣服。

　　就在他望着手中的叶子发呆的时候，郭昕回来了，笑着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是炎烈飞鸽传书回来的，已经追上了荼澜，两人还在黑户城购置了冬衣，一切无碍。李逾这才放心下来。

　　“给我解开！”他白一眼郭昕，示意让解开脚上的链子。

　　“你跑了怎么办？”郭昕收了信，贱兮兮地笑了，转身要走。

　　“本王不跑。”李逾见郭昕要走，抬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郭昕愣了愣，最终还是解开了李逾脚上的镣铐。这些天他也在思考，思考将人留下的意义。

　　自从李逾在身边，他总是没法集中精神处理军务，容易傻笑，容易思念成灾。

　　“你走吧，这些天委屈了！”郭昕最后说。

　　“本王已经一无所有，能去那儿？”李逾走过去挽了郭昕的胳膊，笑了。

　　“你都很久没笑了！”郭昕干巴巴地吐了这么一句。

　　“老子吃软不吃硬，你限制老子的自由，还想让给你笑，你咋想那么美？”李逾说着掏了郭昕的嘎吱窝好几下。

　　“荼澜还小，你要不——”郭昕的话未完便被李逾打断，“你不是派了你最得力的干将保护他吗？没事了，不过我们师门的江湖恩怨，我还是要去处理一下。”

　　“你——”

　　“别给本王说什么滥杀无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师门的血仇，我必须得报。”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一点郭昕深有体会，便没有再阻拦。只说量力而行，不要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