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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月未圆 ...

  •   明月高悬,剑影绰绰。
      花见月收了最后一剑,把有些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走到树下。
      有人在那里站了很久,看了很久,见花见月收剑走来,对他点了点头。

      月光洒在远处的青石路上,一地银辉,凉凉似水。
      花见月靠在树上,透过稀疏的枝叶看天上那轮半圆的明月。
      他赏月,宴长临看他。

      花见月平静道:“大家都劝我不要应战。”
      宴长临“嗯”了一声。
      “其实我知道怡明郡主剑术无双,我的赢面很小。”
      “嗯。”
      “你为什么只会嗯?”

      花见月无奈扭头,却正与宴长临目光交汇。
      树影里,花见月看不清宴长临的表情,却无端觉得他眉眼温柔,唇含笑意。
      宴长临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你决定去做这件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晚风拂面,不寒不燥,只是耳边散落的发丝随风飘动,蹭过脸颊有些痒。
      花见月道:“其实也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只是知道,有些事情逃避没有用。”
      怡明郡主的目标是他,哪怕他不应战,怡明郡主最终也能找到逼他出手的方法。
      迎难而上是他唯一的选择,退一时不能退一世,所以他只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宴长临静静听着,一边伸出手,解开他的发带。以手做梳,把散落在花见月耳畔的碎发捞起。
      花见月自然而然地微微侧头,让他的动作更方便些。
      然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月夜一片寂静,只有远方传来若有似无的虫鸣。

      宴长临轻咳一声,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顺手。”
      花见月莫名觉得脸有点热:“没事,多谢。”
      宴长临把发带给他缠好,指尖穿过青丝,动作认真仔细:“我还是觉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花见月无辜眨眼:“梦里?”

      宴长临只当他不信,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的剑很好,只是不够狠。狠得下心,才能赢到最后。”
      他抬起右手,并紧双指向花见月眉心点去。

      刹那间风声骤紧,万叶乱舞,碧草折腰。
      花见月觉得眼前一暗,眉心双指如同孤峰压顶,重于千钧,遮天蔽日。他下意识浑身紧绷,后退一步抽剑出鞘——
      寒光劈过孤峰,如云破月来,压力乍散。
      风声渐小,树梢摇摇晃晃坠下几片青叶,落在宴长临肩头。

      宴长临笑道:“不错。”右手依旧不停,在花见月出剑的那一刻屈指结印。
      云散风停,四周寂静无声,连远处的虫鸣鸟啼也消失无踪。花见月心中猛然一紧,抬头望去,只觉得皓月苍白,黑山如墨,四周一片死气沉沉,杀机四伏。
      连他手中剑光都黯淡三分。
      花见月心里忽然闪过四个字,脱口而出:“万法寂灭?”

      宴长临微微哑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知道这一招?以前我们真的不认识?”
      他似乎有些好奇,但没有细究。

      万法寂灭,众生皆死。
      花见月心想当初梦里,你就念过这一句。
      又想起来旧事,花见月挑眉道:“你这一招确实够狠,散人灵气,绝人生机,但若我用剑斩你手腕,你又当如何?”
      宴长临道:“你可以试试看。”
      花见月二话不说,出剑横刺。却忽然觉得手腕力道一卸,剑身已然被宴长临捉在指间。

      花见月不肯认输:“我只用了不到五分力。”
      宴长临松开手中剑,轻笑道:“我亦然。”
      花见月叹了口气:“我认输,好不好?”
      宴长临笑而不语,四周依旧笼罩在“万法寂灭”的范围之内,花见月觉得寒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浑身灵气滞涩,指尖冰凉僵硬,仿佛置身于万里雪原。

      花见月一脸委屈:“我真认输了!小心我……小心我扣你工钱!”
      宴长临放下手,四周迫人的煞气顷刻溃散。
      风声虫鸣依旧,天上明月和远处青山也依旧,刚刚死气沉沉的世界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但是浑身冷意还未散去,花见月知道刚刚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花见月凑到宴长临身边,捡起落在他肩头的树叶,发现原本翠绿的青叶已经泛黄。
      低下头,能看见地上的碧色春草已衰败枯焦,生机尽断。
      花见月心想,“万法寂灭”招如其名,果然狠绝。

      宴长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花见月一身寒意。
      宴长临说道:“你的的剑法很好,但是不够狠,所以才容易受制于我。心无挂碍,出剑亦无挂碍,你若能在我结阵前占得先机,狠心斩断我的双手,今日一战结果自然不同。”
      “与怡明郡主一战同样如此,要狠得下心,不要跟着她的节奏走。剑可杀人,亦可止杀,进退只在寸心之间,但优柔寡断是大忌。”

      花见月安静听宴长临说完,才理直气壮道:“又不是生死相搏,我哪里舍得对你下手嘛。”
      宴长临一怔。
      在他怔愣的片刻,眼前寒光一闪,长剑已经抵在了他颈侧。
      宴长临这才回过神,苦笑一声:“你犯规啊。”

      花见月收了剑,莞尔一笑:“兵不厌诈……好吧,逗你的,我输我输。不过话说回来,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发现这一招对你特别有用。好晚了,我去睡啦!”
      他摆摆手,踏着一地月光走远了。

      ……

      第二天花见月依旧早起练剑,练完剑就窝在屋里,叫上江不恨和纪明卿打麻将,因为三缺一又拉上了宴长临。一直无所事事到下午,因为纪明卿溜走去饭堂才终结了牌局。
      生活安逸又颓废,尤其在终于收到学宫送来的嘉奖的时候,花见月觉得自己心中的幸福感达到了巅峰。

      “富贵险中求,就和关山青打了一架,能有这么多嘉奖,值了!”江不恨也有一份,此刻正捧着几个小玉瓶爱不释手,“大手笔啊大手笔,你们可莫要小看了这几瓶丹药,至少价值黄金千两……”
      花见月正用剑把灵石切成小块,喂给早已翘首以盼的啾啾:“是吗?其实直接奖励我黄金我会更快乐。”

      灵石是这次花见月收到的嘉奖之一,蕴含灵气丰富,是上好的修炼材料。但这玩意儿落在花见月手里,也只有喂鸟的宿命。
      啾啾这几天一直精神恹恹,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花见月把啾啾捧在手心,顺了顺它的羽毛,总觉得它似乎变沉了。
      也不知道是又长胖了,还是长大了。
      要是长胖了还好,将来喂不起的时候能多饿两顿;要是长大了就是个麻烦,他去哪里挣养鸟钱?

      红色鸟儿不知道自家主人在打什么念头,吃饱了就去撒欢,抓着帷幔往上爬,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有翅膀的生物。
      花见月不想看它犯蠢,把剩下的灵石装好,又拿出了一张剑帖。贴上洋洋洒洒几排大字,最后落款“铸雪堂李浮梁”。

      “是铸雪堂堂主亲笔所书的剑帖?也是这次学宫给你的嘉奖?”江不恨余光瞥过去,惊讶挑眉,“是好东西,看来是特意为你挑的。”
      花见月也有些感兴趣:“好字,字中有剑意。”

      “铸雪堂主是如今天下剑道宗师之一,除了当年输给剑神陆西洲之外,平生从无败绩。这张剑帖里含有他的精纯剑意,正好用来给你观帖悟剑。”
      江不恨说着,忽然扭头盯住花见月:“有件事我好奇挺久了,问一问你不介意吧?”
      花见月看他一眼:“你问。”

      江不恨坐直了身子,语气严肃:“你那把剑,到底是不是惊神剑?”
      世间有四把名动天下的神剑,“醉太平”在光墟,“不如归”在铸雪堂,“昆吾”在昆仑虚,只有一把惊神剑在无门无派的剑神陆西洲手里,随着陆西洲的隐居避世不知所踪。

      花见月道:“是啊,你想看?”
      说着顺手捞起手边长剑,递给了江不恨。
      江不恨手忙脚乱的双手接过来:“你就这么给我啊?”
      花见月不以为意:“不然呢?我在家拿它垫桌脚的。”
      江不恨回忆起花见月当剑换钱的过往,想翻白眼:“剑落你手里真是倒了大霉。”
      花见月不服:“剑就是拿来用的,有什么倒霉?我师父当年用这剑割菜。”

      江不恨抽出三寸,剑刃熠熠闪光。
      “一剑出,惊鬼神,好剑。”江不恨赞叹一番,把剑递回去,“你……和剑神陆西洲到底什么关系?”
      花见月把长剑收好,笑道:“你和光墟之主是什么关系?”

      江不恨自嘲一笑:“还能是什么关系?秋意晚是光墟之主的徒弟,我曾经是她师兄,你说呢?我只是个光墟弃徒罢了。”
      江不恨也没再问,花见月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花见月也没有说话,他早已猜到江不恨的身世。
      屋里一阵无言的沉默,二人对视一眼,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不恨笑的向后仰去,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垫住头,有些感慨:“我就知道,能有这样剑法的不会是普通人。你不知道,当年我遇见你的时候简直怀疑人生,觉得自己练了个假剑……”
      花见月瞥他一眼:“我怎么你了?”

      江不恨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你那时候才十四岁吧?都已经阴阳境大圆满,真他妈的不是人。”
      花见月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我当初完全没看出来你有修为,说明你那时候境界就比我高,只怕已经长生境了吧?”

      江不恨叹气:“咱俩能一样吗!且不说我比你大,比你多修炼几年,境界高些也正常。只说我从小在光墟长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
      他四下看了看,最后指着手里的小玉瓶说道:“这几瓶价值千金的丹药,我小时候当糖豆吃!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什么都不缺,才在十七岁那年突破了长生境。”
      可惜这些年,他基本上没怎么练过剑,修为也停滞不前。

      江不恨十分唏嘘:“当初我十七岁破镜,可是轰动光墟的大事。就连师父……咳,就连孟墟主也很欢喜。”
      江不恨声音渐小,最后沉默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回忆起过去。
      那时候他还是光墟最得意的弟子,师父也会为了他破镜而欢喜。师父御剑万里,于妖海斩了一只还差一道天劫就可以化龙的万年巨蛟,抽筋扒皮,制成了青伞的伞面;又取光墟剑阁中珍藏的百把神兵,融其精华为一剑,藏于青伞伞心。
      这把青伞,就是他十七岁的赠礼。

      那时师父还没有突破大宗师,剑法没有臻至化境,江不恨不知道师父斩巨蛟时遇到过多少危险;他只是珍而重之地把这件价值连城的赠礼带在身边,直到现在亦是如此。

      只是,可惜。
      伞依旧,人非昨。
      “民间传说,送礼不能送伞,送伞不吉利。伞也,散也,果然有道理。”江不恨忽然长叹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我出去走走。”
      花见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只是道:“今日鹿鸣宴结束,明日清晨各大学宫离开瑶池,你别忘了跟着队伍回去啊。”
      江不恨头也不回:“还用你说,我又不傻。”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明日清晨离开学宫,只怕今夜怡明郡主就要邀请你演武台上见,做好准备。对了,你的伤好全了没有?”
      花见月淡淡道:“差不多吧,好不好都得上。那么多师长都在,怎么也不可能看我被打死吧?”

      江不恨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叮嘱:“到时候我去看,你坚持不住就认输喊救命啊!”
      花见月没好气:“走吧你!”

      江不恨刚刚踏出屋门,窗外便飞进来一只青色纸鹤。
      花见月伸出手,纸鹤悠悠落在手心。
      他展开纸鹤,无奈一笑。
      战书可不就来了吗。

      门口又传来吱呀一声响,花见月还以为是江不恨去而复返,抬头才发现是宴长临提着食盒走进来。
      他看见了花见月手里的青纸,道:“来了?”
      花见月点点头。
      宴长临没说什么,摆好碗筷:“先吃饭吧。”

      ……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远处灯火通明,正在举行鹿鸣宴。不知是哪位音修在弹唱,晚风清凉,月夜温柔。
      月下瑶池如一面银镜,倒影出万点灯火,漫天星辰。

      何闲闲一个人站在瑶池边,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忧色。他个子还矮,看起来年纪很小,犹存几分童稚气。
      因而这严肃又忧伤的表情在他脸上显得有些好笑,叫人想起“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句旧诗。

      但何闲闲是认真地在发愁。
      他是个画痴,能让他这般严肃的,自然只有与画有关的人或物。
      如果问如今五大学宫的弟子,有谁能让他如此上心,除了花见月没有第二人选。

      他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月亮,发现月已上枝头。
      再过半个时辰,鹿鸣宴就要结束,若是往届,这一场春会便算圆满结束。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有那位任性的郡主在。

      长安人人都知道怡明郡主的脾气,知道她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她不仅是当今新皇的亲堂妹,皇族的金枝玉叶,更是大雍有名的剑道天才,谁不知晓她的“饮冰怀雪”剑,谁不知晓她朝歌战道上的战绩?
      她是皇族最耀眼的那颗明珠,长安的权贵子弟里,一半迷恋她,一半惧怕她,但从来没有人可以忽视她。她在长安街上纵马而过时,便是一场明媚的风景。

      何闲闲心里只有画,对那位郡主称不上喜欢或惧怕。但他知道她绝不是好惹的人物——
      怡明郡主十七岁那年,斩断过一个纨绔子弟的双臂,扬长而去。那名纨绔子弟出身高门何家的旁支,算得上何闲闲的族兄。
      那时候家里就告诫过他,不要去招惹这位怡明郡主。
      所以在他知道鹿鸣宴一结束,怡明郡主就要去向花见月下战书的时候,心里怎么能不忧虑?

      “见月师兄学丹青之道,只是一名画师,哪怕会用剑,哪里能和怡明郡主那个怪物比?和画师比剑,太不要脸了。”何闲闲恼怒地嘟囔几句,又不敢骂出声来。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想不到好办法,愁的眉毛皱成一团。

      要不然现在去找花见月,让他赶紧藏起来?怡明郡主找不到人,这场比剑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何闲闲眼睛一亮,又黯淡下来。
      只是……当缩头乌龟似乎有些没面子,花见月多半不愿意。

      正思索间,弹唱声停了。
      有人提着灯,从远方那片灯火里走出来。
      何闲闲心头一紧,他知道是鹿鸣宴结束了。而今夜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几排人浩浩荡荡鱼贯而出,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沸腾起来。
      没有参加鹿鸣宴的学生见到这番动静,纷纷聚过来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滚雪球一样,人群越聚越多,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往这边赶,热闹非凡,不比日前那场决战场面小。

      “兄弟,这是干嘛呢?”
      “你还不知道?怡明郡主约见月师兄瑶池演剑,就在今夜,还不快去占位置!”
      “卧槽,就在今夜?大黄,二傻,你们快来啊出大事了!”
      “操,你他妈瞎叫唤啥呢?再叫我外号我把你踹湖里……啥,怡明郡主要演剑?”

      人群向瑶池汇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瑶池两岸和石桥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只是这次大家有了经验,往后站了站,免得再被水泼一头一脸。
      大部分人手里还提着灯笼,于是瑶池边一片灯火通明,比天上星河还璀璨。

      这是春会的最后一夜,明日清晨就要离开。大部分人都是抱着最后疯一把的心态来看热闹,人声鼎沸,“正主什么时候到啊”“什么时候开始”“快点来啊”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人还开了盘口,赌今夜花见月能接下怡明郡主几招。

      这些日子花见月名声渐起,但毕竟大部分人没见过他出手,因此大家心里也没底。
      “怡明郡主那是什么人物,接十几招不错了吧?”
      “呸,见月师兄威武,二十招不在话下!”
      “可是我听说花见月出身辟雍居野阁,是画画的,而且听说前些日子还受了伤,真能接下怡明郡主的剑?”

      “你们在这里叽叽歪歪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正在下注的学生回头一看,连忙笑道:“原来是战道魁首来了!梅师兄,我们正下注呢,您可也要来?诚信经营,大家都是闹着玩儿的,金额不大,一两五两都行,图个热闹!”

      梅疏寒看了几眼,眉头皱起:“没有赌花见月胜的?”
      那趁机开盘口做生意的弟子哈哈一笑:“师兄您莫开玩笑,没人买的……”

      梅疏寒恼了,从身上摸出五两银子拍到地上:“我买!”
      他又拍了拍同伴的肩:“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再借你五两,改日就还。”
      同伴目瞪口呆地把银子递给他,看着梅疏寒在众人一片震惊目光中放下银子,扬长而去。

      直到走远了,同伴才忍不住问道:“你……你真觉得他能赢?”
      梅疏寒瞪他:“你开什么玩笑呢,怡明郡主的剑是一般的剑吗,那么好赢的?”
      同伴懵了:“那你还赌?”
      梅疏寒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表明我的态度!放心,那五两将来肯定还你。”

      同伴挠了挠头,心想梅疏寒当年崇拜风倚楼,喝醉了都不忘赞美风学士如何如何伟大;现在为了花见月冲冠一怒,借钱下注,豪掷十两白银,这人……怕不是疯求了!

      ……

      小楼上,风倚楼看着瑶池上的璀璨灯火,脸色很不好看。
      布衣老者走到他身边,唏嘘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往好处想,你正好要为他造势,这不正是好机会嘛。”

      风倚楼冷哼了一声:“逼一个孩子带伤比剑,宗复虚他也好意思。”
      大祭酒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我都知道见月这孩子身份特殊,宗复虚不可能放过他。”

      风倚楼冷笑:“他自家孩子倒是心疼的不行,对我师弟动手?我师弟就没人心疼了不成?”
      大祭酒叹气:“听说随陵王府里那位体弱多病的小世子今年又发了病,每日灵丹妙药喂着,身体总不见好,眼看二十岁之期已到,宗复虚自然着急。”
      “着急?随陵王府的灵丹妙药都救不回来,那就是命数已尽,”风倚楼隐隐有些薄怒,“我可不管什么世子不世子,我只在乎我师弟有事没事。”

      大祭酒无奈道:“你好歹小声一点,宗复虚可在隔壁还没走呢。”
      风倚楼冷冷道:“我还怕他听到?”
      大祭酒摇摇头不再劝,忽然看向瑶池,说道:“来了。”

      说话间,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一道金色光辉划破夜空,从万里星辰间飘然而至,轻轻落在瑶池中那座演武台上。
      众人这才看清,那道金光居然是一只金鹤,头戴金步摇的少女乘鹤而至,灯火落在她身上,照亮她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少女向四周抱剑行礼,动作干脆利落。

      “是怡明郡主……”
      “郡主闭关三年,现在不知是长生境小圆满还是大圆满。”
      “总之比你我厉害,咱们看戏就成了。”

      也有人问起花见月:“见月师兄是什么境界?”
      “花见月今年及冠了没有?”
      “听说还没有呢,这个年纪,差不多阴阳境小圆满吧?或者厉害一点,大圆满也有可能。”
      “这与郡主差的有些远。”
      “可是我怎么听说,见月师兄几日前与凶兽一战,剑法真的很好,只怕有长生境的实力?”
      “传言夸张了吧,不到二十岁的长生境,那早就名满天下了好么……”
      “诸位,能不能对见月师兄有点信心?学宫弟子永不服输!”

      “他怎么还不来?不会是不打算来了吧?”
      “那我们可就白等了……”这人正在抱怨,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不耐烦地回头,诧异地看见一位模样好看的少年歉意地看着他。

      “抱歉,久等了,但是我现在过不去,”花见月歉意一笑,“拜托,借过。”
      那人愣愣地让出来一个位置,花见月挤过去,还没忘道了声谢。
      那弟子呆呆道:“不,不谢。”

      其他人也看见了花见月,大家努力往两侧让开了一条路,才好走了些。
      好不容易挤上演武台,花见月向对面的少女抱了抱拳:“抱歉,久等了。”

      湖风有些凉,吹起衣摆上下翻飞,吹皱湖面的星辰倒影和少年的影子。
      怡明郡主目光落在花见月身上,仔细看了半晌,笑意更深了些。
      她说:“你真好看。”

      花见月没有想到怡明郡主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不知道怎么接话。
      怡明郡主笑道:“能与这样好看的人比剑,真是一件幸事。”
      花见月无奈一笑:“能与郡主这样的剑客比剑,亦是在下的幸事。”
      怡明郡主笑的更开心了:“怪不得他能与你做朋友。”
      花见月莫名其妙:“什么?”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周围人听不清。大家只是好奇地看着演武台上的少年少女,一阵窃窃私语。
      “别的不说,见月师兄……是真的很好看啊。”
      “郡主也不错啊,这是不是就叫做金童玉女?”
      “嘘,郡主的玩笑可不是能乱开的。”

      与此同时,岸边已经站了许久的何闲闲痴痴望着演武台上,笼罩在灯火中的那个人影。
      他喃喃自语:“真好看。”
      他喜欢画,自然也喜欢画一般美好的事物。他喜欢把美好的事物画下来,可独独有一个花见月,他不知道如何画。
      今夜多看一看,或许就会画了呢?

      何闲闲原本还忧心忡忡,此刻却顾不上那些了。
      他愣愣地盘腿坐在草地上,忘了脏,也忘了什么比剑什么胜负,双手拖住脸,认真地盯着演武台上花见月看。

      怡明郡主听着台下议论声,笑意不减。忽然她察觉到一道视线,微微侧头,果然在人群中见到了熟人。
      宴长临站在岸边,目光沉静,不辨喜怒。

      怡明郡主心想还怕我把你的宝贝打坏不成?她微微哼了一声,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听说道友几日前受了伤,可有此事?这次比剑岂不是对道友不公平?”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这次比剑,我剑不出鞘,如何?”

      花见月微微一怔,人群里也起了一阵议论。
      “也是,花见月身上还有伤,确实不公平。”
      “郡主真是坦荡之人!”

      江不恨和纪明卿坐在桥边,也有些惊讶。
      “郡主不出剑,见月应该输得不会太惨?”纪明卿若有所思。
      江不恨却撇了撇嘴:“能赢自然最好,输了连个‘身上有伤,未用全力’的借口都没了。”
      纪明卿诧异:“你还惦记他赢?”

      江不恨淡淡道:“谁知道呢?说不准就赢了。”
      这几天他一直说打不过就喊救命,只是不想给花见月太大压力而已。
      江不恨想着花见月那把剑,摸出一把瓜子,眯着眼睛嗑起来。

      台上,花见月却笑了笑:“郡主随意,不必让我。”
      怡明郡主有些惊讶:“真的不用?你这么有自信?”
      花见月摇头。

      花见月没什么必胜的信念,也没有“输定了”的自暴自弃。他现在心里很平静,比湖面还要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一场比剑而已,赢又如何,输又如何?
      他不想出风头,也不怕输了丢人,既然不得不来,那来就是了。
      至于结果怎样,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只当是玩一场罢了,春会的最后一天嘛,给大家看个热闹。

      唔……不,至少还是要接下郡主二十招吧?
      花见月想起自己上台前,顺手下了个注,赌自己输之前能接下郡主二十招,压了足足……一百文,宴长临一个月的工钱呢!
      这个钱还是要挣回来的,花见月认真的想。

      他刚刚似乎还看见有人压他赢,居然压了十两……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拿十两银子打水漂,这么不把钱当钱的?
      看着演武台上的青砖,花见月一边解下背上的长剑,一边想着有的没的。

      花见月之前没上过演武台,此刻站在上面,才发现这座石台的地不是平的。
      石面上布满斑驳纵横的沟壑,也不知道是哪些前辈在上面留下的刀剑痕迹。

      提剑在手,花见月摒弃杂念,平静地对怡明郡主一抱拳:“请。”
      怡明郡主微笑点头。

      下一刻,寒风裹雪,扑面而来。
      吹过石台,石台凝霜。
      卷过湖面,湖面冰封。
      湖中的点点星光与灯火的倒影,瞬间凝固在冰层里。
      镶金缀玉的长恨剑没有出鞘,但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一颤,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就好像有暴风雪扑面而来,吹的人左支右绌。

      “饮冰怀雪长恨剑,好剑,好剑法。”
      江不恨原本坐在桥边,双脚垂在桥下,离水面只有一寸之遥。
      此刻他连忙把脚蜷起来,免得被湖中冰晶刺伤。

      怡明郡主剑未出鞘,这只是一个起手式而已。
      她甚至还有心情说笑:“这一招名为忽如一夜春风来,是不是很美?”

      花见月居然还认真想了想,回道:“很美,很贴切。”
      这一句诗中的春风指的本就不是春风,而是冬日里最冷最厉带来雪花的寒风,确实贴切。
      “下一招,是不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怡明郡主笑出两个酒窝:“道友真是个妙人!如果不是在演武台上,我也想与你做朋友了。”

      台上两人似乎都很轻松,然而台下围观的众人却不这么觉得。
      有人揉了揉眼睛,抱怨道:“我们是不是站的还是太近?我眼睫毛都结霜了……”
      有人呼出一口热气,感慨道:“若非知道这是郡主的剑,我都以为现在当真是严冬了。”
      旁边有人反驳他:“比冬天还冷,我们上庠的冬天,可是每间屋都烧暖炉的!屋里温暖如春!”
      “见月师兄真的能接下这一招么……”

      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的时候,花见月出剑了。
      长剑在月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辉,穿风破雪,须臾而至。
      剑光映在怡明郡主眼睛里,她低声惊叹:“人美,剑也美。果真是好剑法。”
      “但还是差了些。”

      她一剑刺出,这动作很轻,似乎没什么力道;但是花见月却决然抽剑回撤,片刻不停留。
      花见月回撤的那一刹那,怡明郡主手中那道剑光炸裂成无数道剑光,仿佛一朵空中盛开的冰霜梨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杀机。
      怡明郡主笑道:“下一招,确实叫千树万树梨花开。所谓冬来剑为花……”

      她话音未落,忽然轻咦一声,手腕一顿。
      她停顿的这一刹那,那片梨花般的凌厉剑光便凋谢了。
      “郡主,你可以认真一些,真的不用让我。”花见月笑了笑,惊神剑贴着长恨剑的剑身划过,发出一道尖锐的剑鸣。

      随着剑鸣响彻天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咔嚓”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变成轰鸣。
      那是冰层断裂的声音。
      冰面以演武台为中心,裂痕顷刻间布满了整片瑶池,就像春日暖阳带来凌汛,千里万里冰层尽消解。
      剑鸣依旧不止,石桥上围观的人群却寂静无声。

      半晌,才有人试探着说道:“那个,是不是我的错觉啊,我觉得,见月师兄……有长生境了吧?”
      “……”
      “呵呵,我早就说过见月师兄是长生境,你们还不信!”
      “……”
      “……”

      “……谁说花见月是学丹青的?辟雍藏的真他妈深!他要不是学剑的,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我就是辟雍弟子,见月师兄当年真是在居野阁学丹青的,我要是骗人我跟你姓!”
      “我证明!我当年在学宫和花见月住隔壁的,从来没见过他练剑!”
      “操,骗谁呢,在学宫从来不练剑能有这种水平?”
      “骗你我是狗……”

      台下吵成一团,台上怡明郡主收敛笑意,渐渐严肃起来。
      她半开玩笑道:“或许我不该夸口说剑不出鞘的。”
      花见月道:“我说过郡主不必让我。”
      怡明郡主道:“真的?那我真出剑了啊——”

      “轰——”
      剑光劈过,落入湖中,激起漫天冰晶。
      有碎裂的冰晶坠在白桥栏杆上,“呲”的一声,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仅仅是碎冰便可以把石桥划出裂痕,那这一剑本身该有多大威力?

      剑光依旧没有停,反而越来越亮,不少人觉得眼睛酸疼,只能闭上双眼。
      明明是夜晚,这一刻所有人却觉得亮如白昼。连天上星辰也隐没在这剑光里。

      人群大哗,有人面如土色:“这一招……是‘饮冰怀雪’中的怀雪!”
      “这一招太狠,郡主怎么会现在就用?”
      “见月师兄有没有事?”

      有修为高些的,尚且能睁着眼,坚持看着演武台上的动静。
      人群中梅疏寒面色苍白,咬牙切齿,浑身冷汗:“只是一个比剑而已,又不是生死相搏,宗怡明她出手这么狠?师长呢,师长怎么还不喊停?那一招她根本就是奔着伤人性命去的!卑鄙无耻!”

      湖边,纪明卿眼睛里挂着被剑光刺激出来的泪水,还不肯闭眼,颤抖着问道:“见月有事没有?艹,她疯了!要是花见月出事,我去找她拼命啊!别说郡主,公主我也杀给她看!”
      江不恨脸色也不很好,手放在身边青伞上,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小楼上。他声音还算冷静,只是仔细听能发现一丝冷厉:“师长们应该还在,为什么还不喊停?”

      他比纪明卿知道的更多,想的也更深。
      怡明郡主这一招实在太狠,她是冲着杀人来的?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谁想让花见月死?在学宫这么多师长面前杀死学宫弟子,哪怕是怡明郡主也不能免罪!
      江不恨微微垂眸,手已经握住了伞柄。

      宴长临也在看着演武台上发生的一切,怡明郡主剑光闪过的那一刹那他猛然蹙眉,几乎立刻就要结印出手,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忍住了。

      ……

      剑光通明,没有人能看清演武台上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的心都揪起来。

      剑光,还是剑光。
      天上星辰在这无边无际的光辉里都显得浅淡,原本璀璨的天河不见踪影。
      只剩下一轮明月还挂在天上。
      因为它是夜空里最明亮的事物,连无边的剑光也不能把它淹没。

      一息。
      两息。
      三息——

      好像有什么变化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终于有人注意到什么,惊讶地喊道:“你们看见没有,那里有一轮明月!”
      有人骂道:“月亮不一直在那里吗?都什么危急时刻了,谁还有心思赏月!”
      “谁说天上的月亮了,我说剑影里,你看见没有?”

      他这句话说完,所有人已经看见了那片月光。
      因为那片月光越来越亮,清冷又温柔。

      无边的剑影向月光斩去,如同无数片寒风中飞舞的雪花。
      但剑影中明月依旧,凉凉似水。
      刀剑如何斩断月光呢?

      怔愣的人群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那是谁在叹气?众人茫然四顾。
      叹息好像是小楼上传来的,又似乎不是。

      小楼上,男子闭上眼睛。
      “天心月圆?在生死关头果断破镜,借突破长生境小圆满时一刹那的天机感悟,拦下我的一剑,不错。”
      “不愧是西洲的徒弟。”
      “这道天心剑意虽然不算完满,但是惊神剑在手,活命足够了。”

      ……

      剑光里,花见月觉得自己浑身筋脉仿佛经历了一遍断裂重续,疼的他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在石面。
      他突破了长生境小圆满境界,这是他最痛苦的一次破境。
      以剑光洗经脉,怎么能不痛?
      他眼前一片模糊,却依旧咬着牙,紧紧握着手中剑。

      他想起来之前他与宴长临的对话。
      “又不是生死相搏,何必下狠手呢?”
      他只当是来走个过场,谁想到,最后还真成了生死相搏。

      怡明郡主说下杀手就下杀手,变脸比翻书还快。
      在怡明郡主抽剑出鞘的那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生死杀机。那道杀机太浓烈,浓烈到他无法错觉忽视。
      有人想让他死。
      他不想死,怎么办?
      生死之前,不必留手,也没有留手的余地。
      要么狠,要么死。
      花见月只用了一瞬间,选择了对自己狠。

      花见月很早以前,就已经是长生境初阶。
      他拜入学宫以后,画画打坐,读书写字,不怎么练剑。修炼放松了很多,因此他在长生境初阶停滞了不少年。
      春会一行,他心生许多感悟,突破小圆满境界亦是水到渠成。但他没有想到,最终破境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借助破境刹那的感悟,他用出了练了很久的那一招“天心月圆”。
      剑法好练,剑心难修。他这一剑仍然不是无缺的满月,因为他依旧没有无缺的剑心。
      还好,他手中的惊神剑足够好,足够快,弥补了月光的那一丝缺憾,足够拦下怡明郡主的剑。
      所以他没有死,只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真疼,他想。
      好歹是活下来了,不亏。

      “怡明郡主想杀我?”
      花见月淡淡问道,唇边流下一道血线。
      背上也很疼,或许是之前被青鸾伤到的地方,伤口又开裂了。
      他的声音却没有一丝颤抖,很平稳。

      “轰——”
      怡明郡主还没有说话,剑影闪过,二人脚下石台轰然碎裂!
      这座经历无数刀光剑影的演武台,终于在这一场剑雨中碎成无数块。碎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坠入池水,激起一片弥漫不散的水雾。
      大家揉揉眼睛,看不清水雾中的剑光人影。

      石台破碎的刹那,花见月和怡明郡主同时脚尖轻点飞跃而起,那片亮如白昼的剑光也终于渐渐稀疏。
      花见月落在一块碎石上,惊神剑横于身前,衣摆在水雾中翻飞。
      怡明郡主执剑的右手微微颤抖,垂眸。

      水雾弥漫,二人相对无言。
      怡明郡主轻轻掩唇,咳出一口血。
      她看向花见月,眼神平静,声音也很平静:“抱歉。”
      “若我说我不想杀你,你信吗?”

      花见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居然认真地点点头:“我信。”
      怡明郡主扯了扯嘴角:“谢谢。”

      她揉了揉自己手腕,回忆起刚刚落在剑上那一道不可违抗的意志。
      她并没有打算真伤花见月的性命,只是那一刻,有人悄然干扰了她出剑的轨迹。

      她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除了端坐小楼中的那位随陵王,还能有谁?
      大宗师的意志之下,她没有反抗的余地。那一片满含杀机的剑光,剑是她的,杀意却不是她的。

      花见月看向那片小楼,只是水雾之中,他看不真切。
      “我知道,另有人要杀我,不是你。你是奉命找我比剑?”

      怡明郡主点点头,顺着花见月的目光看去:“他说要我和你比剑,却没说为什么。原来是想牺牲我。”
      在学宫的地盘,故意杀死学宫弟子,哪怕她是郡主,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两人谁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他们心知肚明。
      她沉默片刻,忽然低声一笑,有点自嘲。
      “什么金枝玉叶,什么备受宠爱啊……都是假的。”
      “我一点也不想你死,正相反,我很想让你活着。”

      花见月抬眸看了她一眼。
      怡明郡主笑道:“很奇怪是不是?但为他做事,非我所愿。”

      花见月停顿了一会儿,“哦”了一声:“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他也不是很想听。
      于是怡明郡主不再说话。

      水雾渐渐散去。
      湖中的冰凌融化,好像刚刚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但是瑶池中散落的石块,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人群寂静无声,沉默着看着石上二人。
      刚刚发生了什么?
      谁赢,谁输?

      怡明郡主擦干净嘴角血迹,收剑还鞘。
      她拢了拢头发,扶正头上的金步摇,平静朗声道:“我认输。”
      花见月微微抬眉:“不算平手么?”
      怡明郡主摇摇头:“刚刚那一剑,是他在干扰我的出手,不能全算我的剑。若非如此……我未必能赢你。”
      花见月点头收剑,跳下碎石,踏上瑶池岸边柔软的草地。

      他眉宇间很平静,走的不快,一步一顿。
      没有人说话,沉默的人群自发向两侧涌开,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走过的地方,碧绿草地上留下殷红的血迹。只是天色昏暗,看不清晰,绝大部分人没有注意。

      他走了几步,有人拦在他面前。
      花见月茫然抬头,继而扬起一个轻轻的笑:“是你啊。”
      宴长临弯腰抱起他,说道:“睡吧。”
      花见月心想总是被你抱来抱去的,我多没面子……但宴长临怀里很暖和很有安全感,所以他没有说话,默认了宴长临的举动。
      他也实在走不动了。

      花见月迷迷糊糊地靠在宴长临怀里胡思乱想,缓缓闭上眼睛。半醒半梦间,花见月感觉有人跑到他身边,急匆匆地给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耳边传来江不恨的骂声:“价值黄金千两的丹药喂给你了,花见月你可给我好好活着还债……卧槽纪明卿你哭什么,能不能别这么不吉利?”
      继而是纪明卿的骂声:“呸,谁哭了,你才不吉利,是刚刚的剑光刺的我眼疼!”

      花见月被这两个智障吵的头疼的不行,闻言勉力睁开眼。
      身边几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江不恨出了口气:“你还能睁眼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咳……你……把……”花见月盯着江不恨,强撑着吐出几个字。

      江不恨一愣,心中有点慌,心想这别是在交代遗言吧。心中忐忑间,只听花见月断断续续道:“还债?”
      “黄金千两的丹药,我吃都吃了,你把……我……卖了……也……还,不,起!”
      说完,他两眼一闭,干脆地晕了过去。
      江不恨愣在风中,半晌才咬牙切齿骂道:“会担心你,我真是脑壳有病!”

      晕之前,花见月又忧伤地想起,这次比剑前他根本没打算好好打,花了足足一百文,压自己输。
      失策,他刚刚就应该抢先认输!
      一百文啊!
      宴长临一个月的工钱没了!

      ……

      梅疏寒拿着赢来的六十两银子走在路上,一脸淡然。
      他同伴满脸怀疑人生,喃喃道:“或者,下次我也应该压花见月赢?”
      梅疏寒严肃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他向前走去,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月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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