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此山中》兰逸轩

43、番外1 南柴胡

　　云梦云萍城，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地方，没有莲花坞的繁华，却是一派的安宁与祥和。虽然是小地方，但它并不平庸，三个有名的地方吸引着不计其数的过客。
　　一曰色，云萍城中的红香楼非常出名，皆因一女，名唤孟诗。听闻孟诗曾是书香世家千金，因其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充军发配，孟诗也因此流落烟花之地。红香楼的主人觉得此女子奇货可居，便以重金将她从之前的馆子接了过来。孟诗才貌双绝，确实没让红香楼的主人失望。起初孟诗每日都在花楼上抚琴，吸引了非常多附庸风雅的恩客。虽说每个欣赏孟诗的人都会对孟诗的遭遇唏嘘不已，但多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从未有人提出为她赎身。
　　二曰医，如果说红香楼的名气只是近期出名的缘由，济善堂的叶家的声望在此已有百年。叶家世代皆出名医，无论是何种疑难杂症都尽力施为，义诊也是经常的事情。此代传人叶风麟的医术自也是医界的佼佼者。只是叶家不曾与仙门之人交往，对仙门中人的的病症不甚了解。也曾有云梦江氏在云萍城的附属的仙门找过叶风麟，却被叶风麟拒绝。原因也是叶风麟认为仙门之中不乏名医，有的名医的医术已是他此生无法企及的，他更希望他能为普通的百姓做些事情。对于济善堂的诊金，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对于达官富商之人，他的诊金不下千金，不过这些人并不会在意这些钱。而对于普通百姓所收的不会超过他们一顿饭的钱。而对待家境艰难甚至乞丐，他的诊金有可能只是帮忙翻个土打个水扫扫庭院之类的。叶风麟的宅院不小，前面是诊室和药铺，后面是宅院。正房三间以外，还有一排厢房，供慕名而来拜师之人所住，此外还有一个大花园，说是花园倒不如说是一个药圃，种植的都是药材，其中有些还很稀有。
　　三曰酒，这酒铺无名，但它的酒却是盛名。这里产两种酒一种供人饮用，名为忘忧。此酒不烈却后劲足，名气虽不如姑苏天子笑，却也是难得的佳酿，再者这酒产量很大，因此价廉，无论贫富都能尝到此味。另一种酒为药用的酒，专门用来炮制药材，听闻用这种酒炮制的药材升提效果极佳，专门用来炮制治疗头面疾病的药材。不用说，这就最大的客服就是相距不远济善堂。
　　“师父，你看，花楼上的大姐姐真漂亮啊！她弹琴真好听。”随着师父云游的温情跳着脚指着。
　　“师姐，在哪里？在哪里？”另一旁的虞风华极目远眺。
　　玉虚散人摇了摇头，一手拉住一个不老实的小家伙往相反的方向走。嘴里不停地训斥着：“那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再难把你们关在玉虚峰三个月不许下山。”两个小家伙立即消停了。不过这种消停只维持了一个路口，两人又牵着师父的手蹦蹦跳跳了。玉虚散人轻叹，果然不能指望八岁的温情和七岁的虞风华多么老实。玉虚散人在街边的小贩处买了两支糖葫芦，两人才多安静了一会儿。
　　“师父，我们这次来云萍城做什么？”温情问道。
　　“来找两样东西，”玉虚散人道，“浮云和南柴胡。考考你们，这两种都是什么？有何用处。”
　　“我知道知道，”温情抢先答道，“浮云是一种黄酒，多用以升提药性直至头面部。同时它又与白酒相近，可作浸渍药材之用。”
　　“南柴胡与北柴胡作用相近，有解表和里、升阳疏肝之后。因多生长在南方得名。只是多为野生，很难种植。”虞风华跟着答道。
　　“答得都不错，不过这南柴胡却有人种出来了。”玉虚散人道。
　　“还有这种事？那我一定要看看。”温情道。
　　“是啊，我们在去。”玉虚散人领着两个孩子在大街小巷穿梭着，却一直也没有找到所谓的药圃。“莫非迷路了？”玉虚散人心道，正欲御剑腾空巡查一下，却听身边的高墙内传来正在踢毽子的童声，又将佩剑收了回去。
　　“师父父，您怎么了？”虞风华问道。
　　“你们听，这是什么？”玉虚散人指了指墙内。
　　温情和虞风华将耳朵几乎贴到了墙上，仔细聆听着。
　　“本草言明十八反，诸参辛芍叛藜芦，半蒌贝蔹及攻乌，藻戟芫遂具战草……”稚嫩的声音从墙内传出来。
　　“师父，是十八反和十九畏。”温情道。
　　“这个我们也会背啊！”虞风华差异道。
　　玉虚散人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你们不是想看南柴胡吗？快到了，走吧！”
　　沿着院墙走了不久，便到了济善堂的门前。济善堂并不大，不过寻常人家两个卧室的大小。与其名声相较，显得格局不足。医堂的布局非常合理，没有浪费任何一个地方，整个医馆也并不显得拥挤。整个济善堂没有闲人，叶风麟自然是接手一些疑难杂症，一些学成的徒弟则接手普通的病症和核对配药，小徒弟们则拿方抓药和在后堂煎药，剩下的接待病人之类的杂事则由叶风麟的妻子和独女完成。今日病人并不是很多，叶风麟的徒弟们也就让这位小师妹回药圃去玩，毕竟医馆接待的都是病人，小师妹才五岁，不宜多待。
　　“请问这位夫人可是带小姐来看病？”叶夫人见玉虚散人领着两个小女孩走进来招呼道。
　　“小女近日偶感风寒，其他药材都已齐全，仅差一味南柴胡。”玉虚散人道。
　　温情和虞风华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谁来装病，还在等虞风华装作羸样，叶夫人却是已经了然，将三人引入后院厅堂，备茶后请三人稍等，便往医馆去了。没出半盏茶的功夫，叶风麟走了进来。
　　“在下叶风麟，传袭祖上产业，世世为医。见阁下乃仙门中人，不知如何称呼。”叶风麟行礼道。
　　“玉虚散人，师承抱山散人，主攻医术。今日唐突，听说阁下可培植出了南柴胡，前来一见。”玉虚散人还礼道。
　　“好说，这边请。”叶风麟指引道。
　　四人走到药圃，温情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药圃。正值盛夏，药圃中各色鲜花盛放。玉虚散人一看便知，除了他们早找的南柴胡，还有很多稀有的药材，比如七星海棠、紫花曼陀罗以及枫斗。一个小女孩在药圃中跑来跑去，她虽然跑的很快，但并没有弄伤任何一株药草，也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有毒的枝叶。
　　“阿君，不要疯跑了，小心被毒花刺伤。”叶风麟喊道。
　　那个叫阿君的小女孩听到父亲的话乖乖的跑到叶风麟的身边，看见有陌生人前来，施了一礼，躲到父亲的身后。
　　“这是小女叶君，被我宠的顽皮了些，还请散人切勿笑话。”叶风麟道，“阿君，快带着贵人去看南柴胡。”
　　叶君从父亲身后走出，轻施一礼，道：“请您跟我来。”于是引领玉虚散人三人往一处绿油油的开遍黄色小花的药畦而去。
　　玉虚散人躲下身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植物，与北柴胡相似，不同的是叶子狭细，正是书中所载的南柴胡。玉虚散人起身向叶风麟问道：“请问您是如何成功将它栽培出来的？”
　　“最大限度的模仿它生长的环境。”叶风麟道。“此地的环境本就与它野生的生长环境相似，注意它的光照和水就可以了。不过野生的土壤很难复原，所以我挖了一些土回来，帮助它适应新的土壤，经历了几年之后，它们也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存活下来。”
　　就在玉虚散人和叶风麟讨论南柴胡的培植时，三个孩子跑出了药圃的范围，在一棵玉兰下乘凉。这棵玉兰树有些不同，通常玉兰花叶不同时，此时正值花盛放期，树上本应无叶。这棵却是花叶相间，世人又有称此种玉兰为荷花玉兰。一阵清风吹过，药圃中的植物此起彼伏犹如麦浪。虞风华的发带也跟着飘动，因为发带系的有些松了，发带被吹上了另一颗玉兰树。玉兰树虽不似杨树梧桐高大，但是对于三个小女孩来说还是太高了。温情直接抱起了虞风华，然而高度还是差了一些，上面再叠上一个叶君还差不多。可是任温情还是虞风华都没有这么大力气抱动两个人。温情急的直跺脚，因为下山前师父叮嘱过在非仙门之地不许动用仙法，隔空取物也好，御剑也罢，通通不行。见两位姐姐着急的样子，叶君静静地来到树下，默默的伸出右手，中指微微动了一下，虞风华的发带竟似听从指挥一般稳稳的落在叶君的手中。
　　“你居然会仙法，早知道我就不这么着急了，直接御剑去拿就好了。”虞风华接过发带道。
　　“请温姐姐、虞姐姐替我保守秘密，父亲不让我向他人显露这种能力。”叶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脚在地上轻微的蹭着，像是刚刚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为什么，你这么小就能做到，也是证明你的天资不差，你应该开心才对啊。”温情道。
　　“父亲说，会被人当做怪物的。”叶君小声道。
　　温情和虞风华不解，异口同声道：“不会的！”
　　玉虚散人远远的看着三个孩子的一举一动，转而问叶风麟：“以你家的医术，虽对仙门的一些病症不了解，但到了仙门之中问诊，你家的名头会比现在更甚，为何安居于此僻壤。”
　　“据我所知，你们仙门之中名医甚多，散人的名号就在我们这些没有修过仙的人中，也是颇有名气的。那里名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叶风麟笑道，“既是如此我觉得这里更需要我。”
　　“我见令嫒有修仙的资质，不想让她走这一途吗？”玉虚散人问道。
　　“我只想她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叶风麟道。
　　“叶公子这个想法恐怕未必能如你所愿。”玉虚散人道，“是金子锋芒终究都会发光，总有一天令嫒的资质会被人发觉，若是几家争抢还好，万有一方想将其毁去，她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届时她将何以自处？”
　　“这？”叶风麟一时语塞，这种情况他不是没有想到过。
　　见叶风麟一时踟蹰，玉虚散人继续道：“与其让她以后遇到危险无法自救，不若让她学会自保岂不是更安全。”
　　“话是如此，但我们并无半点仙门根基，连要往何方都不知道，难保所托非人。”叶风麟道。
　　“你可放心将女儿交给我？玉虚峰的医术还算小有名气，我收她作关门弟子，将来她的医术不会辱没叶家的医术。虽然我修习的术法不足以教她自保，但我能将她送到其他大的仙门世家修习，以我的薄面，他们纵不会为难阿君，如何？”玉虚散人道。
　　“看她意愿吧！”叶风麟叹了一口气，说道。
　　两人看着在一起玩的很开心的三个小女孩。叶风麟明白，所能拜得玉虚散人为师，也是阿君的幸运。玉虚散人虽是自谦，但她的医术在世间可算是巅峰。只是若是真的拜师，阿君恐怕也会长期的离开自己身边，作为父亲他确实希望女儿能留在自己身边。一时间，叶风麟也难以抉择。
　　琴音阵阵传过药圃，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的驻足倾听。琴声清而雅，虽声音不似靠近时清晰，但这种幽远的感觉比临近更加有韵味。
　　“这是谁弹的琴？真好听。”虞风华问道。
　　“隔两条街，有一座很漂亮的楼，里面有这个叫孟诗的阿姨弹的。”叶君道，“孟诗阿姨可漂亮了，琴弹的也好看。好几次我想跑上楼让孟诗阿姨教我弹琴，但是父亲不让，说那里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父亲倒是找了其他琴师教我弹琴，琴师弹得也很好听，但是没有孟诗阿姨弹的好听。”
　　“你会弹琴？”温情问道。
　　叶君抬起手，手中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少的距离，怯懦的道：“只会一点点，还不会弹曲子。”
　　玉虚散人看着三个孩子都被琴声吸引，不禁摇了摇头，心道：“这三个孩子的喜好还真是一致。”静静地走到他们身边问道：“你叫叶君，对吗？”
　　“是的。”叶君行礼道。
　　“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学医术，我可以带你去弹琴弹的最好的仙门世家学习弹琴，他家的琴要比这个琴音还要好听。”玉虚散人道。
　　“师父，这是真的吗？那我也有师妹了，太好了。”虞风华高兴的跳起来，被玉虚散人拉到背后。
　　“爹，我能去吗？”叶君似乎要一口答应，却还是走到叶风麟身边，拉着叶风麟的袖子犹豫道。
　　叶风麟向玉虚散人，玉虚散人立即会意道：“叶公子放心，姑苏蓝氏被称为人中君子，也许家风会古板些，但非君子所为之事他家是不会做的。”
　　叶风麟松了一口气，自家的医馆偶尔也会接收修仙的病人，也从他们口中听说过姑苏蓝氏之名。遂蹲下，摸了摸叶君的头发道：“阿君，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开心，爹都会同意的。”
　　“谢谢爹。”叶君抱着叶风麟的胳膊摇晃了几下，立刻跑到玉虚散人面前，跪下行礼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玉虚散人立刻收了这个徒弟，温情和虞风华也开心的又多了一个师妹。玉虚散人则暂时安顿在叶风麟的家中，转日再回玉虚峰。
　　次日，叶夫人将放有换洗衣服和一些吃食的小包裹被在叶君身上，眼中含着泪。叶君也有些想哭，她知道母亲是舍不下她，不然母亲也不会深夜和父亲大吵一架。在叶君的记忆中，父亲母亲从来都没有向对方说过一句重话的。叶君的行李并不多，最大的就是她的古琴，玉虚散人直接把这些行李装进了乾坤袋中，让叶君也和温情、虞风华那样方便行走。叶风麟则是将一个香囊系在叶君的腰上，这香囊气味清香，闻之提神醒脑，也可驱蚊虫，里面也有些活血止血的药材，可备一时之需。
　　叶风麟夫妇将叶君送出医馆，师兄们也前来送行。有告诉叶君如果有人欺负她就告诉师兄们帮忙报仇的，有嘱咐叶君好好照顾自己的，一时间，叶君也生出舍不得的感觉。只是她知道既然她答应了师父就不能反悔，依依不舍的拜别父母和师兄们就随着玉虚散人离开了。
　　行过几条街道，叶君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毕竟她也只有五岁，离开了父母，前方的各种未知让她有些害怕。这时她发觉她的两只手被温暖的包裹起来，是温情和虞风华分别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以后师姐罩你。”温情爽朗道。
　　“对，我们会照顾你保护你的。”虞风华更是开心道。
　　叶君看着两位师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暖与踏实。
　　玉虚散人走在三个孩子后面，她突然祈愿她的这三个徒弟以后也可以像现在一样，相互照应互相扶持。她不知道今天她收叶君为徒，叶君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叶君也不会知道她今次的选择将她领入了与她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