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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痛爱 ...

  •   那个时候的她真是一个浑身带刺儿的蔷薇,可是遇到之谦,她身上的刺儿全被他一根根毫不留情地拔掉。
      学校篮球比赛,他带着上场的候补的弟兄们整齐站在宿舍楼下,大声叫嚷,“张幼薇,张幼薇”那震天动地的声音差点儿没把她的魂魄吓出来,她拨了之谦电话,质问:“你想干什么?”他笑着说:“今儿,我们系跟你们系决赛,你要给我助阵”,她一口回绝,说:“我是你的敌人,不是你的卧底,你找错人了”挂了电话,那喊声吵得她不得不蒙上被子,全当自己没听见。倒被管理宿舍的阿姨找上门来,使劲敲她的门,“张幼薇啊!你好歹要顾顾我的耳朵,你说他们站在哪儿喊都无所谓,偏偏对着我的房间,我想午休都没办法”,阿姨瞧她没响动,发了很话:“你要是不出去,我可就放他们进来了”那怎么能行,整个楼道非炸开了锅不可!她是欲哭无泪,老老实实穿上鞋,一路冲出了宿舍,不回头,已经能感觉那一道道窗户上堆积了无数双掐死她的眼睛。
      比赛的时候,她完全成了系里的叛徒,坐在对方的拉拉队阵地上,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鄙视。思嘉发短信告诉她,说:“你为爱情献身也太大了吧!把自己名誉全搭进去了。刚才系主任问,那个是不是张幼薇,怎么到土木系去了?不知道是谁冲了一句,她男人是土木系的。你等着挨批吧!”真是太损了,她张幼薇得罪谁了?特别是最后的结局,土木系大胜管理系,她霎时成了大家眼中的破罐。破罐只有一个结局,破摔。比赛场地遁迹了上百号人,她拿了毛巾沾了冰爽的水,嫣然走到之谦面前,公然给他擦汗,那手势几尽温柔,那笑容几尽崇拜。既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何必再冒出来,污染其他的水源,索性在里面畅游,指不定比那清水还舒服十倍。
      她和之谦就这样开始了。起初是闹得沸沸扬扬,系里的男生说她是“通敌叛国”,系里的女生说她是“崇洋媚外”,土木系的女生更视她为眼中钉股中刺,毕竟之谦在土木的名气太响了。可他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又长了一张比一般人稍微好看的脸,跟她配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不污染大众眼球。
      长此以往,坚持就是别人的无奈,那些流言蜚语渐渐地淡了。。
      学校欢送毕业生的晚会上,之谦参加了钢琴伴奏诗词朗诵的节目。
      灯光齐聚的舞台,独显了他的影子,他一袭深黑的燕尾服,摒弃了所有的浮夸和低俗,端直身子,享受着柔媚黄色灯光的洗礼,流畅优雅的调子渐渐从他的手指散发出来,如流水时缓时急,如高山峰峦叠嶂,有一泻千里的震撼,有电闪雷鸣的激情。全场寂寥无声,每个人的心皆随那调子一起一伏,无人顾及朗诵人是谁,顾及朗诵的主体是什么,皆闭上眼睛,聆听。独有她睁大眼睛望着他,这才是本色的之谦,不论他平日里多胡闹和无耻,他是执着的,那一刻,她感动了。节目结束后是爆破的掌声。一束送了百十遍的鲜花不知从哪里传到了她的手上,旁边的人推她,“快去啊!”,她愣愣地抽了一朵玫瑰,走过黑漆漆的过道,向着他,向着眼中心中的光明,上了舞台,把花真诚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之谦,我爱你”
      那本是小声的一句,以为只有他能听到的一句,却被他身上的麦传遍了整个礼堂,回响在整个礼堂。
      他吻了她。
      在全校师生面前,他正大光明拿走了她的初吻。那个吻持续了多久,掌声也持续了多久。
      晓芸说:身边有些人默默流泪了。
      寒假,之谦问她订了几号的火车票,他先送了她回家,再回西北。她哪里有家,为了筹足学费,她早把房子买了,早把家里的一切买了,认识思嘉和晓芸后,每个年关都是跟随她们的家人一起度过。她搪塞说:“父母年末会来接我”如此,他推迟到小年的前夜才去了车站。
      天寒地冻的腊月,无情的风肆无忌惮地吹着,他暖着她冰凉通红的耳朵和脸颊,敞开大衣让她躲在里面。
      他说:“今年八成是我这辈子最难过的一个年。”
      何尝不是她最难过的?她心里直犯嘀咕,之谦,我舍不得你走。可他定了车票,父母又下了最后通牒,每一通电话都是逼着他回家过年。
      “之谦,我跟你回西北吧!”
      本是安慰自己的玩笑话,却被他当了真。他激动怀了,捧起她的脸,压榨她:“你可不要反悔,如果反悔了,就是不爱我”
      卧铺车厢找不到位置,他只好随意跟别人换了坐票,自个站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憨笑地瞅着她。许是感动了身旁的人,对她说:“小姑娘,往我老太婆这里挤挤,给他腾个位置”。她感激地道了谢。长途硬座的最大特色是硬,那硬能穿透你的皮肤,直达你的骨髓。下了火车,她颈子几乎变形,斜靠在之谦的肩上,慢悠悠荡着,指点眼前未见过的江山,“我要吃遍全城的小吃”“我要走遍全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之谦勒令她,“不准吃,不准逛,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让我好好看两眼”她气恼着跟他斗嘴,直到一位身着军装的中年人喊了句:“之谦”,她愣地警惕起来,瞬间装出淑女的仪范。
      “王叔叔”之谦好像也未料想到,抑制不住惊喜。
      “呦,今年给老郭带了个漂亮媳妇儿回家”王叔叔笑望着他们。
      “王叔叔,新年好,我叫张幼薇”她礼貌主动地打了招呼。几乎每个年关,她的眼前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叔叔,伯伯,一大堆,可是能记住的却没有一个,都跟那浮云似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第二年又变换了姓名和模样。
      “新年好,新年好”
      王叔叔是开了军用吉普车接他们的,有专用的司机,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停跟之谦谈笑风生。而她忽然感到一种空虚和落寞,之谦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他的父母是何职业?她没有过问,没有打听,从王叔叔的那身军装,她想到了非同寻常非同一般,恐慌是从沿路的风景油然而生的,稀少的人烟,整齐的绿化,嘹亮的口号,进门时,她瞥了一眼门口的牌子,只瞧得见最后几个字“军区大院”
      大院里有数个小院落,车停下的时候,她有点儿恍然梦中。房子是上下两层的别墅,红色的砖墙,很有些前苏联的建筑风格。屋子里大厅的布置不是很现代,白色的针织帘盖着褐色的真皮沙发和窗户旁的黑色钢琴,仿佛是抗战时期遗留的时尚,古朴却整洁,她木然一瞥,临墙的衣服挂钩上挂了件军装。
      “老郭,你儿子媳妇,我可帮你接回来了。你可是答应了,今儿要陪我喝一杯”王叔叔前脚未进门,早已放了话。
      客厅的侧门嘎吱一声响了,之谦的父亲?大冬天,他仍是简单地穿了件白衬衣,脸上的笑容面对她时,犀利的眼睛露出了疑惑。
      “爸,这是我女朋友,张幼薇”
      “噢”笑容虽在,可他的那声“噢”显然出卖了他的不满和不乐意。
      “叔叔,你好,我是张幼薇”她的心从进门的时刻一直怦怦直跳。
      “你好”之谦的父亲是客气的,随后请王叔叔进了屋子,说要探讨什么事情。
      “是不是之谦回来了?”
      楼上是清脆的嗓音,楼梯口瞬间想起了急切的脚步声。之谦则牵着她的手迎了上去,唤了声:“妈”
      之谦的母亲穿戴朴素,挽起头发,却挡不住一股明星的风采,让人不由地仰望,那脚步见到她时,迟疑地缓了下来。
      “阿姨,你好,我是张幼薇”她竭力笑得礼貌。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学校交了个女朋友”之谦也是笑着。
      他母亲优雅地摸了摸头上的发式,迫切的欢悦换成了客套的微笑,“噢,我记得。之谦啊!今天有客人在,你跟许妈和爸爸说一声,不在家吃饭了。”
      之谦说:“那要去城里最好的景德山庄,我去订包间”
      他开心地过了头,幼薇却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被他母亲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似乎想挖开她的心,瞧瞧里面是黑是红还是白。她的笑越来越坦然不起来。
      “你配不上之谦”
      她母亲口无遮拦的直接比那北风还凛冽三倍,她笑容僵在脸上,耳根子滚烫,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你父母是工人阶级?”
      “农民阶级?”
      “还是无产阶级?”
      她狼狈不堪,第一次被一个长辈问得抬不起头。
      “之谦是不是跟你说过,他父亲是做什么的。的确,他父亲是有点儿本事,在西北这块是有点名气。可是,他父亲说过,以后的生活不能仰仗着他的关系,要靠他自己去闯,去努力。你父母若是想靠这层关系作点小生意或者通同路子,可能真得不是很方便”
      “郭阿姨,我想你多虑了,我跟郭之谦只是普通朋友。如果让你想入非非,晚上难以入睡,以后大可不必那么辛苦。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她重新扬起了微笑的脸,手潇洒地插进了大衣口袋,挺着胸膛走出了郭家的大门。她有尊严,她死去的父母也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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