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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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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置身于爱情电影的唯美终结,送走了终成眷属的有情人,她孤零零地怵立在空旷沉寂冰冷的机场,无所适从,连手机铃声胆大妄为的噪音都无法察觉。
可转身回眸的一霎那,她忧伤的小资情调吓得像缩头乌龟似得顿时吞进了肚子里。
身着卡其色风衣的之谦静静驻立在她七八米远的地方,望着近在咫尺远在水中央的她,扶着行李箱,一次次拨打无人接听的电话。
她记得他是今天的飞机,她不知道他不过六七点来了机场。
身着黑色风衣的欧阳渝民笑看着朝朝暮暮咽泪装欢的她,斜倚栏杆,安然等候在蓝色出站的指示牌下。
他说过下班前可能处理不完公司的事情,没有时间来接她。
她胆战心惊。
她混乱如麻。
她几乎窒息,却不敢窒息而死。
那被冰雪冻结的迟缓神经像爆破的高楼大厦顷刻间崩溃了。
玉皇大帝怎么会跟她开出这样的玩笑?
最煽情最糟糕的电视剧也不会上演这样的一幕?
这仿佛是一场百年浩劫,身处穷途末路的三角绝境,前面,有嶙峋崎岖的阳关道,有荆棘丛生的奈何桥,后面,横了泥石翻滚,震天动地的峡壁裂谷。后退一步,岂止是她一人跌进粉身碎骨的死亡?前进一步,何尝是她一人饱尝心如刀锯的悲痛?
这也不是死亡和心痛所能化掉的幻境!
欲哭无泪,欲痛无声。
晓芸说,要笑,荡尽绵绵情长的笑,眉语目笑,笑里藏刀,刀光血影……
她颤颤抖抖的手伸进外衣口袋,碰到滚烫熟悉的按键,挂断了电话。
夕阳西下的波光中,她微笑着走向他,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仿佛是灯火璀璨的瞩目中,她第一次走向绚丽多彩的舞台,当着芸芸众生,宛转道出了他等待已久的三个字。他心潮涌动,激情澎湃,犹如大浪淘沙冲击着万里长堤,他几乎抑制不住,差一刻野马奔腾似地冲到她面前,迎接她的盈盈笑意。
张幼薇,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
可是,她却与他擦肩而过。
像一朵七彩斑斓的云彩从他身边飘走了,没有惊鸿一瞥,没有一丝眷恋,那云彩犹如落花流水般无情无意。
她的冷漠在他面前掘开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的激动情怀瞬间凝固了,恍然间的一幕,是她和另一个男人隔着人群,隔着空气,熟视无睹地遥遥而望。
张幼薇,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快乐辛酸还有多少是真的呢?
张幼薇,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张幼薇,你怎么那么狠心?
张幼薇……
她清楚地知道是他眼笑眉飞,不胜防备的时刻,活生生捅了他一刀,她清醒地明白,这一刀下去,切断了她与他曾经的过往,他们从此形同陌路。
之谦,对不起。
寒风凛凛的萧瑟中,她是带着何种漠视的表情,何种剧痛的悲情,走向了欧阳渝民,走进了他的怀里,她脑袋空白得记不住。她只知道她不敢蓦然回首去茫茫人海找寻,不敢失落失望对自己千遍万遍地疑问,刚才他脸上幸福的笑容与惊恐的悲哀有多让她心碎,她只能用最卑微的笑来掩饰内心撕裂破裂的痛。
“不是说,不来吗?”她温柔似水地问。
“经理有权提前下班。”他笑着回答,黑色风衣吞噬包裹了她,他含情脉脉揽住她的腰,堂而皇之地消融在冷风里。
她的世界永无停歇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玻璃窗外的城市被夜幕冰封了住,漆黑空洞的被子里,她好像是唯一一只停留在江城过冬的候鸟,岁暮天寒,雪虐风饕的日子,没有同伴的相守,走不出迷失的路。
“睡不着?”他柔声问。
“思嘉她们都走了,江城只剩下我一个。”
他习惯性揉揉她的头发,安慰她:“傻丫头,她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你还有我。”
“你是真的爱我吗?”
她是渝民哥哥驯养的无家可归的小狐狸,那么欧阳渝民呢?
她十年如一日地拥有渝民哥哥的心,那么欧阳渝民呢?
黑暗中那一闪一闪的明亮眼睛似乎渴求他非同寻常的回答,他微微一怔,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张幼薇,我爱你。”
第一次,听到他完整喊出她的名字。第一次,间短地没有任何修饰词语,听到了这句话。好像她不是青梅竹马的妹妹,是在陌生熟悉的星巴克咖啡厅,他们陌生熟悉的相遇,开始了陌生熟悉的约会,忍受不住对她的爱恋对她的心动,不顾她是否真的爱他,不顾她是否心存他人,他一如既往地拥着她,哪怕只是拥着,痛苦也好,心酸也好,只要能够拥着。
寂静的夜仿佛是一场没有繁华没有结果的梦。像不能独活缠树而生的紫藤花,她喃喃地祈求他:“渝民,不要放开我,至少春暖花开前,不要放开我。”像孤单可怜无依无靠的小狐狸,她迷茫地对他哀鸣:“渝民,我好怕一个人冻死在这个冬天。”被他温暖如春的怀抱拥裹时,她以为那是春暖花开。像破茧的翩翩蝴蝶,她毫不吝啬蜕掉了包裹的睡衣,全心全意沐浴在春风里。可是待燥热冷却,北风呼啸地抚过她裸露的脊背,梦碎了,梦醒了,她才感到黑夜里从未有过的凄凉。
如此,她身心俱焚地躺了两天。
周一,邵美雪一袭优雅时尚的职业装束出现在长胜大厦。那轻盈的裙摆,梦幻的色彩和玲珑剔透的身材引发得不止是男人的叹为观止,还有女人无聊透顶的猜忌。
而没有思嘉的办公室,幼薇的沉默被堆积如山的文件压得只剩下千年深潭的沉寂,与闹腾的局面简直格格不匹配。
向来没什么共同语言的同事趁着各部门领导例会时间给了她电话:“幼薇,以后要麻烦你跟邵小姐多多美言几句了?”
“我?”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张幼薇的为人,向来拍不了领导的马屁,何况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曾经要挟过她的邵美雪。她拒绝说:“你们找错人了吧!我跟她又不熟。”
“幼薇,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邵小姐和欧阳经理的交情,这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恐怕整个人力资源部,她最不敢得罪的就是你了。你可是她未来的小姑子,她才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
明明是奉承的吉言到她这里却是异样的刺耳,恐怕只有思嘉明白,她其实是泥巴涅成的菩萨,等待她的何止是无坚不摧的狂风巨浪和暴风骤雨,还有难躲的明枪,难防的暗箭。她的笑声俨然比哭声凄美三分:“如果你想跟我做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是不反对的。”
同事冷眼“哼”笑两声,没好气地挂线了。
她给登上八达岭长城的思嘉发条短信,敲了长排文字:邵美雪是七十二变的孙悟空,我是山寨盗版的白骨精,我想她稍微动动金箍棒便能打得我魂飞魄散,可笑的是还有人愿意跟妖精为伍。
长城八成是风雪肆虐,缺少氧气,思嘉给她的回答顿时让她呼吸不畅:我倒认为你的渝民哥哥是庇护妖精的如来佛祖,孙悟空再厉害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俗套的雷鸣掌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千呼万唤的邵小姐终于在公司会议后,凌驾人力资源部,简短端庄地介绍完自己后,又是一片穷凶极恶的哗然,每个人竞相奔走地展示自己友好仰慕服从的一面,而她毫不作秀的冷淡平静仿佛是精妙山水画上的一记败笔,陡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