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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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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跃东不知何时混进了场地,逮着思嘉藏在偏旮旯的地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耳语,时不时看到思嘉用她的拳头跟林跃东打情骂俏。
思嘉总是能把握分寸,把朋友和恋人区分得清清楚楚。可她张幼薇呢!因为之谦的一个眼色,可以莫名其妙说出无坚不摧的话来。
钢琴声如涓涓细流贯穿了整个酒会。
这曲子再熟悉不过,是之谦在毕业晚会上弹过的《蓝色多瑙河》,交谈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逐渐向中间聚拢,围在曲声原地,尽情享受。而她靠在百合花的栅栏上,呆呆地望着因落日而陷入夜的黑蓝,不去探究那弹奏的人是谁,不去猜测那人是为谁而弹奏。
“张小姐,别来无恙”
古朴端了杯酒出其不意站到了面前,她礼貌地报以微笑,不想跟他有任何言谈,她客气地说:“古先生,我朋友在那边,失陪了”
“看样子张小姐已经找到心中的那杯茶”
他似乎比想象中要胡搅蛮缠,她笑着说:“这好像与古先生无关”
他说:“的确是与我无关,我也只是帮朋友问问,就是那位弹钢琴的朋友,千方百计托我打听一个叫张幼薇小姐的消息,我就代替他去相了一次亲,先验验货色,如他所愿被拒绝了,于是,我朋友痛下决心决定亲自来江城会会,没想到他迟了一步,被别人捷足先登,最后是暗淡收场,落了一鼻子灰。用他喝醉了酒的话来说,就是心像放进了笼子里被万种毒虫吞噬,非但不能来个痛快的死,反而是一分钟一秒钟地饱受折磨摧残”
古朴这次给她投了一枚胖胖的原子弹,与轰炸广岛那颗相比,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摧毁了她的思维防线,炸碎了她的心灵堡垒。
当然古朴最后还不忘给她在补上一枪,“他也知道跟你是不可能的,年底要与我妹妹结婚了,就是为了圆自己一个最初的幻想,与自己的初恋情人能够再度一两天过去的美好时光,只是这个梦不可能实现而已。我说了那么多,也没别的意思。刚才看到你们眉目传情,望梅止渴的样子,我替妹妹讨两句公道话,不管他们的婚姻有没有爱,可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他注定要娶我妹妹,即使他有一千个不愿意,也不会越雷池一步。张小姐还是好好珍惜自己的那杯茶,不要让它变苦了”
如果说那枚原子弹是让她震惊,让她能听得到激动的心跳声,之谦的确是回江城找她,之谦的确没有忘记她。那么,这一枪就是谋杀了她的性命,平复了她的心跳,让她明白,之谦回来也仅仅是看她一眼,也仅仅是把往昔的一切再回忆一遍,就像七老八十的爷爷奶奶给自己的晚年增添一点儿生活乐趣。
“谢谢古先生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只是,你朋友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你妹妹的事情,我更不感兴趣。也谢谢你关注我的那杯茶,可能古先生你理解错了,既然是我的茶,肯定是我买了单的,是甜?是苦?我都会把它带走,都会喝光了它。”
星星点缀的夜空与青草地上五颜六色的点点零星相映成趣。钢琴曲弹奏完毕。古朴举杯示意后一饮而尽,不再打扰她的孤芳自赏。
麦克风里传来司仪宣布仪式正式开始的剪裁活动,欧阳渝民谦让着他人终还是被请到了中央位置,与其他几张陌生年迈的面孔相比,他的确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年轻却又不失成熟稳重。
一片掌声后响起了轻快的圆舞曲,在场的男士纷纷邀请女士入场携手共舞。当看到妩媚的美雪走到欧阳渝民面前,他笑意的面孔没有拒绝时,幼薇突然像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的靶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心里不同于见到之谦和古研时急不可待的逃离,她像充满了好奇的猎鹰,虎视眈眈地望着猎物,若是稍有大胆的意外之举或者超出她忍耐范围的动作,她会废寝忘食地记忆下来,明天跟欧阳渝民在纸上论论刑法。
她张幼薇也真是无聊之极!
秋风过耳,喝掉了香槟,萧瑟的凉气突地让她油然生出一种落寞来,像是走进了海市蜃楼的幻境,孤单的一个人,看着虚无缥缈的歌舞升平,而她格格不入被排斥在外,即使走了进去,也是活在自己虚幻的景象里。
她提前离场了。
思嘉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贴着冰凉的玻璃窗看眼前的繁华似锦。
“幼薇,你在哪儿?”思嘉迫切的声音像雪夜里的一根火柴,嗤的一声,燃了。
她说:“我在公车上”
思嘉骂她:“你什么时候拜了司空摘星当师傅?”
她幸灾乐祸的口气,“让你跟林跃东甜甜蜜蜜二人世界,岂不该是侠女所为?”
思嘉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这世界又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看过了什么,记住了什么,她的脑袋只是空空一片,装不下一物,耳边不时听到播音员的播报,“车起步,请小心”,“到站下车请注意”,座位前的人更换着衣服的颜色和样式,拥挤不堪的嘈杂渐渐稀少,渐渐稀薄,渐渐只剩下红色的桌椅。
“你们两位到哪里?”司机发了话。
她愣愣地回过神,说:“下一站”
“小伙子呢?”司机又问。
“跟她一样”
那一声像滚滚闷雷,惊醒了她的触觉,她蓦然回首,是那张浓眉大眼的面孔,距离她不过两排的位置,窗外交替的光亮慌神般印在他的眸子里。他凝望着她,寂静的公车上,晃悠的公车上,他孤单的眼里分明只有她一个,他痴痴的目光明明跟随她的身影。这世界不是她一个人的,还有他。
昏黄的路灯拉长两个细瘦的影子。
她没有问,为什么丢下未婚妻不顾,跟了过来?
他没有说,看着她离开,他像中了魔法一样,不由自主地寻找她的去向。
她亦没有问,她张幼薇在你郭之谦心中到底几斤几两,到底摆在什么位置?
他亦没有回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想念她。
他们默默地。
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走这条路,记得那年的情人节,他发了疯似的,午夜十二点把她从寝室拖出来,两人先是沿着学校操场走了两圈,然后在江城的主干道漫步,准备去长江大桥看夜景。二月的江城,寒气袭人,北风呼呼地往脖子里钻,她却是浑身燥热,未走到大桥,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像只待宰的猪,赖在地上,死活不愿起来。他哄她,骂她,后来只好背她。他说:“张幼薇,我们应该给青春留点东西,我们不能放弃”。趴在他的背上,她咯咯地笑了,说:“我会永远记住:人生中某一年某一天的凌晨,有一个男人背着我去看最美的风景”他累得气喘吁吁:“不是让你记住这个?”她问:“那是什么?”他说:“我们曾经一起努力地走了一段路,这条路看不到尽头,也希望它永远没有尽头”
他忽然蹲了下来,说了两年后,他见她的第一句话,“我背你”
背她?背她继续走这条没有尽头的路。
她没有犹豫,一如既往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之谦”
他笑了,“你终于舍得喊我了,我还以为再也听不到”
她嗓子痛痛的,所有的误会似乎都跟着这句话轻飘而散,连同那些莫名的恨莫名的爱一起,心里空洞地什么都不剩下,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明白,遥不可及的梦是碎的,虽然重复地走着脚下的路,可早已物是人非,她不是往年的张幼薇,他亦不是当初的郭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