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之心，无月之夜》悲观的维纳斯

25、忙

　　第二天是周日，中午时李彤云来替换徐佑仪，带来了任芝琪的换洗衣物。

　　任芝琪的情况比昨晚稍有缓解，但仍时常感到上腹疼痛，严重时甚至胸闷得喘不过气，不住地恶心干呕。值班的医生重新看过她的影像诊断，发现胆囊已经有了结石，于是吩咐她近期暂停饮食，只通过输液来消炎与补充营养。如果输液治疗三天以后没有明显缓解，再进行会诊，讨论是否要手术切除胆囊。

　　徐佑仪、李彤云等见任芝琪的病情并不乐观，家里又无人过来，觉得留她一人在医院无人照料实在不妥，便打算着往后的一周里尽量换着人过来陪她。几个室友都不方便过来的时候，则由任芝琪另一位好友来补缺。

　　任芝琪的这位友人叫毛逸，是她在打工时认识的一位男性友人，人长得倒也五官端正，身材富态得恰到好处，只是举止做派给人以油光水滑的印象，仿佛某种皮毛光亮的懒散动物。好在其为人还爽快，任芝琪身边几个女孩都不讨厌他。“肥而不腻”——这个词似乎是为他而生的。

　　任芝琪最近经大学剧社的一位学姐介绍，在一家新兴网络媒体的一档戏剧类综艺节目幕后帮忙打杂，报酬比之前在酒吧做调酒师助手好一些，而且只有节目录制时忙碌一些，不需要每天坐班。

　　毛逸是这家新媒体的基层员工，负责管理嘉宾与选手的服装，而任芝琪也大量时间泡在后台做些协调选手日程、安排化妆试装之类的杂活，一来二去边两人便熟识了。毛逸作为幕后人员，平时接触的最多的便是组里的导演、编剧、后期一类人员。这些人多数以前有传统媒体经验，看准了新媒体风头正劲跳槽出来，肚里颇有些墨水和想法。也不知是定的规则，这类对自己的人生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私下里性格大多内敛沉稳，加上他们平时工作压力又大，加班熬夜是常事，因此一帮人下了班便是回家倒头睡觉，周末也很少放浪形骸，倒要去健身读书、参加学习小组提升自我。

　　而毛逸属于及时行乐的那一类人，平时最烦听到“自我修行”、“终身学习”之类的假正经言论，故而和同事们并不意气相投，却又不甘心和化妆师一类人混在一起。因此，他发现任芝琪这个懂调酒会蹦迪、包里随时搁着电子烟的女孩，仿佛是重度影迷找到一部电波相合的好电影，对她极为热情周到，而任芝琪也看重他这一点。不出一个月，两人就成了下班一起喝酒打牌的朋友。

　　毛逸和徐佑仪等人不同，已经是个工作颇有一段时日的社会人了，有他时常来照看任芝琪，任芝琪的几个同屋女孩也觉得能够放心一些。

　　忙着照看任芝琪的两周时间，徐佑仪没有收到唐朔的任何联系。

　　她所不知的是，唐朔在公司忙于一项新的收购案的前期准备，业余时间则要处理学校的事务，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做两个用。他的生活节奏时常是中国时间晚上六点开始和巴黎开会，开到晚上九点才结束，接着处理会议上提出的问题，临近午夜回到家，再通过私人电脑处理孙坚和学校的其他合伙人发来的邮件。

　　唐朔和朋友们合伙成立的学校——百木学校很快就要进行第一学期的结业了。为了对开办第一学期的教育成果进行考核，负责管理教务团队的合伙人冯志远和几位聘请的教育专家花足了心思。

　　在这所以“创新教育”为立足点的小型私立小学校中，唐朔是主要发起人也是门面招牌，孙坚是主要出资人，因此二人的股份占了80%，剩下的20%则给了他们共同认识的冯志远。冯志远不是本地人，在家乡一家名气颇大的教育机构当语文老师，做到了明星教师后被人挖墙脚，跳槽到了上海一家规模更大的培训机构，之后五年内便坐到了上海分部负责人的位置，这样的背景让他在诸如课程设计、教师队伍等管理方面很有心得。

　　实际上，冯志远辞职和唐朔他们合伙办了百木学校，合同上开的薪酬还不到原先培训机构的一半。但这个具有敏锐前瞻眼光的中年男人敏锐地感受到了时代的变化：近几年来线上教育异军突起，包括他所在的机构都开始大规模地铺开网络课程销售模式。虽然在传统教育领域一直游刃有余的冯志远对此并不感冒，也没有兴趣配合学校决策层的战略花大力气推广客单价远低于线下培训的网课，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互联网迟早也会改变这个看上去一成不变的行业。线下培训也许不会被替代，但人们对它的期望和诉求一定会被重塑。

　　和商业化的培训机构相比，正统学校教育的风险就要低上许多，因为执照难拿，所以门槛高、有护城河。再则现在国内类似的创新办学模式很少，一旦他们在小范围获得成功，很容易形成口碑效应。

　　正是看中这份增长前景，冯志远才能舍得放弃老东家的高薪，毕竟在他这个年纪，人生开辟新战场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既然已经百木学校赌上了许多，冯志远工作起来自然十分卖力，从学校的筹备阶段到如今第一学期接近尾声，大小事宜他皆要亲力亲为。

　　唐朔虽然信任冯志远的能力，但毕竟学校刚刚起步，各个方面还是需要他一一过问拍板，因此免不得费一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