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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一百六十七章 明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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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之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又辗转反侧了多少回,明明累了,但就是睡不着,恨不得能自点睡穴,一了百了。
闭眼,眼前却全都是花折葵的模样。
可恶,明明安慰自己说她一定不会有事,明明她走了,恰好让慕容旬也顺便离开了逍遥门,他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心情却如此沉重?想到见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的,离开之时,她却眼底含泪,那眼泪叫他内心煎熬,焦灼不安。
“我去看看,就看一眼,就回来睡觉!”他起了身,手忙脚乱披上衣服便夺门而出,慌乱之中,竟连向来不离身的箫都险些忘了带上。
出门时,恰好又遇上同一个巡夜的小弟子,那小弟子见他行色匆匆,“师兄”二字喊出口,萧远之只听得前一个“师”字,那“兄”字就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
一出逍遥门,他好似无头苍蝇,不知该往何处去。直到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好慕容旬的一众江湖人包场了几家附近酒楼的事,料想慕容旬或许会去找其中某些人会合,他连忙赶往他所熟知的几处酒楼。
夜如此深,若要说街上会偶遇什么人,除了宵小之辈,也就是酒鬼了。
果真让他碰上了一个。
迎面而来的男人穿着寻常布衣,可脸上的油彩还未卸下,一看便是个戏子。他不知为何失意买醉,提着酒壶,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偶尔还转上几个圈,模仿戏中的动作。萧远之经过他身边,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惹得萧远之驻足回头看他。看了半天,他却只是哭,并没有其他举动,萧远之摇了摇头,准备继续赶路。
岂料他才走一步,陌生男人忽然凄凄惨惨地唱起了戏词。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似曾相识的一个照面,悲喜交集竟无一言。
他一呆,脚步好似被人生生绊住,刹那间想到自己此前的一番豪言。
见不到时,牵肠挂肚,每一刻都好似煎熬。见到时,喜不自禁,恨不得再也不分开才好。她一笑,你也跟着笑。她不笑,你的心就好似被丢到泥里践踏。从此喜怒忧愁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难道我……”他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喃喃道,“难道我对她……”
他问自己,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感情,为何夜半荒唐赶路,被这样一句情思缱绻的唱词绊住脚步?不,不不,或许他其实……是出于正义,不忍想象这花家小姐可能被坏人欺负的场景也很有可能。为了验证自己的第二个猜想,他必须见到她,才能确认。
如果……不是第二种,而是第一种可能,那么他萧远之,必是不会逃走的,定会大大方方地面对她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中竟油然生出一丝喜意,只是这情愫来得快,去得更快,他还未能好好地捕捉并且参透,便飘然远遁了。
如果他够敏锐,早已没有去验证第二种猜想的必要了。
当萧远之找到花折葵时,还没等他举箫对付那居心叵测的慕容旬,就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只见酒楼里,唯有花折葵一人坐着,百般聊赖地数着小碟中的花生米,地上则横七竖八地躺了无数的江湖人。他自酒楼外走进去,连落脚都艰难。他先是一阵心惊,以为有人大开杀戒,冷静下来确认花折葵身上面上都不曾染血,又见地上之人仍有气息起伏,方才放了心。
果然是他多虑了阿,这位花家小姐,身边是不可能没人保护的。妄想动她一根汗毛的,便是如此下场了。
他这样想着,欲走近她,可脚步一抬,花折葵却冷冷喝道:“站住!”
萧远之疑虑地看着她,见她表情决然,便道:“你……还在生气?”
“再往前一步,你便也是躺下的人之一。”
他一呆,心头那股失落猛然袭来时,他毫无防备被吞没其中。
他企图撇清干系的花家小姐,这是开始把他当做外人了。
这个念头掠过心头,搅乱春水。
四下俱静,他就这样望着花折葵,终于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外人”二字何其荒唐,和他深夜前来确认她安危的行为一样荒唐不可言。
萧远之。
他问自己,自己对花家小姐,到底是第一种心意,还是第二种心思,此时还不够清楚吗?既然清楚了,那还需要再苦恼、再逃脱、再回避吗?
他做出了选择。
所以当花折葵喝住他,并且显然不想再与他多说话之后,他还是枉顾她的警告,继续走向她。
花折葵瞪着他,一只小手抄起碟中的花生米砸他。
“我让你站住!”
“不是说我也会躺下吗?”萧远之却不止步,反而正视着她慢慢靠近,表情舒畅自然了许多,甚至还带着藏不住的高兴情绪,“花折葵,是你打算用花生米把我砸倒吧。”
花折葵显然很不高兴:“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要你们有什么用!”可平日里惹人厌的隐卫们却始终不肯应声出现,气得她把扔尽了花生米的空碟子都摔向了萧远之。扔了不解气,还要控诉:“那个慕容旬来骗我,你也要来骗我!”
萧远之小心地躲开了空碟子,确认紫衣人不会出现了,便笑道:“我还能骗你什么?不是你说的,我与你有婚约,既然如此,你的人怎敢动我?”
好个萧远之,呆的时候是个呆瓜,这会儿怎么可以气焰这样嚣张!
花折葵这回把魔爪伸向了桌上的筷子,拍案道:“他们不动你,我难道不能动你?”她抓起两支筷子朝他袭去,萧远之无奈之下只得以箫挡之。然而他没有料到,眼前这个蛮力少女竟生生用筷子刺穿了他的箫身!
萧远之呆住了,顿时脸色大变:“师傅亲赐给我的箫……”
花折葵一听这话,霎时也没了气焰,慌忙扔了筷子查看他的箫。
“弄坏了……”她悻悻,口气都软了。
萧远之虽然变了脸色,但内心却远比自己想象地平静许多。若是在以前,谁胆敢弄坏这箫,他必定要跟对方拼命的。但这会儿,面对花折葵,竟然连一点怒意都提不起来,甚至还觉得这样轻声细语的花折葵十分可爱。
“那怎么办?”他故意沉着脸,想看她的反应。
“我……会赔你的!”
“很贵的。”
“再贵都赔得起!”
“当真?”
“真的!”她在愧疚驱使之下,什么承诺都往外许,“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拿你们花家最珍贵之物,或许可以勉强一抵。”
“花家……最珍贵之物?”
“就是你呀!”
萧远之见她闻言呆了,实在忍不住了,最终开怀大笑了起来。
师傅,大师兄,远之好像终于摸到了一点逍遥门门规的边了,天地自在逍遥游。
这一回,这话由他说出口:“反正日后终要娶妻,不如娶个有意思的。花折葵,你就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