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梅花五

10、10、谋反

　　10、
　　还别说，离开了豫让清心寡欲了的智瑶时来运转，得到了一个谋士给出的好主意。
　　按照谋事的建议，智瑶掘开了汾水，使之灌向晋阳，没用多久，晋阳城中一片汪洋。
　　这下可苦了赵无恤和城中百姓，他们就是再沉得住气死扛，也抵不住拿水这么没日没夜的浸着。
　　本是大陆居民的晋阳百姓一下子都成了渔民，地没法种了，灶膛成了青蛙们的乐园，锅子只能吊起来烧饭，来来去去得用木板漂的……
　　且不算那毫无准备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死的人，一晃几个月过去，光就粮食告罄这一码，也够大伙苦不堪言的了。粮食吃完了，大家开始捞鱼捞青蛙捉老鼠吃，冬天到了，这些东西也没有了，只能“易子而食”。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由于长年泡在水里，城中已经开始出现大规模瘟疫的迹象。
　　赵无恤站在城楼的高处，下面是水汪汪的晋阳城，阳光一照，还显现出一种波光粼粼的姿态来。他看得一阵头晕，身子晃了一晃，连忙用手支撑住。
　　“我听说已经有吃人的现象出现了？”赵无恤声音无力地问道，他感到自己完全是用二十多年来积攒下的精神气硬撑着，那精力消耗一点就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便倒下去了。
　　“是。”部下小心翼翼地回答，看赵无恤脸色很差，安慰性地道，“好在百姓没有什么怨言，还是愿意支持大夫坚守的。”
　　“那能坚持多久呢？”赵无恤苦笑了一下，“赵氏对他们有再多的恩惠，也没有把全城百姓的命都赔上的道理。——何况，我自认还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
　　“那大夫您的意思是……”部下看他神气有点不对，仿佛是那种被击垮后了的神情恍惚。
　　“我有什么办法……”赵无恤自语道，他发现水仿佛是又涨了一些，照这样下去，也许没等到饿死，也先被淹死了。
　　他背过脸去，不愿意再看城中的惨状。
　　转过身来，这一面远远可以看到智瑶军队的营寨，他的士兵像一群活跃的蚂蚁，开凿挖水，坐等着看着封闭的城中的好戏。
　　赵无恤仰着头看着，寒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七零八落，他重重打了个寒颤，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好身体已经彻底远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智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出现在远方。
　　智瑶是带着韩康子、魏桓子巡视水情的，他一抬头，也遥遥地看到了凭楼临风的赵无恤。
　　智瑶眯起眼睛，很是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哈，那是赵无恤吧？……嗬，不光是赵矮子，还变成赵瘦子了，看看看看，那衣服底下还有人吗，这风要是再大点，就把他给吹下来了……哈哈哈。”
　　韩魏二人陪着他干笑了两声，智瑶仍意犹未尽，向前走了几步，把手卷成筒，朝着赵无恤大声喊起话来。
　　“赵无恤！小匹夫！快投降吧，我饶你一城百姓性命！”
　　声音顺着风传过来，赵无恤眼中突然精光一闪。
　　智瑶跳脚喊了几声，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对韩魏二人道：“这回才算出了我心头之气！我才知道，水也是能亡人国的呀。”
　　韩康子和魏桓子不由得退后一步，对视一眼，竟都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天黑了下来，智伯坐在军帐里，脚跷得老高地吃东西，他觉得最近自己当真是神清气爽，甚至于都有精力过剩之嫌。
　　真想赶紧杀进城去，跟赵矮子大战三百回合——有多久没打过仗了？他想。
　　就在这个时候，手下一个谋士叫郄疵的走了进来：“大夫。”
　　智瑶动作不变：“怎么？”
　　郄疵道：“大夫，下臣有些担心必须向您汇报。”
　　智瑶漫不经心地道：“什么担心？”
　　“韩魏两家应该会谋反。”
　　智瑶“哈”得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和他们约好攻灭赵氏三分其地，现在晋阳马上就是我囊中之物了，他们坐收渔利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我？”
　　“正是这样我才担心呢。”郄疵道，“这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两家大夫并没有什么喜悦的神色，反倒隐隐有忧态。而且今天您有没有发现，您对他们说水也可以亡人国的时候，他们对看一眼，神色十分惶恐。如果他们有什么顾虑的话，那大夫可一定要小心了。”
　　智瑶垂下眼睛想了一想，不以为然地道：“郄疵，你想太多啦。”
　　郄疵道：“大夫，臣就是觉得不对劲，还请大夫三思啊。”
　　智瑶有点不耐烦：“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自有考虑。”
　　郄疵张了张嘴，还是退下去了。
　　智瑶又琢磨了片刻，便叫人召唤韩魏二人过来。
　　韩魏二人一召即到，且态度极为恭谨。
　　智瑶也不让座，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停了一下才道：“有人说你们要反我。”
　　韩魏二大夫大惊失色，争先恐后地道：“谁说的啊，智大夫，我们难道好坏不分吗？”
　　“我们跟你对着干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眼看就要胜利了，我们还等着跟你瓜分赵无恤的地盘呢，干嘛要跟您作对啊。”
　　“智大夫可千万不要听信谣言阿，这不会是赵氏撑不住了使得离间之计吧？”
　　他们急赤白脸，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智瑶倒笑了起来：“得了，坐吧。我知道你们也没那个……心。”
　　“大夫，你如此不相信我们，我们哪坐得住啊。”两人还颇为委屈。
　　“好了。”智瑶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两人又辨别了一番方才离去。稍顷，郄疵又踅了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智瑶看见他，皱着眉头道。
　　“大夫怎么可以把我的话告诉韩魏二位大夫呢？”郄疵也是一脸急切。
　　“咦，你怎么知道的？”智瑶撇撇嘴。
　　“刚才我往大夫这里来，正碰上他们，从他们那惊慌怨愤的神态便可猜到。”
　　“我那是干脆单刀直入，质问他们，他们若有鬼，我还能看不出来？你就别管了，他们没什么理由和我对着干的。”智瑶看郄疵还想再说，抢先道，“得了。郄疵你也太放肆了，我这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快走吧，不要打扰我休息了。”
　　“大夫。”郄疵叫了一声，并不离去。
　　智瑶赏识他是个人才，一直以来对他还算不错，此时虽然对他的纠缠很不满意，也没有发怒，只是侧了脸不再理会，自顾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你，回我府内把豫让给我召过来，就说我要见他。”他把一枚干果塞到嘴里，吩咐旁边的人。
　　郄疵拧了拧脖子，以便使自己不再看到他那蠕动中的粉红嘴唇：“智大夫，让下臣去吧。”
　　“哦？”智瑶大出意料地转过头来，“你要去，为什么？”
　　“反正大夫现在胜利指日可待，也不需要下臣再出什么主意了，下臣马上功夫还不错，就再多替大夫您作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哈哈，……那好吧。”智瑶笑了，“郄疵，你这个样子还是不错的嘛。”
　　“是的，大夫，那下臣就去了。”
　　“嗯，早去早回。”智瑶并不劝他明早动身，只是这样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