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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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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凉只是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别人的秘密,转头就抛在了脑后,但她不想在意不代表能甩开这些事儿,当天下午,一脸郁卒的梅蕴刀就主动来了她的房间。
彼时阿凉正在研究梅家给她准备的各式茶叶。
“你喝茶呢?”梅蕴刀说。
阿凉点头,选了罐滇红。
梅蕴刀只是需要一个开场白,并不在意阿凉究竟喝的什么,他自然而然的在桌边坐下来,叹了口气,问道:“在你们人类眼里,捕食者是怎么样的存在啊?”
“……”阿凉放下茶叶罐,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很认真的问他,“你真的没有人可以说话了么?储备粮还需要兼职心理辅导么?”
梅蕴刀愣了愣,片刻后长叹一口气,整个人蔫儿了似的。
“唉——”他拿过茶叶罐,取茶,洗茶,热杯,动作没精打采的但熟练流畅,竟然自顾自的接过阿凉的动作泡起了茶,“你说这园子里还有谁是人啊,我要是跟大厨聊一聊,你晚上就没饭吃了。”
“你没有别的小伙伴么?”阿凉问。
梅蕴刀撇了下嘴,“人类倒是不少,但是知道我是捕食者的几乎没有,而且你不是女孩子么,如果你的男朋友有一天突然告诉你她是个捕食者,你会觉得害怕、厌恶么?”
阿凉觉得梅蕴刀真的问错了人,因为她本质上根本不是人。
蜷曲干燥的茶叶被热水一冲,散发出烤红薯般香甜的气味,袅袅的热气卷着茶叶的灵魂从白瓷薄透的茶盏中盘旋升腾。
梅蕴刀将茶盏放到阿凉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
阿凉决定看在这杯茶的份上跟他聊上五块钱的。
“这个问题啊,其实应该问本人才对吧。”阿凉说,“人和人不一样,同样的人在不同的环境里答案也不一样,我有个,嗯,朋友吧,他是混种捕食者,所以她的父母对于伴侣是什么并不在意,还有一个同事,大概极其厌恶捕食者,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捕食者的时候,依然没办法抑制内心的真实想法,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无论是埃利斯的父母还是蒋毅,或许都曾经迷茫挣扎过,但是爱情有时候可以战胜很多事情,包括身份和地位。
梅蕴刀眼中充满了希望,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凉。
“当然了。”阿凉说,“我还有个朋友,哪怕是已经和捕食者生下了孩子,却依然畏惧和胆小,最后背叛了自己的爱人,拱手相送于猎人。”
梅蕴刀希望的小火苗顿时被熄灭了。
阿凉喝了口茶,说:“所以啊,你问我也没用,因为我的答案并不是你想知道的那个人的答案。”
梅蕴刀立刻给她续上茶:“难道要去问她么?”
“不然呢?”阿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问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她自己发现啊还是等到别人告诉她还是等到黄花菜都凉了?长痛不如短痛,问明白了算完,说不定人家根本不介意呢。”
梅蕴刀陷入深深的沉思,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阿凉看着他觉得神奇,过了一会儿问道:“那我问你,喜欢上人类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啊?”梅蕴刀茫然,“就跟捕食者喜欢捕食者和人类喜欢人类是一样的感觉啊,爱情总是相似的。”
“那你还要吃了我?”阿凉说,“吃自己女朋友或者妻子的同类,于情于理都觉得不太好吧?”
梅蕴刀苦笑了一下,“是不好啊,其实我在认识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人了。”
阿凉挑眉:“这么努力啊?”
“不然呢。”梅蕴刀说,“我有时候也在想,既然吃替代的食物也能活下去,为什么非要追求口腹之欲,跟人类友好和平相处不是也很好么,就当大家没有任何差别一样,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工作,成为好朋友,组建新家庭——那样的世界应该也很美好吧?”
阿凉说:“但是捕食者是可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难道你们不想夺取统治者的地位么?”
“哈。”梅蕴刀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这次换做他奇怪的看着阿凉了,“现在又不是原始社会,靠食物链决定地位高低,科技发展这么快,社会已经形成了以道德和法律为标准的稳定结构,所谓的领导阶层也并不没有奴役压迫其他人,而是想要推动进步让大家活的更好。捕食者难道想要推翻现有的世界秩序重回野蛮时代么?并不会啊,那样又没有什么好处,大概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中二激进捕食者才会这么想吧?”
中二激进捕食者阿凉默默的喝了口茶。
梅蕴刀陪着阿凉喝了几杯茶之后才离开,走的时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背影看起来即紧张又萧瑟。
阿凉心想,其实他面对的问题并不仅仅是喜欢的女生怎么想,而是人类和老派捕食者——也就是他的家族之间的矛盾。
所以如果那女生并不在意他是捕食者,那他会和自己的家族抗争到底么?
转了转喝空的茶杯,阿凉觉得自己如果还是捕食者的话,说不定还挺喜欢梅老爷子的,至于梅蕴刀,竟然也不觉得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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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不讨厌,阿凉也绝不可能喜欢上这个园子,更何况随着距离宁小凉跳楼的事情越来越远,阿凉心里封闭的窗口似乎打开的越来越多。
因而作为储备粮的身份也让她逐渐感到不适——虽然这不适似乎来的晚了些。
阿凉每天依然除了吃饭就是闲逛,但她一点点扩大着自己闲逛的范围,把整个园子的布局摸了个七七八八,只要不出大门,去哪儿都没人拦着,甚至有的人还热情的招呼她进屋坐坐。
“因为你是行走的空气清新剂啊。”梅朵如是说。
梅朵算是除了梅蕴刀之外最常光临阿凉房间的人了,每次来的时候阿凉都能听到好几次她咽口水的声音。
所以阿凉并不是特别欢迎她。
每天来做饭的大厨跟阿凉处的还不错,因为在陈随阳那里学了点儿东西,所以跟大厨也有的聊,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跟到厨房打个下手。
“这个刀真好用。”阿凉颠了颠手里的刀。
她在跟着大厨切豆腐菊花,一碰就碎的内酯豆腐用菲薄轻巧的刀切成底部不断的细丝,放在水里轻轻晃两下,就像白色的菊花一样绽放,是考验厨师刀工的极致体现。
当然阿凉切出来的就是……嗯,一团烂豆腐,最好看的一朵也如同粗布条的拖把。
不过切菊花豆腐确实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浪费豆腐。
“师傅你送我一把刀呗。”阿凉说,“别告诉别人啊,他们担心我切着手不让碰的。”
阿凉说话的时候语气一派自然,还低头在豆腐上比划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但大厨并没有发现异常,一边过滤着清澈的鸡鸭老汤一边说:“行啊没问题,你可真识货,这是我特地找人订做的刀,别处买不到,送你一把就是了,没想到你们这富人家的小孩儿还有喜欢切这些东西的,不觉得枯燥么。”
阿凉缓缓舒了口气,说:“因为想要切出来菊花的样子,我有个朋友说,美好的东西都值得耐心和等待。”那个朋友是陈随阳。
她现在很想离开了,想要去跟她那个“朋友”讲一下酥皮蟹怎么做,菊花豆腐怎么做,讲一下开水白菜很好吃,扬州炒饭也很好吃。
阿凉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避开梅家人离开园子或者联系外面的办法,他们虽然看起来对她放任自如,但却无时无刻不监视着她,所有的自由都只在他们允许的范围内有效。
但有时候机会来的总是很突然。
阿凉已经荒废到了中午会睡午觉的程度,醒来之后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揉了揉肚子。
睡了就吃吃了就睡的日子,简直像养猪一样。
只是人睡醒的下午总会有些迷茫,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坐了好一会儿,阿凉正准备下床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
想都不用想阿凉就知道是梅朵,因为其他人进屋都会象征性的敲敲门。
“啊,真好闻啊。”梅朵径直走到小桌旁坐下,整个人往桌子上一瘫,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萎靡。
阿凉决定不主动开口问“你怎么了”,她在这里是储备粮,并不是心理咨询师,整天听梅蕴刀叨逼叨已经够让她心累的了。
于是梅朵就自己开口了。
“我知道空气清新剂的副作用了。”梅朵说。
阿凉:??
梅朵看了她一眼,眼神热切:“我是说你啦,虽然很好闻,但是真的饿的好快啊,进食期缩短了呢,这样会不会容易胖啊……”
“可能吧。”阿凉不走心的说,并不关心。
她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再一抬头,赫然发现面前就是梅朵的一张大脸。
阿凉往床里面挪了挪,面无表情的抬手戳了戳梅朵的脸:“我觉得你可能胖了。”
阿凉觉得自己一定是睡蒙了才会有这样的举动,愣了一下。
梅朵也没想到,眼睛直了直,心想我这还没吃呢怎么会胖,然而近在咫尺的诱人气息让她来不及说出这句话,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做出了本能反应。
她一偏头,飞快的把阿凉“自作孽”的手指都叼进嘴里。
阿凉:……
梅朵:……
食指被人咬在嘴里,温热的触感让阿凉后背一个激灵。她往外拽了拽,没拽出来——梅朵用牙了。
也不嫌脏,她还有闲心胡思乱想。
“那个,要不你张张嘴?”阿凉说,一边说着一边往床头上靠了靠,左手在身后悄然摸到枕头。
梅朵现在满脑子都是近在咫尺的美味,眼睛都直了,根本注意不到阿凉的小动作,她又不敢太用力,堪堪咬住阿凉的食指,呲着牙含糊不清的说:“不张,要不你给我咬一口吧。”
如果阿凉同意的话,就不算违反老爷子的话吧?让她现在松口实在是做不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本以为阿凉肯定不同意,保不齐还得挣扎一下,没想到她竟然偏头笑了一下,说:“好啊。”
梅朵瞪大了眼睛,立刻抓住阿凉的手往嘴里一送,尖牙迫不及待的咬下。
充满弹性的皮肤被尖牙穿破,鲜血立刻顺着小小的破口流出,温热的带着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晕开。梅朵刚刚享受的眯了下眼,突然觉得颈旁一凉。
阿凉的声音在耳边阴测测的道:“不能白咬啊,咱们打个商量,你带我出去怎么样?”
梅朵余光瞥见一抹寒光闪过,脖子上的凉意带着点儿尖锐的疼痛——阿凉将一把薄刃尖锐的厨房刀架在她脖子上,只消稍稍用力,刀刃就能割破她的颈部大血管。
阿凉握着刀的手有些抖,一丝血线从刀刃上划过,她将手从僵硬的梅朵嘴里抽回,抓牢她的手腕拧到身后。
只要梅朵有一丝反抗,阿凉并不介意真的将刀推进她的脖子。
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威胁,梅朵显然缺乏经验,大气都不敢出,眼神游移的不断的瞥向脖子上的刀,“你……”
刚要开口说话,她突然皱眉顿住,露出不适的表情。
与此同时,阿凉也觉得一阵头晕,手抖了一下。
不是吧……阿凉心里闪过一个尴尬的念头。
下一秒,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似的难受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努力看向前方。
果然,面前出现了“自己”眉头紧锁的模样。
她和梅朵交换了身体。
颈侧还架着极为锋利的厨房刀,阿凉心里一惊,顿时后背一片冷汗——她成了被钳制的一方。
但幸好阿凉的经验比梅朵丰富一些,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趁着对方还一脸震惊茫然的时候迅速抬手挣脱她的牵制,一把将刀夺了过来。
梅朵空了手,还是一脸的呆愣,瞪大着眼睛盯着阿凉,表情仿佛做梦一般。
实在是够傻的,阿凉心想,以后可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一不做二不休,夺过刀之后欺身上前,借着体力的优势将她双手双脚捆住,往被子里一塞。
“这是怎么回事儿!?”总算反应过来的梅朵挣扎着尖叫起来,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扭来扭去,“你干了什么,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的声音太大了,阿凉担心引来别人,只好找了条枕巾团吧团吧塞进她嘴里。
梅朵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阿凉按住动弹个不停的梅朵说:“并不是我干了什么,要怪就怪你没忍住咬了我,好吃的东西说不定有毒呢。”
这是唯一附和逻辑的解释,可是为什么唯独宁小凉咬了她只有没有交换身体呢?阿凉心绪起伏,连日来刻意回避的一幕再度浮上心头。
她目光扫向“自己”的脖子,被宁小凉咬伤的瘢痕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她原本的身份也随着宁小凉的纵身一跃灰飞烟灭。
不过眼下,她又换了副新的身体,还是个年轻的捕食者,既然自己原本的身体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个身份和宁小凉的相比,是不是……
使劲摇摇头,阿凉立刻唾弃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
但是现在要怎么做,阿凉心里并没有底儿。她看着被裹起来塞住嘴的梅朵,犹豫了一下又找了绳子在被子外面加了几圈固定,最上面又搭上一条毯子。
这样梅朵连动弹都变得格外困难。
“先委屈你你一会儿。”阿凉毫无愧疚的说,把床帏拉上,转身出了房间门。
不如先确定一下离开的路线和方式,等到晚上把她一起带出去。阿凉想着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往园子门口的车库走去。
一路畅通,马上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说话声传来,听声音像是好几个人。
阿凉下意识的就要找地方躲起来,脚步一转才想起来自己如今顶着梅朵的壳子,完全不需要避讳什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大胆的继续朝前走。
转过一个弯,人声变大,一群四五个人映入眼帘。
阿凉目光飞快的从几人脸上掠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如。然而当视线落在最中间一人的脸上时,她控制不住的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被几个梅家人围在中间寒暄着往前走的那人,竟然是阔别多日的陈随阳!
他看起来和之前一样,依旧风轻云淡的神态,并没有因为身处别人的地盘而拘谨,反倒身边的几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
阿凉愣在当下,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他怎么会在这里!?”“不能再看了赶紧走啊!”,但她的眼睛却像是被钉在陈随阳身上,根本无法移开。
人群中的梅蕴刀率先发现了梅朵,抬手招呼她:“干嘛呢傻站着?过来打招呼,这是陈家来的客人。”
伴随着梅蕴刀的话,陈随阳转头看过来,目光平淡轻巧的落在她身上。
嗓子仿佛被封住了,阿凉一眨不眨的看着陈随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随阳平静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过短短几秒钟,随后笑了笑,礼貌却疏离的说:“你好。”
梅蕴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阿凉强压住内心的慌乱,紧巴巴的回了句“你好”。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阿凉也继续往车库去,只有梅蕴刀回头瞪了她两眼。
转过身之后,又往前走了两步,阿凉再度回头,人群簇拥中的陈随阳背影一如往日的笔挺,身形轮廓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她有些舍不得眨眼,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仿佛分别的不是数日而是数年。
陈随阳渐渐走远,绕过一小片竹林后消失在路的拐角处,阿凉莫名的鼻子一酸,不告而别的伤感迟来了许多天才终于浮上心头。
有些魂不守舍的查看了梅朵的车,阿凉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们晚上就离开。”阿凉看着床上的梅朵说,“等出了园子之后再想办法还回来。”
梅朵不能动也不能言语,只能瞪着眼睛发出“嗯嗯”的声音,眼神凶狠,想必此时心里有无数的骂人的话。
阿凉再次拉上床帏,坐在前厅等着日落,大厨做好的晚饭在桌上摆着,汤汤水水无一不色香味俱全。
她看着袅袅上升的白色蒸汽发呆,突然听到门被敲了两下。
阿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如临大敌的看着门口。
门被推来了,但进来的却不是她以为的任何一个人,竟然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陈随阳。
阿凉微微瞪大眼,有些意外的看着来人,有些摸不清状况。
陈随阳却一派自然,他进屋后并没有看向别处,而是盯着阿凉看了两眼,随后微微蹙眉,说:“玩儿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