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有病》anali荔

32、第三十二章

　　姜易已经在沙发上呆坐了半个小时了。
　　博士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捣鼓出一份沙拉，卖相实在不咋的，他把沙拉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下：“吃吧，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味道还不错，虾啊，牛肉啊，鸡肉啊，都有……”

　　姜易抬起头看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机械地开口：“把最新的药给我，再把我送回去。”
　　这句话，在回来的这三天内，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而博士每次的回答都是：“不行。”

　　姜易冷冷地看着他。

　　博士叹气：“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和你说过了。改良版的第十三代时间胶囊还没有研制成功，我要是给你，就是送你死。”
　　“我第一次到那里，用的是第十一代时间胶囊，那个时候，也没有经过试验。可我，还是当了你的小白鼠。”

　　博士一愣，瞬间感受到被打脸的疼，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你也说了，那里已经存在别的时空的人了，而且来者不善。你要是再这么贸然去，说不定不但不能挽回程牧的结局，连自己都会出事。回不来还算好的，要是真的因此丧命，你让我怎么安心。”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姜易说，“难道你忘了吗？我过去自杀未遂了那么多次，你不让我回去，那我就继续自杀，总有一次会成功的。如果结局一样是死，那么为什么不能再尝试一次？博士，你别忘了，我们努力了那么多年。”

　　博士显然开始动摇了。
　　他是个没什么立场的人，很多时候都太过心软，姜易很笃定，最晚到明天，他就会松口。

　　“其实，我不送你回去，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姜易一听这话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有戏，丝毫没有注意到博士脸上的犹豫。

　　“你说要把你送到小区那栋楼火灾之前，但是我……办不到？”
　　姜易一愣：“上回我再回去，不是可以用你那个什么机器辅助……选择回到什么时候吗？”

　　“上次你突然回来，是因为之前的服用的时间胶囊自带BUG的副作用，是被动的；而这次回来的原因，是你自己吞下了时间胶囊，是主动的。”
　　“那这和我回去有什么关系？”他说完这句，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博士的手臂，“等等，我问你一个问题。上次我回来的那段时间，那边……程牧所在的那个世界，是停滞了还是……”

　　“是继续运行的。只是没有了你。”
　　姜易皱眉，声音放低了些：“那上次他也知道，我突然不见了？”

　　“是，但是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博士摇头，“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很难理解。你可以想象他们的世界是你的电脑上播放的一个电影，你突然穿越到电影里成为了其中的一个角色，你知道这个电影原来的结局，你要改变它。后来随着电影的发展，你从里面突然跳了出来，但是电影会继续发展。你跳了出来后，重新成为一个旁观者，然后拖动进度条，把这部电影往回重放。但是这次，播放器出了问题，进度条无法拖动了。你可以进去，但是不能再倒退。”

　　姜易放开博士的手臂，站起来，难以置信地说：“所以就算我能回去，也只有一次机会了？我没有办法再重来么？”
　　“我没法把话说死，但是至少从现在来看，是的。”

　　博士说完这句话之后很久，姜易都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让博士游有些难受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是我的错。我发现出问题后也一直想着补救，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

　　“博士。”
　　“什么？”
　　“时间胶囊，除了我之外，你还有给过谁吗？”

　　“当然没有！”博士的脸瞬间涨红，“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们俩认识那么久了，你应该知道只有你了解我的实验，我也知道你想回去，你是时间胶囊的唯一使用者！我虽然不知道你所说的同样不属于那个时空的人是怎么去到那里的，但是我可以和你发誓，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易叹了口气，“只是这事儿太蹊跷了。会不会是有人通过什么途径窃取了你的实验成果？”
　　博士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姜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会儿，博士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实在想回去，再给我一周，等我再做最后一轮药物模拟实验。这一周你自己也仔细考虑考虑，那个时空有了别人进去，已经出现了破绽。而且你现在在那里引起了怀疑和波动，如果回去，日子也不会好过的。再者你在那里呆了几个月，说不定已经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走向，程牧可能并不会再出事。”

　　“可是……”
　　“可是你舍不得。”博士没等他说出来，就打断了他，露出一个苦笑，“我想着你也不会就此放弃。而且你见过他，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了。这种东西，就像是毒|品，会上瘾。”

　　姜易也笑笑：“是啊。”他自嘲，“有的时候想想我可真失败，什么都做不好，到现在我都没有发现程牧没有因为我的出现变得更好，我反而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和危险。”

　　“可我觉得，要是他知道，你在他去世后这么多年，还一直想着他，还肯这么为他，一定很感动。”博士说，“我没有经历过爱情，不知道那种滋味。我虽然没见过程牧，但是我敢说，有个人这样对他，这小子，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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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牧盯着日历看了快十分钟了。

　　从姜易消失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周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从警察联系程牧的频率来看，他们一直在不停地找他。

　　程牧很担心。

　　一方面是担心姜易的安危，怕真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姜易这么突然消失，无疑是加重了他的嫌疑，警察本来对他有所怀疑，如果再不出现，一定会进一步加深对他的调查。

　　程牧知道姜易背后藏着什么，有着属于自己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万一被发现什么，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但是说不定就是灭顶之灾了。

　　他想过的最坏的情况是姜易是一个罪犯，犯的是死罪，万一被抓到要死一百次那种。
　　可是……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姜易的面容，和他相处的画面闪回似的掠过，他又觉得，姜易看起来……那么真诚。

　　还有那天在医院，自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姜易悄悄地摸他的头发，指腹点在他的额头，往下描摹出他的面部轮廓……

　　他喜欢姜易，在那一刻，他大胆地抓住姜易的手指轻吻，那种隐约的直觉告诉他，姜易也喜欢他。

　　但也只是直觉罢了。

　　程牧并不知道，如果姜易真的如他所想，是一个身负重罪的要犯，他还会不会割舍掉那种喜欢，坚决地转向和他敌对的阵营。

　　这么多年以来，程牧都把自己真实的一面隐藏的很好；或许在父母师长眼中，那一面相当不堪，但是他依旧是正直的，也从来没有想过却做一些违背法律与道德的事。

　　程牧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
　　等姜易重新出现再说吧。
　　他想，姜易总会回来的。

　　他睁开眼睛，从椅子上离开，走向房门。
　　刚拉开房门，就看到了程妈站在门口。

　　程妈看到他的时候惊了惊，拿着果盘的手微微颤抖，差点没稳住。

　　“妈，你这……”是在监视我吗？程牧在心里冷笑，嘴上自然转了风向，“给我送水果呢？”

　　程牧微笑地捻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车厘子，放到嘴里：“很甜。”

　　程妈反应过来，笑笑，摸了摸他的下巴：“我儿子最近忙于学习，憔悴了不少啊……你奶奶后天就过来了，看到你这样，又得心疼，一心疼就要数落我。”

　　程妈谁都不怕，除了奶奶，奶奶年轻时也是个厉害角色，对谁都狠的下心，半点不退让，唯独程牧这个孙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老是觉得儿子儿媳虐待乖孙子。

　　由于这个原因，程牧小时候最喜欢奶奶上家里的日子。

　　等程妈最后，程牧给奶奶打了个电话，确定了老人家真的要来，拿了钱包出门。

　　程妈正在客厅看电视，看他这样子，忙问：“什么事儿啊？要出去？”
　　程牧点头：“我去唐记买点酥饼和软糕，奶奶爱吃。”
　　“让林嫂明天去买吧，来得及。”
　　程牧笑了笑，摇摇头：“我想自己挑。”

　　程牧说完就出门了。

　　林嫂从厨房里出来，倒了一杯水放到程妈面前。
　　程妈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太太。”林嫂欲言又止，“你别多想。小牧他……”
　　“他心里，我这个妈就永远比不上他那个一年见不到两次的奶奶。”程妈说完，拿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砰”地在茶几玻璃板上放下。

　　“从小老太太就宠小牧，孩子嘛，都喜欢对自己纵容溺爱的人。但是小牧对太太也是很贴心的，太太哪里有点不舒服了，他第一个买药陪你看医生，上回你急性肠胃炎痛的死去活来，大冬天的他急得脑门上都是汗……”

　　“我知道他孝顺。可我总觉得，孝顺归孝顺，他对着我，始终没对着他奶奶那样，放松、快乐。你是没看见去年春节老太太来了家里，他能陪着在客厅看一天的戏剧相声。他可是从不爱看这些的！”程妈越说越气，“我事事为他考虑，可他呢？现在有点事宁愿和他那个不上心的老爸讲，也不和我说说。你是没看见期中考考成那样我说他时候那副表情……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他是觉得我管他太严还是怎么着？我这都是为他好！”

　　程妈的声音飙高了很多。
　　一墙之隔，程牧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慢慢离开。

　　外面挺冷的，本来想回去拿条围巾的。

　　可这会儿，冷风吹着，他蓦然清醒，反而觉得有些舒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