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有病》anali荔

1、第一章

　　炽热骄阳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
　　八月的Z城，像个巨大的火炉。

　　姜易在路中间的红绿灯处站了许久，不时有匆匆路过的行人望过来看一眼，脸上清楚写着“神经病”三个字。

　　大热天的不打伞穿着长袖长裤在马路上站这么久，确实挺像二百五的。
　　姜易自己也知道。
　　不过他得借着这火头冷静冷静。

　　从发现自己回到了2017年，而不是2019年，到现在过去快十分钟了。

　　姜易在心里把博士骂了一百遍，抹了把脸上的汗。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迷茫慌乱。

　　眼前的这些建筑、道路是遥远而熟悉的，但是离他的时空已经太远了。
　　他来自2029年，也就是十二年后。

　　“小伙子，走不走啊？我看你在这站了好久了，四十多度呢，你这不得中暑？没事吧？”

　　姜易一愣，回头，看到戴着墨镜胖胖的交警。
　　“没事。”
　　姜易回过神来，发现信号灯变绿，赶紧往前走。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更准确的说，他不知道可以去哪。
　　博士的“时间胶囊”存在Bug，他带着一张和从前迥然相异的脸回到12年前，没有真实的身份，也没有真实的职业。

　　当然，博士在他做出决定回来前就警告过他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他本来应该等到“时间胶囊”第十二代产品研发出来后再回来，但他等不及了。
　　他怕再不回来，他就要自杀第十二次了。

　　姜易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

　　姜易走进一家肯德基，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英俊而陌生，他艰难地笑了笑，扯了扯自己的脸皮，然后笑容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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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牧是被老妈叫醒的。
　　从家到学校一个小时的车程，他睡了一路。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宿舍楼门口。

　　程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吞吞地开门下车。

　　下车的一瞬间，一股热浪袭来，让他瞬间又想回到开着空调的车里。

　　然而老爸老妈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拿了出来。

　　老妈小小推了他一把：“小牧你动作快点！现在还早人不多，一会儿保安得来赶人了！”
　　“知道了。”程牧应了声，拉起一个行李箱往里走。

　　明明才八月，因为要军训，八月中旬大一新生就得报到，这也是Z大的惯例。

　　程牧在宿管那登记好名字，看了一眼宿舍名单。
　　四人间，那个方青宇和赵顺峰都到了，还剩下个林敬。

　　程牧平时挺独立一人，高中也住校，不过老爸老妈不放心，坚持第一天要送他过来，帮他铺个床什么的，程牧拗不过，随他们便了。

　　程牧宿舍在五楼，上楼的途中老妈一直在念叨不知道他舍友人怎么样，可千万别是乱七八糟的人。

　　“特别是那种逃课窝宿舍打游戏的……你李阿姨的儿子被拖累了三年，到大四知道要找工作了才开始用功，早来不及了。”

　　程牧没吭声。

　　他这人有点小聪明，从小到大吊儿郎当地玩着，也不怎么学习，成绩一直还不错，高考前熬了三个月，硬是考上了名校Z大。
　　这两个月老爸老妈在那群朋友面前把牛皮吹上了天。

　　不过他们一直以为他是个乖乖牌，对初高中翻墙逃课上网吧打游戏的事儿一无所知。
　　更别说偶尔和外校的打个架什么的……

　　“还有啊，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了。大学和高中不一样，看各方面能力的，除了学习，还要抓紧锻炼的机会，什么学生会啊……”

　　老妈还在喋喋不休，一会儿老爸的手也搭了过来。
　　“小牧啊，你别嫌你妈啰嗦，她说的都有道理……”

　　程牧耳朵快被磨出茧，好不容易到了宿舍，老爸老妈都给舍友准备了见面礼，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两张床倒是铺好了。

　　这个点，程牧猜他们出去吃午饭了。
　　正好，避免和老爸老妈见面，不然免不了被噼里啪啦缠着一通问，他以后就没脸混下去了。

　　好不容易把老爸老妈劝回去，程牧耳朵边一片清静。
　　宿舍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程牧脱了上衣，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刚点燃，宿舍门就打开了。

　　进来的男生个子很高，肩宽腿长。颜很能打，留了个寸头，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个大帅哥。
　　那人看见程牧，皱了皱眉，语气不善：“抽烟出去抽。”

　　程牧闻言“呵”笑了声，把烟头摁灭了，耸了耸肩：“你是……方青宇还是赵顺峰？”
　　“林敬。”

　　那人冷淡地答，程牧一愣，偏头，这才看见他身后的一个小行李箱。
　　——看来是本地人了。

　　林敬第一眼给程牧的感觉就不怎么样，挺装的，看着一副祖国未来栋梁的五好青年的样子，程牧骨子里有叛逆的因子，最讨厌这样的人。
　　他说了下自己的名字，光着上身去阳台上抽烟了。

　　等到抽完一根烟回到室内，林敬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漂亮的手臂小腿肌肉。
　　——以及纹着半条手臂纹身的右臂。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程牧眯了眯眼。
　　忖度着自己还是得对这人重新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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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易到达Z大门口。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块钱的纸币递给出租车司机。

　　“不用找了。”

　　他一个2029年的人，回到这个时代的唯一好处是觉得什么都便宜。
　　上午刚交了个房租，感慨十多年前的物价真是低。

　　合上钱包的时候，姜易又看了眼钱包里那张端端正正的一寸照。
　　那时也是2017年的这个时候拍的。

　　姜易叹了一口气。

　　眼前的Z大看着熟悉又陌生，到了2025年，就会沦为平地，搬迁到新的校址。
　　旧时建筑不在，回忆仿佛也会消失，他没敢去看过一眼。

　　今天是8月22日，Z大新生军训的第三天。
　　姜易看了看手机里的记录，直接走到操场。

　　原来按他设想的，如果直接回到2019年，他会直接去阻止那件事故发生，看他一眼，然后任务就完成了。
　　可现在到了2017年，当年他们初识的那一年，他忍不住生出点别的心思。

　　按照从前的发展，程牧和林敬会在军训的第三天闹矛盾打一架，到第五天，程牧和朋友去酒吧喝完酒回来遇上一干混混，林敬出手，然后冰释前嫌。

　　那件事是一切的起源。

　　姜易要从小铁门进操场的时候，被一个人拦住了。
　　他抬头，看到教务处主任的一张大脸。

　　姜易脱口而出：“覃主任……”
　　覃主任为人处世“极其凶残”，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姜易再看到他的脸还是一阵心惊……

　　他心里头暗骂“倒霉”，没想到回来后第一个看到的“老熟人”就是他……

　　覃主任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哪个院的？什么专业？怎么没穿军训服？”
　　姜易：“……我不是大一的。”
　　“不是大一的？那就是老生了？我怎么没见过你？”

　　神经病博士说过回来后千万要小心不要露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万一引起时空动乱，会殃及无数人。

　　“我是前年毕业的老生。在学校默默无闻，覃主任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姜易笑了笑。
　　“这样啊……”覃主任点了点头，“这大热天的，你过来干什么？”
　　姜易顿了顿：“……我有个远房表弟刚考进Z大，他妈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

　　姜易说完就后悔了，覃主任此人偶发神经病，万一突然让他报上这位“远方表弟”的名字，他就露馅了。

　　好在天气炎热，覃主任看着压根不想和他闲扯，挥了挥手：“进去吧。看两眼就走啊，别影响他们军训。孩子这么大人了，娇生惯养的，现在这些小伙子啊……”

　　覃主任说完转身要走。
　　姜易思忖一秒，还是没忍住叫住他。

　　“覃主任。”
　　“还有什么事儿？”
　　“天热了，您还是多休息。平时……注意身体，可以去做个体检。”
　　覃主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姜易看着覃主任略微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

　　覃主任是一年后被查出来患上重病，一部分的原因是过度操劳，之后就提前退休，被女儿接到国外去治病了，但好像状况很不好。
　　当时学生会让各个院系录制视频祝他早日康复……

　　“到了那里之后，你会发现有太多事情你很想改变，但是不知道怎么改变，也不能改变。你只要记住你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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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是午后。

　　程牧熬了半天终于熬到了一上午的军训结束，又累又热又渴又饿的。
　　解散后他跑到树荫下拿了瓶矿泉水，打开仰头刚喝几口，后背忽然被人用手肘猛地一撞。

　　程牧踉跄一下，手中不稳，嘴巴里的水正好没下去，嘴里和瓶里的水出来一大半，湿哒哒往下滴。
　　他骂了一声“靠”，恶狠狠回头，对上林敬挑衅的眼神。

　　“你他妈什么毛病？”
　　林敬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哥，你喝了我的水。”

　　程牧一愣，看了看手里的水瓶。
　　农夫山泉。
　　这里有一半的水瓶是农夫山泉，剩下一半是其他牌子的矿泉水和水壶……

　　程牧冷笑一声：“我开的这瓶是新的，我之前放着的。这里其他的都是开过的。你说我喝了你的？”
　　“我放着的也是新的。而且我知道，那瓶是我的。”林敬皱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那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真的？而且话说回来，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现在喝都喝了。也就一两块钱的事儿……”

　　“谁说的？”
　　“……”程牧捏住矿泉水瓶，“你他妈想找碴？”
　　“我就事论事。你喝了我的水，而我现在要喝水。”

　　程牧的火“蹭”地一下就蹿上来了。
　　他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傻X是故意的。

　　“你要喝水不是吗？”他勾了勾嘴角，“行，我给你。”
　　程牧拧开瓶子，反手就要拿起瓶身往林敬脸上招呼。

　　忽然，一个身影蹿出来挡在林敬面前。

　　瓶子，连同里面的水一起砸向那人的后背。
　　白色的T恤顿时湿了一大片。

　　程牧和林敬齐齐愣住。

　　姜易回过头，望向程牧。

　　程牧就一直感受着他直勾勾地眼神，眼珠子没有丝毫转动的痕迹。

　　“……”程牧被他盯得发毛，“你谁啊你？！瞪我干什么？我又不想搞你！是你自己突然蹿出来的！”
　　身后的林敬皱了皱眉，拍了拍姜易的肩膀，姜易一惊，回头，望向姜易。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嘴唇动了动：“你……”
　　“你没事吧？”林敬顿了顿，语气迟疑，“我们见过吗？还是说……你和程牧认识？”

　　姜易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面前是2017年的自己，而在两年后的那场事故中，程牧死亡，林敬毁容，改名为姜易。
　　而如今，他顶着一张从未见过的脸，站在过去的自己和程牧面前。

　　当年发生的一切，正在按照命运的剧本重演。
　　如果不是他出现，程牧和林敬会打上一架，然后各自被记上一过。

　　他知道他出现、插手的太早。
　　他违背了和博士的约定。

　　姜易胃里一阵发疼，忽然很想呕吐。
　　上一秒这么想，下一秒，他的膝盖一软，张嘴“哗啦啦”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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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求各位仙女多多关照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