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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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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冀在早餐时提出了要提前离开的事情。
林冀原计划是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然而这才过了两天,他就以工作上有要事处理为由离开,秦芝恩知道这是林槐出手干预的结果。
观望整个林家,对于林冀离开最依依不舍的人就是黄沁媛,她难得在用餐时出声埋怨林槐:“你也真是的,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才见儿子一次,这么快让他回去做什么。”
林槐严肃道:“他不一样,要以事业为重。”
“不一样”这三个字秦芝恩听来莫名刺耳,林冀的不一样是怎样的不一样法?难道是指和林翼不一样吗?
林冀对于林槐和黄沁媛的议论充耳未闻,他看着对座的秦芝恩,嘴角一直带着笑,似乎前不久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过节,而是过了温存的一夜一样。
秦芝恩光是和林冀对视了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她便低头专注于碗里的栗子饺。
丽姨进来添了些点心到餐桌上,接着问林冀:“大少爷,要给你冲杯咖啡吗?”
“不用劳烦你了,让芝恩帮我冲吧。”林冀抬手夹了只虾饺到秦芝恩的碗里,“自从试过以后,我就只喜欢她给我冲的咖啡了。”
秦芝恩没想到在林冀临走之前,还得给他再做一次任劳任怨的咖啡师。
林宅厨房里的那套咖啡机设备,以及咖啡豆、淡奶和方糖,跟翠凌路那间房子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秦芝恩完全想起了那段不好的回忆,但还是利落地冲起了咖啡。
林冀爱喝的配方,她记得很清楚,包括那最后加入的三颗半方糖。
丽姨也在厨房里,秦芝恩听到她的嘀咕:“不就是一杯咖啡而已,还得看人来冲,有那么厉害么……”
秦芝恩默不作声,但她的想法其实是和丽姨一样的。
秦芝恩冲好咖啡,端出去放在了林冀的面前。
她虽然没有看他,却知道他露出了怎样的笑容。
出奇的是林冀没有再说什么,早餐时间就这么安静地结束了。
秦芝恩算了算,林冀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跟随着林家人在屋外送别林冀的时候,秦芝恩忍不住,挥手的动作相当欢快。
车里的林冀看了秦芝恩几眼,出声道:“爸、妈,我想和芝恩聊一下。”
到了临别之际,林槐认为林冀也不会再贸然闹事,便也随他去了,和其他人一起回到屋子里。
“站那么远干嘛,我答应了我爸,说不碰你就不碰你。”林冀缓缓地补充了两个字——“暂时。”
秦芝恩还不想去想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
秦芝恩说的是陈述句,因为她料定了他不会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林冀倒也不急,他的手搭在车窗上,悠悠闲闲的姿态,唯独脸上贴着的白纱布有些格格不入,“你真的决定要给那个傻子生孩子了?”
秦芝恩坦然的目光才有了短暂的闪避。
每当提起林翼,林冀总会露出那副嘲讽的笑容,“你就不怕再生出一个傻子来?”
秦芝恩懒得跟他讨论先天后天的问题。
“我明明给你铺设好了将来,你又何必偏偏去走一条曲折的路。”
面对秦芝恩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林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生出了一股刺痛感,他的记性一向很好,然而现在却突然想不起来,她上一次对着他露出真心的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林冀笃定道:“芝恩,你没办法逃离我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到时候,你会回心转意的。”
——
和林冀的一场对话也不至于完全一点用处都没有,林冀倒是提醒了秦芝恩,她必须得正视起她和林翼的关系了。
秦芝恩走回屋内,这么大的一栋宅子,只有三个佣人走来走去,完全没有看到林家人的身影。
在林家呆了两个晚上,她约莫是弄懂了一些事情,这个看似和睦的家庭,其实除了每天晚上的晚餐会齐聚一堂以外,其余的时间,他们就像是各过各的,几乎没有交流。
秦芝恩昨晚睡得不舒坦,精神疲乏,她想着厨房里的咖啡豆冲了也是冲了,索性也倒了一杯给自己,然而端回去房间的路上才猛然想起,她居然在咖啡里下意识下了三颗半的方糖。
秦芝恩推开房门,林翼果不其然呆在里面玩贪吃蛇。
秦芝恩坐到他身旁,默默看着他的贪吃蛇不停死而复生,时间似乎变得很慢。
分明是新婚燕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老夫老妻感觉。
秦芝恩失笑,拿起咖啡,正要入口,不经意瞧到林翼按键的动作顿了顿,他的目光好像流连了一下在她的嘴边……
可是他的头发太厚重了,几乎看不到他的脸,以至于她也不太确信自己的眼睛。
秦芝恩试探道:“你要喝咖啡吗?”
傻子的口味她不清楚,但她必须承认,林冀钟爱的咖啡豆的确是香气宜人。
林翼没有反应。
秦芝恩把咖啡杯抵到他的唇边,他没有拒绝。
过了好几秒,他轻轻地抿了一口。
居然喝了……
秦芝恩莫名地雀跃起来,“好喝吗?”
林翼没有做声,不过又抿了一口咖啡。
秦芝恩还真不觉得自己冲的咖啡有这么大的魅力,连一个傻子都懂得欣赏。她不禁也喝了一口,嗯……咖啡香是香,不过放了三颗半的方糖,实在是太甜了些……
“你们两兄弟怎么都爱喝这么甜的味道。”
林翼停了两秒,又开始玩起了贪吃蛇。
秦芝恩不怎么爱吃甜,便把咖啡放在了林翼面前的桌上,杯口甚至还留了一个她的口红印。
秦芝恩想着傻子大概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
“你爱喝就给你喝了,不要浪费了。”
秦芝恩随口叮嘱了一句,也没想过林翼会理她,又百无聊赖地走出了房间。
毕竟一整天都要看着一个傻子玩贪吃蛇的话,实在是太闷了。
这个地方既没网络没信号没熟人,她得找点乐趣才能过日子。
秦芝恩下楼时正好看见春姨丽姨提着菜篮子,连忙上前搭话:“你们是要去买菜吗?”
春姨说:“是的,少夫人。”
“买菜是不是得下山到村里?”毕竟林宅周边什么都没有,就是山和树,比山下的村庄更要荒凉。
“是的。”
“就你们两个人吗?”
“是的。”
“那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春姨还没回答,一直将秦芝恩视若无睹的丽姨突然开口:“我们也没有闲工夫带你去玩耍。”
“阿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少夫人说话……”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万一光顾着照顾别人,耽误了工作,最终受罚的还不是咱俩。”
秦芝恩诚恳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丽姨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于是秦芝恩便冲着她的身后问道:“曾叔,我可以跟她们一起下山买菜吗?”
曾明堂这才不急不忙地从一旁走了出来,“少夫人初来乍到,熟悉一下村里的环境也好。阿春、阿丽,你们就带少夫人下山逛逛,老爷和夫人那边我会去交代的了。”
春姨连声说好,丽姨扁了扁嘴,没应声,先走出去了。
春姨低声跟秦芝恩说:“你不要气阿丽,她这人就是性格有点傲,而且她……”
春姨迟迟没有说出下文,秦芝恩不由得追问:“而且什么?”
“算了,没什么。”春姨转而说,“不过少夫人你也看得透彻,知道老曾能治得了阿丽,阿丽有时候疯起来连老爷夫人都不怕,就怕老曾。”
秦芝恩一边换鞋一边问:“曾叔在这个家里地位很高吧?”
“当然了,老曾很小就来到林家工作了,跟老爷的岁数又差不多,几乎就是和老爷二老爷一起长大了,所以老爷一直都很放心把家里的大小事务交给他来打理。”
“这样……”
直到秦芝恩换好鞋站起来,春姨才看见了她脚下的那双高跟鞋,“下山的路可不好走,你穿这样的鞋摔着了怎么办?”
走在前头的丽姨的声音也幽幽地传了过来,“就是,咱们这里可比不上外面的城市,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用处都没有。”
秦芝恩带来的就这么一双鞋,“没事,我待会小心点走就好。”
——
林宅建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往下大约要走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月见村。之前两天秦芝恩都是坐车往返的,这次她才真正用脚体会到这段路的破破烂烂。
春姨和丽姨几乎每天都这么走去买菜,早就轻车熟路,秦芝恩跟在她们身后确实走得颇为艰难,但她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
经过昨天的一场婚宴,月见村的村民都知晓了林家娶了一个外来的媳妇,秦芝恩也不再是陌生的脸孔,但走在路上,依然相当亮眼。
秦芝恩对菜市场的情况不感兴趣,便也不跟着春姨和丽姨了,反正月见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民们彼此都是熟人,所以春姨也不担心秦芝恩会走丢,就任由她独自闲逛了。
秦芝恩逛了两家所谓的服装店和鞋店,里面的货大多都是山寨品,秦芝恩一点购物欲望都没有,只买了双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帆布鞋,现场换了就走。
临走前,她想突然起一件事,又折返回去问老板:“请问药店在什么地方?”
老板给她指了路,多口问了一句:“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就是看看。”
秦芝恩拐进街角,找到了药店,看店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概和林翼差不多年纪,身体却比他壮实多了。
小伙子盯着秦芝恩走进来,眼都直了。
秦芝恩无视他,在架子间穿梭了片刻,拿了支跌打酒和药膏。
小伙子慢悠悠地给她结账,目光一个劲地在她身上流连。
“别看了,没受伤。”秦芝恩本来不想理会,但她在村里这么瞩目,一点事准能传遍大街小巷,便又懒懒地解释,“买来存货,听说你们村的传统药方都比较灵。”
药店的小伙子只给了秦芝恩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看得一清二楚,秦芝恩只好又去隔壁的书店买了本过期的杂志装了进去。
差不多到点的时候,秦芝恩先遇到了春姨。
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下课铃声,秦芝恩放眼看去,一支笔直的旗杆上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
春姨告诉秦芝恩:“这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学校,虽然没几个班,但可以从小学直升到初中,村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在这里念过书的。”
“那初中毕业后就得出去念书了?”
春姨摇了摇头,“村里穷,大多数人念到初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上学了,出去外面打工的打工,留下来种田卖菜的也不少,就只有几户人家的孩子才有钱出去继续上学,不过也不是个个都像大少爷、二少爷那样争气,在外面念的都是好的学校。”
秦芝恩想起林冀说过林翼曾经很聪明,“林翼他以前是怎么样的?”
“二少爷可聪明了,在重点高中的成绩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高考前直接保送到国外的大学。”春姨从当年意气风发的林翼回忆到今时今日的林翼,不禁悲从中来,“不过,真的太可惜了……”
“当年二少爷还没几天就要出国了,老爷在饭店订了酒席,说要全家上下一起给二少爷践行。二少爷说还要再看一会儿书,就比大家都晚了出门。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去了明月湖那里,大概是不小心掉进了湖里,二少爷从小就不识水性,差点就淹死了。幸好当时刚好有人路过发现,如果再迟一两分钟,二少爷的命可能就救不回来了。不过,这大概就是属于二少爷的命吧……”
远处的学校又传来了上课的铃声,跟之前下课的铃声差不多,明明都是欢快的节奏,但伴随着林翼突变的过去,此时却显得那么悲怆。
“少夫人,二少爷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但你们冥冥之中能够结合,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福分吧。”
秦芝恩怔了怔。
福分吗?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来到月见村,嫁入林家,和林翼同床共枕,她一直都看做是她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