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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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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晴空下的驻霞山绵延数里,纵贯南北。青翠山色深浅交叠,如颜料随意泼洒在宣纸上,偶然有飞鸟起落于山间,显得宁静而悠远。
叶言心长发披在肩上,雪白的皮肤被热气熏的微微发红。她背着包,头戴遮阳帽,从载满游客的车上下来。
她若无其事地抬头看了眼景点门口排成长龙的队伍,伸手压了压帽檐,不动声色地从另一条路走了。
南宋末年为避战乱,有大族在驻霞山开山建宇。明时北河洞明真人又于此立派,在旧基建观,并沿途设景,增设殿宇,迄今已有数百年之久。
现在的驻霞山已经属于忻州4A级旅游风景区,被修缮一新的古建筑吸引着八方来客,人声嚷嚷的前山中,通向山顶道观的石路几乎呈九十度垂直而下,令游人望而生畏。
而在后山,一条溪流从树林中穿过,凉风夹杂着水汽,驱散了夏日的燥热,绿树间露出古朴的琉璃瓦顶,上翘的飞檐,分明是一处明清时的古建筑。
树荫下院门半开,守门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叶言心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院子里狼藉不堪,古树被拦腰折断,叶子落了一地,直接压塌了一处屋子。地上铺的青砖被翻起,泥土撒的到处都是,犹如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洗礼。
叶言心避开地上那些障碍物,推开通往内院的门,看到里头摆设完好,那几盆颇得师父喜爱的兰花也安然无恙,与她离开时并没有太大区别,依然是那副老样子,这让她不由感到有些奇怪。
手机嗡嗡震动,叶言心接了电话:“三师兄?是,我进山了,怎么?”
电话那头奇怪的问:“你进山了?”
“都进门了,这外头怎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叶言心手扶着门框,正要跨过高高的门槛,“虽然有阵法在,万一游客不小心进来了怎么办?”
“你进了院子?等等!先别进——”
他话还没说完,叶言心已经一只脚踩进内院的地砖上了。
霎那间院中凝滞的空气轻轻一晃,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刺耳的尖啸声随之而来,夺目的红光裹挟着流星般的火焰从中堂飞出,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
帽子被热浪掀飞,叶言心一手把新买的X塞进后腰,堪称平静地偏了偏头,逼近的火光勾勒出秀致的面容,她的眼瞳在光中熠熠生辉。
火焰在半空变形扭曲,化作凶兽的模样,张大嘴发出震耳的咆哮!
叶言心丝毫不畏,悍然将手伸进凶兽的嘴中,手腕一转,瞬间无数火星从兽嘴里迸出,热浪滚滚袭来,猩红的光点从她翻飞的长发间掠过。
叶言心反手用力,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
不过一会火焰尽数褪去,她手中多了一样漆黑的东西,那是一只用钨铁制成的兽头。
“不是吧,就是这个呀?”叶言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颇为无趣地说:“也太没意思了吧。”
好像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砖裂出一道缝,这缝越裂越大,灵活地从中间穿过,一直延伸到屋子里,将所有阻碍它前行的东西都劈成了两半。
刚才还好好的院子如今已经变的与外头相差无几,横匾从中断开,接着横梁发出难听涩耳的声响,叶言心握着兽头,还来不及拿出手机和师兄继续说话,这间曾在地震中平安度过的百年老屋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被尘土盖了满身满头,叶言心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捂着口鼻扇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天,这得多少钱啊?
不好!她突然反应过来,绕过倒塌的屋子,来到后院一方水井前,水井上的盖子已经不见了,她没多犹豫,跃进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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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师妹啊,你看看现在全国有几个地方能有保存的这么完好的古院?这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也不知道二师姐发了什么疯,在院子里设了一道禁符,只要有人进去就会触发符咒……”
走廊上护士来来往往,叶言心关上门轻声说:“师兄,咱们去楼下,别吵着师父。”
温群道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到楼下花园里,找了个四面开阔的地方说话。
叶言心揉了揉眉心,想起昨天的事就很想骂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三师兄,我去了井里,里面什么都没有,东西可能被二师姐带走了。”
温群道面露难色:“井里放了什么只有师父知道,但被二师姐打伤后他一直昏迷不醒,恐怕只能等他醒了,我们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言心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根绿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夏日午后的阳光炙热刺眼,花园里连一点风都没有,她注视着手中发焉的草,突然说:“不对,井里的东西并不只有师父才知道。”
温群道愣了一下,就听她说:“师兄,你还记得大师兄斐行吗?”
斐行。
温群道喉咙发紧,有些不自在地说:“怎么突然……说他干什么。”
叶言心忍不住问:“师兄,每次提起斐行,你好像都特别紧张,这人不是早就离开师门了吗?”
温道群背脊窜上一股凉意,哪怕在这样热的天气里,他依然能感受道那种从骨缝里漫出的恐惧带来的冰冷。
这仅仅是一个人名字的作用。
久远的记忆里,锋利的长刀染着一层薄薄血色,年轻男人把烟头用力按在石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弟,”他说,“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那时候温群道不过十岁,差点被吓的晕过去,男人用刀尖挑起他的短袖领口,尖锐的刀尖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指的距离。
一声咆哮从他身后传来:“斐行!你这孽障!放开他!”
长刀在月光下甩出一道雪亮的光弧,男人瞳孔闪烁着血腥残忍的光,懒洋洋地抹去脸上的血痕,一步步向山门走去。
温群道一脸惊恐地爬上台阶,拼命地逃开了。
从此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斐行这个名字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是温群道对那夜依然记忆犹新。
“斐行已经叛门十多年了,你入门晚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曾经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但是剑走偏锋,在追逐力量的路上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偏,后来……”
温群道点了根烟,烦躁地抽了两口又掐了:“后来他入魔了,这事说出去也丢脸,师父没怎么提,不过大概是这样。”
叶言心以前也听过一点关于这位大师兄的传言,但没想过他不是离开师门下山游历,而是叛门入魔了。
仅仅是为了追求力量?
看来是个疯子,叶言心在心中给未曾谋面的大师兄如此下定论,她丢了手里的草,说:“早和我说他叛门了不就好了,我还一直把他当大师兄看呢。”
温群道冷静了一会,问她:“你刚刚怎么说斐行知道井里放了什么?”
“有次师姐手机掉水里了,借了我的iPad 玩,结果不小心被我看到她的聊天记录了,一个叫‘行’的人和她说,井是有凶兽看管的,东西只能看不能拿。”
温群道:“……”
“就这样?”他难以置信地说,“等等,你说二师姐还和斐行聊天?”
叶言心唏嘘不已:“师姐应该挺喜欢他的吧,还设了特别关注呢。”
她想起二师姐岳澜温柔的样子,连说话都是轻声慢语,平日里都坐在桌前抄抄写写,研墨时脖颈垂下一道美丽的弧度,如同古典仕女图中走出的美女,举动间都透出典雅端庄的气息。
叶言心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钨铁兽头,说:“我不信师姐会做出这种事情,她连咱们的聊天讨论组都没退呢。”
温群道闻言点开微信,讨论组里还留着上个星期岳澜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山上夏天凉快,叫他们如果放假了就回来避暑。
她的头像还是前年三人出去旅游时拍的樱花,温群道顿时眼圈红了,哽了哽说:“你以为我想相信吗?那时候看到师父进了重症,我在外面等,我想师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这怎么会是师姐做的……”
叶言心知道他入门早,和岳澜感情很深,一直都把她当作自己亲姐姐看待,不由说:“那师兄你在这里照顾师父,我去找师姐问个清楚。”
温群道深吸了口气,仿佛也想明白了,痛快地说:“行,那我去摆个阵法找她!”
“你还摆阵?”叶言心拦住他,“那得多浪费啊,别别别。”
温群道又是一愣:“怎么了?”
叶言心淡定地点开手机说:“都什么年代了师兄,你找个人还摆阵法,麻烦还不方便,讲点科学吧。”
“去年我陪师姐去办了个X,她说这手机太贵了,当时不要,还是我硬要买,说当礼物送她。她说她玩不来苹果,害怕忘了ID叫我帮她记一下……你看着吧她走的这么匆忙,连讨论组都没来得及退,肯定也没换手机,喏我定位一下——”
温群道一脸木然,并不想和她说话。
手机发出美妙的叮咚声,定位成功,叶言心露出一个微笑,很是感慨:“师兄,你看,科技改变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