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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李的愤怒 ...

  •   宝刀
      “我和你说,小张,”老李拉着张毅刚的衣袖,顿了顿,“小张,我和你说。”他又重复了一遍,其实,张毅刚和老李并不怎么熟络,也没兴趣听他说什么,可是看着他那张诚恳的有些呆滞的脸,还是坐在他对面的床沿上。
      老李见张毅刚坐下来了,就摸索着从中山装的上面小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用一只手从烟盒里抠出了一只,张毅刚一看烟盒,就这道这不是老李平时抽的那种牌子,这个要比平时高几个档次。
      刚接过老李递过来的烟,老李的打火机就递了过来,要给张毅刚点上,张毅刚用手挡开了,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老李一手把烟盒重新按进中山装的小口袋里,另一只手却从中山装的下面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不用问这下面口袋里装的才是他平时抽的那种低档的牌子,张毅刚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抽着烟,眼睛并不瞧他,其实,在单位里不只老李,很多他们这个岁数的人都是这样,身上同时装着几种不同档次的香烟,不为别的,只为在不同场合发给不同的人,也有一时搞混了掏错的时候,这个老李就掏错过,把自己平时抽的烟地给过我们队书记,不过书记很会走群众路线,对各种档次的烟是来者不拒,可是老李就很尴尬了,连忙劈手把那只递错的烟从书记手里,也有人说是从嘴里夺了下来,直接叼在自己嘴上,同时又把正确的烟递了过去,惹得书记很大度的哈哈大笑,不住说:你个牛儿,你个牛儿!牛儿,是因为老李的名字里有个牛字,老李只在心里默默授权了个别有身份的人可以把自己称作牛儿,书记当然算是有身份的人,因此可以公开并大声地成为其为牛儿,不仅如此,每当这个称呼被叫响的时候,老李那张原本惨白的脸会不自觉的泛出红晕,以配合这温馨而亲昵氛围。
      这时,老李又开始了他的陈述,“小张,你说这个东晋是啥意思?为啥非要和我过不去?”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东晋是张毅刚的哥们,和老李是一个部门的,前几天,他俩爆发了激烈冲突,其实就是老李被东晋锤了一顿。
      冲突的具体原因,张毅刚大致知道一点,老李是老员工,东晋和张毅刚一样都是新来不久的,据说是因为老李总在领导背后给东晋上眼药,“我真是不能忍了!”一天东晋和张毅刚一起喝酒的时候说,他们不仅经常一起喝酒,而且有段时间和一起搭伙,在一个饭店里长包伙食,于是,在一个下午下班之后,冲突就爆发了,结果是老李在毫无抵抗的状态下,被东晋爆打一顿,张毅刚当时并不在场,“两拳就把他楔展了!”还是在一起喝酒时东晋和张毅刚说的,一点不用怀疑,照东晋的体格锤老李这样的三个没问题,最终,我也没太清楚东晋为啥一定要锤老李这一顿。
      “小张,我和你说!” 老李弹了一下烟灰,两眼直盯盯地看着说,“你知道为啥我没还手,我为啥没还手?” 张毅刚颇有点意外,就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你看,”他用手拽拽了中山装的衣领,“那天,我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张毅刚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件蓝色毛呢中山装,平时很少穿出来的那种,“我就这一件呢子衣服,要是真和他打起来,我这衣服就毁了!”老李还是直盯盯地看着张毅刚,张毅刚不得不认真的点点头,说实话,为了一件衣服而忍受痛打不还手的理由张毅刚当时真不能理解,于是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老李是为自己的怂找了个更怂的借口,特别是当张毅刚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东晋的时候,他笑得眼睛都没了,只能看见两道浓眉挤在一起扭着。
      老李的左手食指少了一节,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在工地上事故造成的,后来才知道,是有一年在外地工作了三个月的老李回到家里,当天晚上想和媳妇办事,竟然被老婆以各种理由无情的拒绝了,缠磨半夜无果,愤懑与委屈充满了老李的胸膛,老李突然一跃而起,光着身子冲进厨房抓起菜刀,提着刀又返回卧室,吓得他老婆以为要上演一出老李“杀惜”,没想到老李冷笑着看着老婆,右手举着刀,竖起左手的食指,猛地用力一挥,一节手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老李老婆身上盖着的棉被上,血是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老李就这样举着胳膊,整个拳头都被染红了,明亮的灯光下像极了一把燃烧的火炬,照耀着她老婆那张因过度惊吓而扭曲不堪的脸。也有人说,老李当时是想对自己那个不知羞耻的命根子下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手指。
      大伙都很诧异,老李家的菜刀为何如此锋利?很快答案揭晓,这把刀是老李用工地上的岩心管(是用来钻探岩石取样的管状钻头)打造的,别说是老李的一根手指,就是手指那么粗的钢筋,剁一刀也能不会卷刃。
      很快,这把刀无坚不摧的刚性又一次验证了人们的猜想,不过不是真的剁在钢筋上,而是一条腿,一条活生生的人腿上。
      就在和东晋发生激烈的肢体接触之后没多久,老李就调走了,新的工作有个最大好处就是不再需要长期驻外,而是不定期的短程出差,这绝对是单位领导特别是抽过老李特供香烟的书记,对他的照顾,可是这种照顾在别人眼里应该是幸福的源泉,而对于老李则是一场灾祸的开端。
      正值春夏交际,槐树上香甜甜的槐花落下没多久,整个世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老李今天一早要去临市出差,任务很明确,上级有个负责安全生产的主管大领导要到工地视察,老李作为本单位的对口责任人是必须出面陪同的。
      到达工地现场,从一线实干出来的老李对领导的各种垂询做到了有问有答,头头是道,不像机关里直接派下来那些头头,往往回答的要不是浮于表面就是驴唇不对马嘴,老李的表现令上级领导非常满意,甚至有些惊讶,直呼老李是颗埋藏已久的珍珠,“既然是珍珠,就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当即表示要给老李的直接领导下指示,要求派老李对他后续几个工地的视察全程陪同。
      “你马上赶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早上还到这里找我报道。”上级领导面带微笑却又口气威严地命令老李,此时的老李心花怒放,晚饭也没顾的吃,乘着最后一班回家的长途车,看着窗外忽远忽近的晚霞,心潮澎湃,不仅不觉得饥饿,甚至嘴里还泛出来丝丝的甘甜,老李清楚,今天领导的安排或许就是他人生的一次转机,多年来,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窝囊废,被东晋打不敢还手,老婆不让那个也毫无办法……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老李一看是书记打来的,老李赶紧接起来,“牛儿,牛儿。”电话那头响起了书记那特有的嗓音,“牛儿,你狗的可以啊,”老李这边只有不停的“哎哎哎”地回应着,正经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书记挂了电话,老李细细的想了想,只记得书记叮嘱他:谦虚谨慎,做好陪同,把握机会,力争上游。书记的水平不是盖的,一张嘴就说了这么多正能量的成语,“难怪人家能从一个木工混成书记。”老李心里磨叨着,反复咂摸着书记说的这几个意思,这时,手机再次响起,老李低头一看是老婆打来的,“还顺利吗?”老婆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顺利!”“那就好,没事。”“哎……”还没等老李做更具体的汇报,老婆那边已经挂了电话,老李老婆一直都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是平静的,温和的,在老李的眼里,她永远像一个漂亮的花瓶,光洁而美丽,老李已经习惯性的仰望着,仰望着她时时发出的瓷一样的光泽。
      血,一股一股地飞溅着,老李的眼睛被血模糊了,他用手抹了一把,定睛看去,那条腿已经血肉不分,那人从开始的嘶嚎已经没了声响。老李把刀扔在地上,摇晃着想站起来,脚下一滑竟一个屁敦坐在了地上,用手一撑黏糊糊的,满手是血,腿上一点劲也没有,用脚跟蹬了两下,还是滑滑的,索性两腿一伸,上身往后一仰,双手撑在地板上的血污里,仰着脑袋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老李下车时分,已是万家灯火,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上还有零星的地摊,老李迈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步伐,三步并两步地往家走去,忽然他停住了,原来他发现地摊上有火龙果卖,他记起老婆很喜欢这种味道淡雅的水果,于是头一次没有和小贩讨价还价,就痛快地挑了三个圆实饱满的提在手里,满心愉悦地继续往家里走去,没走几步又看见一个卖大碗面的排档,是一个附近单位一对下岗的小夫妻开的,老李对他家的大碗面还是颇有好感的:量大味足。这时,老李的肚子很和时宜地叫唤了两声,要是往日老婆不在家的时候,老李兴许会坐下来要个大碗,趁老板下面的功夫,悠闲地剥几瓣大蒜。可今天不同往常,他老李已经看到了能带着他上升的热气球,老李就要飞起来了,什么东晋什么张毅刚,都是小毛贼而已,即便是书记,今后要是见了他估计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喊叫他牛儿了吧!因此,他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老婆,那个让他虽恨尤怜,爱的不能自拔的女人。
      老李迈开大步继续朝着回家的路走去。到了自家的楼下,老李抬头向上看看,三楼卧室的灯还亮着,不过老李知道,那是床头的小灯,灯光昏黄透过淡绿色的窗帘,飘出一股静谧的温情。这个窗帘包括里面的布置,都是老婆一手操办的,和她偏爱的火龙果一样,处处都显示出淡雅清新的格调。虽然这些年和老婆的交流越来越少,但老李一想到老婆当初不顾与娘家人断绝关系的威胁还是坚定地和自己走到一起,打心眼里就充满着感激,自从上次刀削手指的事情之后,老婆对他的态度也大有改观,那根断指是老婆用嘴一直含着,到了医院好歹是给接上了,虽然现在那根手指不太灵活,而且有点拧巴,但是毕竟又长回来了,老李对自己的那次冲动愧疚了好久,想到这些他竟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上楼去,有太多的话想和老婆说说,似乎他不是离开了一天而是一年甚至是一辈子。
      还没到自家门口,老李就急忙忙地从腰带上接下房门钥匙,当站在门口前,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气喘,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对了好一阵才把钥匙送进锁眼。
      钥匙在锁眼里扭了一下,竟然没扭动,原来是老婆从里面把房门反锁了,于是,老李只好收起钥匙,举手在门上重重地敲了几下,没动静,又敲了几下,里面才迟迟疑疑地传来老婆的声音:谁呀?老李在门外回答道:是我啊,开门。又等了一会,老婆回到:等等啊。接着听见里面拖鞋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门里响了一下,身穿睡衣的老婆为老李打开房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要不是借着楼道里的灯光,老婆在老李眼里就是一个黑色的剪影,“怎么一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三四天吗?”老婆问道,老李并没急着回到,而是先把手里的火龙果递到老婆手里,又一转身,把门关上顺手也反锁了。这才出了口气,对老婆说:“情况有变化了,我一会慢慢和你说,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我饿坏了都。”
      老婆一边接过火龙果,一边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晚上不吃饭,哪有什么吃的,要不你下去吃碗面吧!”
      “那就算了,”老李一边说着,一边换上拖鞋,一边往卧室方向看了看,卧室门是关着的,可是从门缝里能看见里面的灯还开着,老李的家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一间是他和老婆的卧室,另一间是姑娘的,姑娘去年考上外地的大学,现在那个房间是空着的,老李穿着拖鞋就要往卧室里走,被老婆一把拦住了,“你赶紧先去洗洗,满身的汽车味儿。”老李连忙答道:“好好,听夫人的。”说着,笑嘻嘻地在卫生间门口脱下外衣和裤子,穿着衬衣和秋裤走进卫生间。
      等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老婆正在厨房里忙乎着,案板上 已经切成了一盘凉拌黄瓜,老李刚买回来的火龙果也被切开了一个,老婆正在装盘,煤气火上的锅里已经咕嘟咕嘟地冒着气,老婆说:“简单下点挂面吧。”“行啊!”老李乐呵呵地把凉拌黄瓜端进客厅,放在茶几上,这时,吱扭一声,卧室的门被风吹开一条缝,老李扭头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正好看见屋里的大衣柜的镜子,从镜子里他看到一条腿!这一看,把老李吓了一跳,确切地说,是镜子里反射出床底下有一条腿,一条白花花的人腿!老李先是像雷劈了,眼睛好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会又像被兜头浇了一大桶冰水,浑身冰冷从头到脚不住哆嗦,这时,老婆端着煮好的面条正从厨房里出来,一眼看见老李正两眼发直地望着卧室,当下手一哆嗦,一碗面啪的一声就扣在了地上,这一声把老李的魂召回来了,只见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两步冲到老婆面前,只见老婆的嘴唇哆嗦着,嗓子里呜呜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李直挺挺地站在老婆面前,老婆不自觉的仰着脑袋看着他,叫了声:“老李……”老李一挺脖子,一眼就看见那把刚切过黄瓜和火龙果之前还削过自己手指的那把极品菜刀,猛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老婆,冲进厨房抓起菜刀,一脚踹开卧室的门,俯下身去,左手一把抓住床下的那条腿的脚脖子,猛地往出一拽,紧接着,右手的菜刀就举过了头顶,没等那人发出一个字,刀已经落了下去,一声哀嚎响彻云霄,那人一边使劲地蹬着,一边努力想往床下面的更深处爬,又想快速起身,怎奈床板又低他连腰都直不起来,就听见脑袋撞得床板哐当哐当的,只见老李的刀又快又猛,只对着自己抓住的那条腿下刀,很快那人的哀嚎声被剁骨头的咔咔声代替了,热腾腾的血从卧室里一直流到客厅,在厨房门口停住了。
      老李的老婆早就面色惨白地顺着厨房的门框出溜到了地上,不知啥时候裆下热烘烘地湿了一大片。
      老李不知道喘了多少口气,才回过神来,这时他刚听见房门外的敲门声如擂鼓般的振聋发聩,随着“噗通”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呼啦啦涌进一帮人,老李认得有两个是单位保卫处的,还有几个不认识,老李被那几个不认识的戴上了手铐押走了。
      被老李剁腿的那个人是厂办新来不久的一个大学生,小伙面皮白皙戴着金丝小圈眼镜,很文静的样子,至于是怎么和老李老婆勾搭连环的,其中很多细节是不清楚的,只是隐约知道,小伙吹得一口好口琴,每当傍晚时分就会在球场边上,呜呜啦啦的吹半天,老李的老婆习惯在天擦黑的光景去操场走圈,就有人看见她坐在小伙身边听口琴,就只是坐着听而已,很多人都曾坐下来听过,就连门卫老汉带着黄狗四处巡视时,也曾坐下来听过,包括那只黄狗,都听得呼哧呼哧地直吐舌头。
      可老李的老婆不是大黄狗,大黄狗听完摇摇尾巴就走了,顶多也就是边走边回头望望小伙,意思是过几天再来,可老李的老婆不是这样,她听着听着就把小伙子听到她床底下去了,开始肯定是在床上面的。
      本来,小伙是有机会逃离的,就在老李进卫生间洗涮的当空儿,老李老婆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示意小伙赶紧跑,可是他已经吓得浑身抖做一团,一味地闭着眼哆嗦,那模样像是刚被剥了皮活兔子,老李老婆也没了办法,又不能死拉硬拽,只好硬着头皮作罢了。
      小伙一条大腿上的肌肉基本被老李剁成了京酱肉丝的规格,关节上的几条主要筋腱也如庖丁解牛般的卸开了,连大腿骨也被分成了几节,要是时间充裕,改刀成牛仔骨的形式也未不可知,不得不说,那真是把好刀,连现场勘查的公安干警在提取证物时,也曾大为感叹:要在古代这是无价的宝刀啊。
      老李的案子拖了很久才判下来,单位组织了一批职工写了联名担保书,连东晋也签名了,而且书记还带着几个职工代表到公安局、法院进行当面沟通,甚至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安全生产的总公司主管领导也动用了宝贵的个人关系进行疏通。于是,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下,老李很快出狱了,敢当面叫他牛儿的书记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照,但老李去意已决,要去找他那已经失踪了的老婆,望着老李远去的背影,书记长叹了口气,最后一次叫了他牛儿:“真是个犟牛儿!”
      在老李判刑的同时,老李的老婆也失踪了,估计是在一个夜里离开的,因为没人看到她的离开,也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老李从女儿那里得知,妈妈曾来过学校看过她,说是出差路过,并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老李只是告诉女儿说和她妈妈离婚了,但是,现在要去找他妈妈,因为“起码要知道她在那里落脚”。
      这是老李的原话。(本节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与之后的文章没有关联,是一个独立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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