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 作废版》帛承

3、八月十五被追杀（三）

　　来的是直属于教主的一个刺客——宋文。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背着我在一片树林里穿梭，树林里没有路，肆意生长的草木时不时会刮到我们，我们的血沿路撒出了一条线。

　　“你受伤了。”

　　我在宋文肩膀上摸到了一大片血迹和一道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

　　“教主，你醒了。”他说。

　　宋文和他的同僚都是一群怪人，除了知道他们很能打、很耐打之外，我对他们没有任何了解。

　　看他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关心，我便出手替他点了穴道止了血。

　　“多谢教主。”他说。

　　“后面有人追着我们吗？”我问。

　　“属下办事不利，让两个腿快的跑了。”

　　我的体制有些特殊，除了真的很要命的毒，其他的毒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化解。现在我身体的麻痹感已经褪去，除了疲惫没有其他不适。

　　“放我下来吧，得收拾一下伤口。”

　　“是。”

　　我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并处理掉了身后的踪迹，宋文从他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上又撕了一块布下来，当做手巾替我清洗了伤口，确认我身上没有伤口落下之后他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

　　他伤得很重，肩膀上那道伤口深可见骨，整条手臂险些被斩下，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底发寒。

　　“你过来。”我冲他招手。

　　他正单膝跪在溪边清洗伤口，听我这么一说立马停手站了起来，然后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

　　我有些无奈，拖着没什么力气的腿走了过去。我身上是一直带着伤药的，但并不是很多，先前宋文已经把大部分用在了我身上，剩下的那些只够在他那骇人的伤口上覆上薄薄的一层。

　　药粉刚到伤口上就被鲜血浸透了，起不了太多左右，但他还是跪在了我面前，对我道了谢。

　　“这时候就别跪了，省点力气，我们离最近的据点还有二三十里路要走。”

　　我从衣物中找出还算完好的中衣，撕成布条，替他绑好了伤口。这次他没有推脱，也没有跟我客气，咬着牙默默挨了过来。

　　以往我是没有机会和宋文他们接触的，他们也会主动避开我，我常常能看到他们站在我百米以内的屋檐或者树梢上，这是他们的职责，替我和教主隔绝一切伤害。

　　“你这次来迟了，你应该在我受伤之前出现。”

　　“属下该死。”他根本不辩解，扑通一声，整个人都跪倒在了我面前。

　　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他拉扯，于是索性让他这么趴着。

　　“什么事耽搁了。”我问。

　　宋文的头抵到了我脚边的地面上，回道：“我们子时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二十具尸体，他们都是教主选出来的，要参与今夜解封的人。本想尽快向教主汇报，不料中了敌人的埋伏，缠斗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脱身。”

　　“埋伏你们的人都处理掉了？”

　　“嗯。一个不留。”

　　“斐逸那边有人去了？”

　　“我们缠斗的时候就遇到了斐逸教主，分了些人手护送他离开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稍稍放下了。

　　“那我们也别继续耽搁了，找斐逸汇合吧。”

　　“嗯？”宋文直起上半身，困惑地看着我，“那跑掉的两个人……”

　　“暂且不去管他们。”我说，“他们能渡口安插这么多人，想来已经深入了我们内部，揪着那两个不放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如果抓住他们，说不定能逼问出什么。”

　　宋文仍旧不死心，伸手攒住了我搭在膝盖上的衣摆，在我的衣摆上按出了两个血手印子。

　　这让我很烦，我讨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站一边去!”我抽出衣服，站起身，往边上让了一步。

　　宋文他们很了解我和斐逸，知道我有洁癖的毛病，方才大概是一时心急给忘了，现在反应过来便又是“咚”地一声磕在了我的脚边。

　　也不怕把脑子给磕坏，本身也不是什么灵光的人。我忍不住腹诽，却不敢把这不严肃的话说出来。

　　“唉～”我有些无奈，“能逼问出什么？你杀那些人的时候很费劲吗？”

　　宋文摇头，“虽有些难缠，但他们的实力并不出众。”

　　“那他们可曾退却？”

　　宋文摇头。

　　“可曾求饶？”

　　宋文再摇头。

　　我道：“我们云下七十二渡口有你们这样的死士，那我们的敌人自然也能有他们的。那些人不惧生死，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们再怎么拷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倒不如让那两个人回去，把他们这场惨败报告给他们的主子，让那些人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

　　“可……可这不是放虎归山吗？如果他们已经偷得了重要的情报，那日后必然会给我们出其不意的打击。”

　　“今天的打击还不够出其不意吗？”

　　“这……”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七十二渡口已被他人渗透，而我们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和斐逸汇合，共通商议，而不是在两个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

　　宋文这个人很轴，特爱钻牛角尖，仿佛所有道理在他面前都是讲不通的，这让我有些恼火。

　　“你也别问这么多了，我们两个伤员在外晃悠，敌人到现在还没能杀了我们那都算是我们上辈子积德了。”

　　我懒得继续跟他废话，拎起地上沾满血污的外袍抖了抖，然后披在肩上往树林外走。

　　宋文跟上了我，他伤得太重，半边身体都不太灵活，一瘸一拐的十分吃力。我自己也不乐观，虽外伤不重，但混战时消耗太过，现在连喘气都是疼的，两条腿更是连走起路来都打晃。

　　“教主，我背你吧。”

　　“……”

　　说心里话，我是很想答应这个请求的，但回头看到宋文那副自顾不暇的样子我这声“好”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唉～，不用。”我说。

　　“但你……”

　　“我、说、不用!”

　　我的脾气跟斐逸比起来可真的是好太多了，但我暴躁的次数却远多于他。原因很简单，我没斐逸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耐性。

　　宋文也见惯了我这样子，虽不至于不把我的怒气放在眼里，但终归是不怎么害怕，至少不会像害怕斐逸那样害怕。

　　被我骂完之后，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受挫的神色，还是坚持过来扶着我。

　　我仍旧被他的坚持搞得没了脾气。跟这种人生气真的不值得，因为你的怒火打出去根本不会惊起任何波澜，他会默不作声地照单全收，不会生气，不会怨恨，不会委屈……总之，十分无聊。

　　“宋文，你们这次折了多少人？”

　　醒来之后就看到宋文表情凝重，与以往淡漠的他很不一样，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同僚牺牲这么一件事能让他这样了。

　　他也不是真的没有感情，我一问，他的眉头便微微皱了一下。

　　“五个人。”宋文说。

　　“等事情解决，好好抚恤这些人的家人。”我说。

　　宋文的表情更沉重的几分，扶着我的那只手也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

　　“回教主，我们都是孤儿，自幼由云下七十二渡口养大，没有可以抚恤的家人。”

　　在此之前，我从未去了解过宋文他们的身世，只以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穷人家出身，迫不得已才上了这条万夫所指的“贼船”，没想到事实竟比我想得要悲惨许多。

　　但宋文的语气却很平静，他扶着我，手都没有抖一下，仿佛他刚才在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那之后好好安葬他们吧。”我说。

　　“多谢教主。”宋文抿紧了嘴，眼中带有些许恨意与悲痛。

　　“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我从来不乐意安慰别人，太麻烦，也不乐意见到别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会显得从不安慰别人的我很无情。

　　宋文这张苦大仇深的脸让我怎么瞅怎么不顺心，多看两眼就有了想赶他走的念头。

　　“还有不到二里地就是集市了，应该会有我们的人，我们到时候分头找找看吧。”

　　宋文不会多对我的想法妄加揣测，我说什么他就应下什么，这很省事，让我不需要顾忌太多。

　　我们很快就到集市。

　　七十二渡口在这里有几家店铺，但由于此处偏僻，店铺不是每天都开张，运气不好的话很有可能赶上所有店面都关门的时候。而我们今天就正好撞上了运气不好的时候。

　　“教主，集市西面的店铺都没有人。”

　　“东面的也没有。”

　　我和宋文皆无功而返，此时天刚蒙蒙亮，但集市？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摆摊了，各个店铺也早就开了门，但早醒的狗会冲我们狂吠几声之外，整个集市还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们。

　　“教主，要休息一下吗？此时集市刚开始，人来人往，怕是会生变故。”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尘土血迹的破烂黑衣，确实得找个地方把它换下来。

　　“也好。”我点头。

　　宋文带着我去了一家客栈，我们进门时客栈伙计还在打哈欠，宋文“啪嗒”一声在他面前甩下一锭白银，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要一间上房，烧一桶洗澡水，再去给我身边这位公子买一套成衣。动作要快。”

　　伙计一愣，没多说什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伸手冲我比划一番，记下我身材之后便小跑着离开了。

　　也许是前一天晚上的经历太过刺激，我现在看谁都觉得有鬼。这个小伙计看我们的眼神让我后背发凉，我想换一家，结果刚转过脸就在门外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更让我同体生寒的人——朱绣阁大弟子、江湖第一泼妇，林雨青!

　　“快上楼!”我收敛了气息，拽起宋文，一个闪身就到了楼上。

　　“教主？不换地方了？”

　　宋文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颇为头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林雨青也在这里。”我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林雨青，宋文也是很了解的。

　　正道第二大帮派的大弟子，为人狠厉，性格乖张，实力能在正道年轻一代里排前三。

　　若是平时，我自然不用怕她。但苦战一夜消耗太多，加上又受了伤，这样的我，怕是会被她压着打，在她面前露面太冒险。

　　“我去引开她？”

　　“你可别给我添乱!人家说不定只是路过呢？你去招惹她，不暴露你自己了？我们现在能打得过她吗？”

　　宋文平时只是按令行事办事，不用动脑子，从头到脚一根筋，想法从来都很单纯。如果是他自己的话，现在怕是已经跟林雨青打起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他问。

　　“什么都不干，”我说，“她又不是要堵在这家客栈门口，等她走了之后我们再走不就行了？”

　　我们正说着话，客栈伙计已经把洗澡水给我们送上来了。

　　宋文开了门，让那伙计进了屋。

　　“小二，给我来间上房。”
　　“好嘞，姑娘您楼上请。”

　　事情的“转机”往往来得很快，我这刚说林雨青不会堵在客栈，那楼下就传来的姑奶奶的声音。

　　我冲宋文使了个眼色，让他往屋内躲了躲。

　　林雨青的脚步很轻快，没过多久就路过我们的房间进了隔壁的屋子。

　　我和宋文分站屋子两段，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看。

　　“客官，洗澡水都给您倒好了，有什么事您再吱声，我先出去了。”

　　伙计提着水桶，冲我点头哈腰，我也忙回应他，好让他快些走。

　　我和宋文害怕林雨青是有理由的。

　　我们云下七十二渡口的实力虽然不输朱绣阁，但是朱绣阁功法刚好克制我们的功法。斐逸还是跟我说过，如果朱绣阁当年也参加了七十二渡口的围剿，那今天很有可能都不会七十二渡口存在。

　　所以，虽然我至今还没有跟朱绣阁的人正面交锋过，但我心里却对她们有着很深的忌惮。

　　“教主，您说这朱绣阁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们的势力本不涉及到这个地方啊。”

　　宋文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问我。

　　“我怎么知道？”我反问，“这两年正道又开始鼓鼓秋秋往一起凑了，谁知道他们这是又要干什么大事？”

　　“难道又要对我们下手？”宋文大惊。

　　“你想点好的!”我这次没忍住，抬手就冲宋文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当我们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宋文立马闭了嘴，在我面前深深低下了头。

　　“这两年他们隔三差五就会一起行动，有时候是两个门派一起，有时候是三五个一起。行动轨迹并没有刻意奔着我们来的迹象，虽偶有冲突，但也还算太平。这次我们遇到意外，袭击我们的那些人，他们的招式路数跟这些门派也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所以我们也不能确定这次就是他们的搞得鬼。总之，在有确凿证据之前，还不能下定论。”

　　宋文点了一下头，“明白了。”

　　……

　　没过多久，被宋文差去买衣服的人就回来了，宋文把衣服递给我，自己出了房间。

　　我没去多管他，洗了个澡，又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便又叫来伙计，让他出门去买伤药。

　　伙计先是被我们差遣出去一次，现在又要再跑一趟，显然有些不乐意。

　　“买东西怎么不一口气说完啊？我这店里的活都不用干了是不是？”

　　“对不住了。”我往伙计手里多放了一锭白银，“你多受累，再帮帮我。”

　　拿到钱之后，这伙计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仍旧不是很愉快。他道：“这几天我这店里格外的忙，楼上楼下全是惹不起的人，根本分不出人手来帮你一趟接一趟地跑腿。之后再有什么事，你就自己去吧。”

　　其实如果硬是要算的话，我觉得我也应该算是惹不起的人。但是魔教毕竟是魔教，地位特殊，不便招摇，世上没多少人能把我的脸和我的身份对上号。哪怕是我隔壁的林雨青，也只知道我是魔教的，而不知道我是魔教正牌教主的肉盾。

　　唉～该怂一点的时候还是得怂一点，林雨青还在我隔壁，如果我跟这伙计呛起来，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我。

　　“好的，然后你受累了。”我送走伙计，然后就关上门，把刚穿好的衣服脱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的伙计扣了我们给的钱，这件衣服的做工十分粗糙，尤其是衣领处。

　　我翻找了一遍，在衣领处看到了一截线头，而线头下的夹层里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我心有困惑，拆开了那条缝好的线。

　　衣服夹层里的是一块薄薄的明黄色丝帕，丝帕上绣着常见的山水图和诗句，而那诗句的落款处却绣了“斐逸收”。

　　给斐逸的东西？

　　看到斐逸的名字，我立马展开丝帕，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山河图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整幅图都是用赭色的丝线绣的，丝线气味有些特殊，但很淡，不好分辨那究竟是什么。我把丝帕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但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只好放弃，想之后直接交给斐逸，让他自己看。

　　宋文很快回来了，他找来了一辆马车，要带我趁早远离隔壁的那个泼辣的姑奶奶。

　　我自然没有异议，等那伙计把买来的伤药交给我之后我们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