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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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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如织,三两作伴,笑语喧阗,尽是红尘之气,热闹得人心也跟着变得满足宁静。
尤钧跟在燕怛身后,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景,街边一盏花灯接着一盏,看得他目不暇接,恨不能多一双眼睛,好好弥补十年的缺憾。
燕怛体贴尤小侍卫的见识不足,放慢步子,慢悠悠地同他讲解。
“你看的那是走马灯,又叫转鹭灯,灯内点上蜡烛轮轴便会转动,轮轴上有剪纸,转动的时候那些剪纸就会投影在灯壁上,随着轮轴的转动,图像也跟着转动,一幅幅画面闪过,就像在讲述一则则故事一样。”
尤钧看得新奇,眼睛粘在那盏走马灯上,也不知将燕怛的解说听进去几分。
燕怛笑着摇摇头,不再管他。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越来越近,一人气喘吁吁地大喊:“抓小偷——”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燕怛心里一动,就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如猴儿一般灵活地穿过人群,直奔他而来,后边追着几个家丁,然而这些成年男人在拥挤的人群里简直是寸步难行,哪里追的上他,不由又急又气。
那瘦猴儿显然十分得意,转头做了个鬼脸,后边的苦主见了,气得七窍生烟,却奈何不得。
就在这时,瘦猴儿余光瞥见一只翠碧如洗的玉佩,一见便知不是便宜货,他见猎心喜,想也不想就顺手一抄——这一招顺手牵羊是他的绝活,动作快极,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就能将东西偷到手。
可谁料下一瞬,他胳膊便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
他一挣,那手锁的地方十分巧妙,稳如磐石,没挣脱。
糟糕!
瘦猴儿心道不妙,顺着那手朝上看去,见到一张苍白俊秀的脸,灯火将棱角映得温润柔和,眼睛却锋利如刃,深不可测。
眼见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了,瘦猴儿又惊又怒,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道:“放开我!”
他的动作在燕怛眼里漏洞百出,燕怛将他另一只手也捉住,一同锁在身后,才瞧清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身上的衣服像是由几块布拼起来的,胜在整洁,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看起来还没有尤钧大。
这时苦主领着家丁追到了,喘着气怒道:“好你个小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盗!快将我东西还来!”
说着,一抬头,顿时怔住:“燕侯?”
燕怛微微一笑:“宋侍郎。”
宋颜成拱手道谢:“多亏燕侯出手,不然我们家可就麻烦大了。”
燕怛:“若非他贪心不足,还想偷我的玉,我不一定能捉住他。”
宋颜成苦笑:“太后曾赐给小妹一支蝶形玉钗,小妹十分心爱,往日都舍不得戴,见今日是佳节才戴出来游玩,没想到竟被这小贼偷走,这下估计以后小妹更舍不得戴出来了。小妹行动不便,就等在前方茶楼,我带人追了过来。”
他一口一个“小贼”,少年听得心烦,恶狠狠地啐了一声:“呸!”
尤钧还以为他呸的是燕怛,顿时怒道:“怎么跟侯爷说话!”
燕怛挑眉:“好大的胆子,皇家的东西也敢拿,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宋颜成盯着少年一番打量,也有些诧异于这个贼偷的年纪,皱了皱眉,道:“不善之人未必本恶,他年纪不大,好好教导还有希望走上正途。”
少年怒目相视:“什么正途歪途,少假惺惺的,技不如人我认了,既然被你们抓住,要打要杀就痛快点。”
宋颜成性情敦厚,在官场浸淫多年,哪里会被这番话激到,他先前惊怒是担忧丢了太后赐的东西,万一被政敌冠一个大不敬的帽子,那可真是无妄之灾,现在东西找回来了,他的修养又回来了。
宋颜成说:“勿以恶小而为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夫子没和你讲过这句话吗?”
少年冷笑:“你看我这样,像是上得起学的吗?”
宋颜成一时语塞。
他会犯这种“何不食肉糜”的错,盖因自创办科举以来,这是寒门子弟脱胎换骨的唯一机会,但凡有点条件的,都会让孩子蒙学。而京中百姓不说富足,至少温饱无忧,这少年听口音便是本地人,不是从外地来的流民,宋颜成又高居庙堂,鲜少接触底层的百姓,是以根本没想到他竟没有读过书。
少年骂道:“最恨你们这些人,满口假仁义,心思却肮脏龌龊!我偷你们东西怎么了?!许多人连吃都吃不饱,你们却穿金戴银,还不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去的!那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是你们的!”
他骂得十分解气,末了脖子一昂,眼睛一闭,颇有一番慷慨赴义的气势。
宋颜成听得目瞪口呆,想反驳,又觉得句句有理,一时不知该从何驳起。
眼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燕怛出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颜成舒了口气,拱手苦笑:“他偷了小妹的东西,还望燕侯能将他交给宋某。”
燕怛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就将人交给了宋家的家丁,宋颜成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这世间有方才少年说的伪君子,却也有像宋颜成这样瑕不掩瑜的真君子。
宋颜成感激万分:“多谢燕侯,宋某还要回去找小妹,就不打扰燕侯的雅兴了。”
燕怛却道:“我走得也有些累了,不知是哪家茶楼,我去歇一歇。”
宋颜成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嘱咐了家丁几句,抬手一引:“那燕侯请随我来。”
宋家家丁押着人先走一步,宋颜成和燕怛慢悠悠地并肩走在街上,尤钧跟在后头,时不时悄悄地挡一挡快碰到自家侯爷的行人。
宋颜成神色如常,声音却放得很低,只有身边的燕怛能听到:“燕侯想说什么?”
时间有限,燕怛开门见山:“本来还要另约时间见你,现在正巧碰上——你知不知道罗肃的事?”
宋颜成:“罗肃?”
显然那两位翰林学士还没有找到机会跟宋太师说,宋家对下午明心殿发生的事还不知情。
燕怛就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番。
宋颜成皱眉,想了半天,才谨慎地道:“我们家和罗天使并没有接触,罗天使从前是昭穆太子的门生,后来得先帝宠信,然则他的为官之道和我们差异甚大,家父不喜,故而接触不多,当年先帝临终前确实暗中见了不少大臣,只是我官阶太低,无缘陛见,你说那两位翰林学士似是知情,那家父应该也知道,待我回去询问一二再与燕侯知晓。”
燕怛点头:“那就有劳了。”
宋颜成:“不论如何,还要多谢燕侯这一番苦心,不论罗天使之事关乎大小,下官都先在这里代天下百姓谢过燕侯。”
燕怛摆摆手:“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他说着,突然见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人群里,不由心中一动,站住脚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不去茶楼了,就此别过罢。”
宋颜成体贴地道:“那下官先走了。”
燕怛:“宋侍郎好走。”
宋颜成消失在人群里,燕怛转头朝方才注意到的方向走去,可惜人潮济济,待他好不容易走到那里,却不见了人影。
尤钧左闪右避,好险才没跟丢自家主子,见他站在路边张望,不由好奇:“您在找什么?”
燕怛说:“方才似乎见到了穆缺。”
尤钧:“今日是上元节,穆先生出来游玩不是很正常吗。”
他不过随口接话,燕怛却听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摇头轻笑——是啊,多简单的道理,可他竟还为乍然见到那人而生出意外之感……似乎在他为数不多的接触里,穆缺留给他的印象是孤独又沉静的,像站在三千红尘之外,遥遥旁观世人的喜怒,心如古井,波澜不惊,这世上再没什么可以惊动他的东西。
是以这样的人竟会出现在红尘之中,首先便使人吃了一惊,继而忘记了,那人其实本也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就在燕怛晃神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大喊:“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快跟我们回去吧,夫人见不到你快急死了!”
少女惊怒的声音响起:“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不是我府上的下人!”
仆人苦口婆心:“小姐,您就别任性了!那姓张的书生不是个好东西,快跟我们回去吧!”
因这边动静而投来一丝注意的人顿时了然——原来是一场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私逃的戏码。
少女喝道:“什么张书生!?我不认识!你们别碰我!滚开!你们放开我!!”
“对不住了小姐,夫人吩咐过,就算用强的也得将您带回去。”
两名健壮的仆妇抓住少女,其中一人将帷帽扣在少女头上,似乎是羞于被路人认出是哪家的小姐这般不知廉耻,仆从一边拽着少女往后面幽静的小巷子里走,一边连声向围观的人群道歉:“扫了大家的兴,真是对不住。”
旁观的人也不是没有察出不对劲的,可这些人理由充足,路人只隐隐觉得不对,一时半会却没多想,更不会出头了。
任少女如何挣扎都没有用,眼见离人群越来越远,少女挣扎得愈发激烈,心中升起一股绝望。
谁知就在这时,挟持她的这几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阁下莫要误会,”一位仆妇谨慎地开口,“这是我们家私逃的小姐,我们正要带她回去。”
“误会什么?”有人开口,“和男子私奔是不贞不孝,你们却广而宣之,丝毫不将你们家小姐的名声放在眼里,这天下还有这样做仆从的?”
这陌生的声音听在少女的耳里宛如天籁,她急急抬头,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我真的不认识他们!!我和下人走散了,在街边等她们,这些人突然找上我,我不认识他们!!”
隔着帽帷,她看到了面前的男人,五官俊朗,鬓发生华,似弱冠,又似而立,唇畔噙着笑,眼里却冷得很,语气不疾不徐,温雅端方,又有种说不出的凌厉。
挟持少女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隐含威胁:“这是我家夫人的吩咐,还请阁下听一句劝,莫要多管闲事。”
燕怛:“你家夫人既然这般不在乎这位小姐,又何必急巴巴地将人捉回去?再说,这后边是往楞子区去的路,哪家府邸会建在那儿?”
那些人见说不过燕怛,心中暗恨突然冒出个多管闲事的,担心迟则生变,就抓着少女往前走,想从燕怛身边绕过去。
燕怛暗叹一声,往旁一步,手里长剑出鞘,冷喝道:“将人放下!”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歹人面露凶相,他们共有四位,两男两女,这时两个男人从衣服里掏出兵器,和燕怛战在一处。
女人捂住少女的嘴,拽着她往巷子里钻。
燕怛虽然武艺精妙,然而这群人竟也精通一些招式,虽不如他厉害,却胜在力道足,将他困得死死的。
这边打了起来,路人惊作一团,却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就算有些壮年男人,却骇于歹人的凶狠,又要护着家眷,不敢上前相助。
燕怛以一敌二,这病怏怏的身子拖了后腿,越打越是乏力。
眼见女人拖着少女越走越远,他眼神一沉,竟不管身后刺来的匕首,一剑挑向眼前人的手腕,这人惊吓之下本能地躲闪,空出一道豁口,燕怛后肩一痛,匕首划破衣物,刺到皮肉,幸好衣服穿得厚,卸了许多力道,他面不改色地从面前的豁口追了出去,遥遥一剑掷出,正中其中一个女人的后心。
那个女人身子一晃,扑倒在地,同伴被这一变故惊呆,忘了手里的力道,少女一声尖叫挣脱开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趁机逃跑的时候,她却做了个震惊全场的举动——
她拔出女人背后的剑,趁另一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用力割断了她的喉管。
就连燕怛也被她惊到了,一时忘了动作,耳畔听得歹人凄声大吼:“风娘!!”
随即刀风袭来——
却没落在他身上。
燕怛扭头,就见方才被宋颜成带走的少年竟出现在了这儿,正两只胳膊抱着歹人要砍下的手,脸色涨得通红,吃力地扛着,那歹人是练过的,哪是他这样的瘦猴能比的,一挣便挣开了,刀子在他肩上划了个口子。
少年吃痛,破口大骂:“疼死老子了!你个没娘养的,生出儿子没XX!”
燕怛:“……”
歹人本就悲愤非常,被他这一骂顿时红了眼,连燕怛都不顾了,一手禁锢住少年脖子,另一手举刀划去!
少年魂飞魄散,眼里只有这柄断魂刀,脑袋一片空白,连骂人都忘了。
锵!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弯刀从旁扫来,险而又险地将刀架住。
架住刀的是及时赶来的禁军头领,尤钧气喘吁吁,抓着燕怛从头看到尾:“侯爷!侯爷你没事吧!!”
燕怛捡过方才觉得碍事脱下扔在一旁的斗篷,挡住后背的伤口,摇了摇头:“我没事。”
说着,他扫过场中景象,暗道不好:方才他只关注抓着少年的歹人,还有一名歹人不知何时跑掉了!
却说就在一开始,燕怛听得仆妇和少女的话,就觉得此事不对,见那几人下盘稳当,怕有功夫在身,就立即让尤钧拿自己的鱼符去喊巡逻的禁军,自己则想办法拖住这群人。
好在关键时刻,尤钧及时带人赶了来。
安排人控制好现场,带队的什长走了过来,拱手行礼:“下官见过燕侯。”
燕怛负手而立,气息还有些乱,面色却很沉静:“这四人当街行凶,情急之下两人已被击毙,只可惜逃掉一人,这人并尸体还要劳什长送去衙门。”
什长忙道:“燕侯客气,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至于逃掉的那人,您放心,城门已经落锁,那人逃不出去,下官这就联络同僚全城抓捕。街上鱼龙混杂,可要下官派人送您回去?”
燕怛指着那位被掳的少女道:“我就不必了,这位姑娘受惊不小,烦请什长派人护送她回去吧。”
少女似乎伤了脚,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她本穿着一件银白的斗篷,此刻衣服上溅满了鲜血,看起来有种令人心惊的艳丽。
她方才一直惊声尖叫,此刻倒一声不吭,也不管别人,直直地走到燕怛跟前,先看了眼尤钧,然后又落回燕怛身上,说道:“你就是燕侯?三思侯燕怛?”
她头上被那群歹人扣上的帽帷方才就掉了,眼眶还是红的,鬓发微乱,却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燕怛的目光无端有些复杂。
她语气里有种久居上位的高傲,听得人不喜,燕怛暗自皱眉,却还是有礼貌地道:“正是。”
倒是尤钧,看到她的脸,吃惊地脱口而出:“你是那个郡主!”
他在瑞王府曾见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正是瑞王的爱女。
郡主看都没看他,只盯着燕怛道:“我叫李酥,天工点酥作梅花的‘酥’,方才多谢你。”
燕怛行礼淡道:“见过奉阳郡主,方才不知郡主身份,怠慢之处莫要见怪,今夜郡主受惊不小,瑞王府上怕也因找不着您而乱成一团,还请您快回去罢。”
奉阳郡主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忍住了,最后看了燕怛一眼,对禁军什长道:“还不快送我回去!”
她这般颐指气使的语气听得燕怛眉头微动,更添不喜,却没说什么。
等这群人离开,围观的人群也散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死里逃生,惊魂甫定,再加上肩上的伤口一直作痛,躺在地上嗷嗷叫。
尤钧嘴角抽了抽:“你血都不流了,还叫什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你管老子!”
说着大概确实觉得真男人不该一直叫唤,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燕怛问他:“你怎会出现在这?”
提到此事,少年不由有些得意:“刚刚那人将我拿去训话,却说不过我,就放我走了。”
燕怛沉默。
他知道宋颜成是真君子,却不想竟君子成这样。
少年又叫了起来,目光往他腰间的玉佩上瞟:“疼死老子了,我刚刚为了救你才受伤,你是不是要给我点东西做报答!”
燕怛负手挑眉:“宋侍郎是好人,我却不是,你也曾想偷我东西,既然撞上了,你也不必走了。”
尤钧为虎作伥,配合地拔出了剑。
少年被他这番无耻的话惊到了,咬到了舌头,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你,我刚刚才救了你……”
燕怛:“我又不是好人,恩将仇报才是我的作风。”
少年看他神色认真,似乎不是玩笑,肩膀也不疼了,讪讪道:“我,我不要报答了,我走了……”
他话说到一半,转身就跑,却没想到后领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拽在原地。他怒而回头:“老子都说不要你报答了,还不放了老子!”
燕怛好笑地看着他,将玉佩塞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郑重地行了一礼:“方才多谢小郎君。”
少年呆住了,捧着玉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口涌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说不出一句话。
这人,这人他没听错的话,是个侯爷!这个侯爷竟朝他行礼,喊他郎君,还,还跟他道谢!!
他捏紧玉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地道:“不,不用谢。”
燕怛看着他,像看晚辈一样包容和善:“你叫什么?”
少年出乎意料的乖顺:“李享。”
燕怛:“你说没读过书,但我看你从前似乎也是富足人家的孩子,当真没读过?”
他神情认真,尊重着和他对话的人,仿佛这人不是一个偷儿,而是和他平等的。
就算方才那位宋侍郎同样和善,训诫的时候却仍透着高高在上的施舍感——做惯了上位者,人上人,纵使不是有意的,也会从行止里带出来。
人是生而不平等的。
李享眼眶突然发热,忙低下头,闷声道:“你怎么知道?”
燕怛笑而不语,这少年一眼就能瞧出他这玉是好玉,垂涎不已,这份眼力是金银窝中长大之人才有的,可见这少年不仅出生富贵,且是大富贵。
却不知为何沦落至此——思及此,燕怛不由想到自己,心中生出一股怅惘:人生起落的,又哪止他一个,天地为炉,众生百苦。
燕怛:“你既读过书,那想必知道《弟子规》中有一句: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
李享神情中闪过一抹戾气,又生生忍住了,别过头没说话。
燕怛:“我知你不服气,你心有不公,故而怨愤,想以此报复,是也不是?”
李享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恶狠狠地道:“你知道什么!你,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我拿点你们的东西怎么了?!这是你们欠我的!!”
他越说越激动:“不仅是这些身外之物,总有一天,我连你们的命都要!”
燕怛轻声问:“那你方才为何救我?”
李享的仇恨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燕怛:“我官至侯爵,方才那位宋侍郎乃世家出身,我们都是你口中怨恨之人,你要杀我?要杀宋侍郎吗?”
李享说不出话。
燕怛拍了拍他的肩:“你心中有善恶,莫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李享打下肩上的手,别过头,嘶哑地低吼:“滚蛋!”
燕怛当真走了,没走两步,又回头:“我如今自身难保,你又心有芥蒂,就不劝你跟我走了,你若实在没地方去,又苦于报仇无门,可以往西北走,那块玉佩价值连城,少说能当五十两,够路上的盘缠了。”
说完就走了,这次没回头。
尤钧亦步亦趋地跟上,还未说什么,却见自家主子突然站住,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首,与街对面酒楼二楼某一扇窗户里的人看了个正着。
那人头戴斗笠,帷幕遮面,正从窗户往这边看,显然将方才的一切全都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