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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空旷寂寥的茯苓郡主府内漆黑一片。
      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这是肖茯苓的卧房。自从肖茯苓死后,肖亭夜夜睡在这里。
      之前安排给他的房间已经弃置不用。
      反正如今全府上下只有他一个人,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留在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反复抚摸她存在过的痕迹。
      因为皇帝的优待,如今他这个侍从才有了不一样的地位,甚至可以叫她妻主。
      可他一直记得,自己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奴才。
      肖茯苓是主子,他是被她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伺候她的仆从。
      从她将他买回来,已经有了十一年。
      在孤灵峰就是十年。
      特别是在凌云道老道长去世后,整座孤灵峰,除了做杂活的傀儡人偶,就只有他们两个。
      除去每隔三两年肖茯苓回一次京都的那一个月,剩下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日夜相对。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不,在到孤灵峰之前,在他被她买下之前,在他还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的时候,他便已经将她放入心里。
      漫长的十年时光,只是让这种爱意深入骨髓,再也无法拔除。
      可是身份的鸿沟让他无法将这份感情诉之于口。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家郡主,是身份超脱,代表皇室入凌云道的修行者。而他呢?是皇帝亲自定罪的犯官的家眷,是打入奴籍,在奴隶市场拍卖的奴隶。
      他卑微而虔诚的爱着她,却不敢表露分毫。
      肖茯苓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他就给。
      她要他的拥抱,他给。
      山风猎猎,可是拥抱却那么温暖。
      她要他的吻,他给。
      藏书楼的午后,一丝丝甜的味道。
      她要他的身子,他给。
      星光璀璨的夜晚,却似乎有着海潮的声响。
      哪怕她要他的命,他也会给。
      可是她没有要他的命——她死了。
      尸骨无存。
      肖亭再一次于梦中惊醒。
      梦中的女人穿着她最爱的墨绿色衣衫,大团大团的血迹洇出,在布料上形成一团又一团的黑。
      她说“阿亭,我放你自由”
      什么自由,他要什么自由?
      肖茯苓,你不是最任性,最霸道,最不讲道理的女人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放他自由?
      哪怕……哪怕是在梦里,也不可以。
      肖亭木然的抚上脸颊,触/手冰冷潮湿一片。
      ——
      被迫休息了两日,第三天肖亭回去修建镇魔塔,途径雅亲王府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角门一闪而过。
      他认为自己不会看错,那是夭夭。
      那个半魔,将肖兴雅骗入封魔大阵,害的去营救她的肖茯苓身死的罪魁祸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雅王府?
      肖亭左思右想,最终放出了一只信哨。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黑衣,面带银色面具的女人仿若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银影卫,属于肖茯苓的暗卫。
      “替我查一查,那个人究竟是谁?”
      肖亭声音冷硬,隐隐的怒火在其间燃烧。
      “是”
      银影卫起身要走,肖亭又略带迟疑的叫住了她。
      “……妻主……走了,你们将来要怎么办?”
      银影卫,十二骑,她们的将来何去何从。
      对于肖茯苓留下的一切,肖亭都不能不在意。
      隐藏在银色面具后的双眼似乎用奇异的目光注视了肖亭许久,才缓缓地开口道“银影卫终生奉茯苓郡主为主”
      肖亭缓缓地笑了,这似乎是他在肖茯苓死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你说得对”
      一日奉你为主子,便终生是你的奴仆。
      你是我的主人。
      转过身,肖亭上了马车。
      隐藏在阴暗中的银影卫目送着肖茯苓身边唯一的侍从离去,他的腰杆挺得那样直,肩背仿若青松,扛得住一切风压雪欺。
      ——
      “左侍郎怎么没有来?”
      “哎,她啊,据左侍郎府里的下人说,她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小倌,被家里的夫君知道了,干脆打上了门,一条腿给打折了”
      “这,这……她夫君怎可这样野蛮,女子三夫四侍,本就天经地义,他不替妻主主动纳娶,怎么还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左侍郎是个上门妻,她本来不姓钟,是入赘后改了夫君的姓氏的,便是工部左侍郎这个官位也是靠夫君家里的关系才坐上的”
      “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无话可说,按我大凤律例,入赘妻本就不可三夫四侍,一切以夫家为尊”
      “那可不是,恐怕她这左侍郎的位置,也坐到头了”
      ……
      肖亭工作的小隔间隔音并不好,外面人的议论纷纷他听得一清二楚。
      虽说大凤朝女尊男卑,但如今比起过去,男子地位已经有了提升,哪怕是律法上也出现了保护男子的条例。
      例如刚刚提到的‘入赘’的那一条,还是如今的皇帝陛下仍为皇女时,力排众议推行的。
      肖亭想了想,虽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如今的陛下比之先皇,实在是过于严苛独断了一些,可他却觉得,这位陛下更好。
      若是……肖茯苓听见他这么说,定是要笑话他了。
      肖亭都能够想象出她的姿态,定是歪在一张太师椅上,翘着腿,一只胳膊搭在腿上,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她会半眯着眼睛,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然后说“阿亭,你这么向着皇姐,不就是因为她替你家平了反么。这叫公私不分,不好不好”
      他呢?他则会摇摇头。
      不对的。
      肖茯苓不知道,平反对他是很重要,但是却没有那么重要。
      他们陈家是为现今的皇帝陛下挡了灾。
      说冤枉也冤枉,说不冤枉也不冤枉。
      皇位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既然他们陈家站了队,就要有倾覆的心理准备。
      当年陈家抄家的时候,还叫陈亭的他就明白这些道理。
      果然刚到下午,新的工部左侍郎就走马上任。
      左侍郎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位,惦记的人却绝对不少。姓钟的那位既然出了事,自然有多的是人想要把她拽下去。
      只是这拽下去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肖亭不懂官场上的道理,只是觉得,新来的这个左侍郎合作起来倒是比之前的那个轻松许多。
      说来好笑,之前那位是个入赘的,事事依靠夫家,在外面却是一副对男子瞧不起的模样。对于肖亭,虽说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坏话,可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看不顺眼,不知给他找了多少麻烦。
      ——
      肖亭照旧回去的很晚。大凤朝没有宵禁,他坐的又是郡主府的马车,一路通行没有障碍。
      银影卫已经送回了消息。
      他在雅亲王府角门看到的那个男人果然是夭夭,而且更可笑的是,雅王肖兴雅不仅将这个通缉犯藏了起来,甚至还将他收入了房中,给予他夫侍一般的待遇。
      全府上下都知道雅王又新纳了一个男人,但因为夭夭做了易容,并将他标志性的紫色眼眸掩饰起来,并没有人怀疑他就是那个逃犯。
      ——若非肖亭对这个男人恨入骨髓,也不会仅凭一个身影就认出他来。
      直到风透过未关严的窗子漏进来,吹动了烛火,肖亭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浑身都在颤抖。
      就是他,半魔夭夭,想借皇室直系血开启封魔大阵,将封印在镇魔塔下的妖魔放出,才故意接近勾引肖兴雅,将她骗到了封魔大阵。
      若非如此,肖茯苓怎么会为了救肖兴雅,并阻止大阵开启而丧命?
      那边尸骨未寒,这边肖兴雅就已经原谅了夭夭,并且和他恢复了浓情蜜意?
      很多人都知道,雅王府里尊卑不分,正夫和其他夫侍都是一样的待遇。
      虽然目前雅王只有正夫曾姚所生的一个女儿,但是有两个夫侍已经怀了孕,偏偏这两个夫侍都是出身不高,乃至于低微的贱民。
      于是看热闹的贵族朝臣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生下来,雅王会不会也宣布说,他们和嫡女一样拥有平等的继承权呢?
      肖亭知道,肖兴雅在男色上一向糊涂,但他从不敢想象,她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若她能将夭夭害她受重伤视为情人间的小打小闹,那肖茯苓呢?
      肖茯苓是为了她死了啊!
      害死她的凶手,怎么可以就这样安然无恙,备受宠爱?
      是了,若非最开始肖兴雅招惹了这个男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祸端?
      肖亭满口血腥,眼眶通红,颤抖的手将写满了消息的信纸伸向燃烧的烛火。
      火焰瞬间卷上了易燃的纸张,将其化为灰烬。
      “肖兴雅”
      这三个字,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的冰冷恐怖。
      ……
      直到地面上一片血红映入眼帘,肖亭才后知后觉的擦了一下嘴角,看到满手的鲜血后,露出一丝苦笑。
      主子……妻主……你看看,她都把我气吐血了,你也不知道来帮帮我。
      罢了,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来。
      肖亭以前听老大夫说过,青年吐血,非长寿之道。当时没有什么反应,今日他满腔愤懑仇恨,胸中激荡,血气上涌,却不觉得有多害怕。
      反倒是觉得,若是如那个老大夫所说,也是个解脱。
      因为这府中就他一人,肖亭此刻疲乏,也懒得收拾地上的血迹,随意的洗漱了一下,便上床休息。
      本以为知道了肖兴雅做下的事,今夜定又是个无法安眠的夜晚,却没成想刚刚沾了床褥,他便沉睡了过去。
      随时做了梦,却也不是像前段时间一般连续的噩梦,反而是一个好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孤灵峰的那段日子。
      那日肖茯苓收到了来自京都的信,便去了书房。肖亭按照她的吩咐,指挥着傀儡人偶,把藏书楼的书搬出来晒太阳。
      按照经验,看信加上回信,主子总是要花上大半日的功夫。
      这次却花了更多的时间,整整一天,她都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叫她吃饭都被拒绝了。
      直到晚上就寝时,她才带了一身夜晚的凉气来到了他的房间。
      “主子,今日怎么这么久,可是京都出了什么事?”
      肖亭已经换下了外衣,仅着中衣,站在烛火下。
      “没什么大事”,肖茯苓嘴上这么说着,可面上的表情却不太好。
      肖亭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问。
      可肖茯苓却又开口了“阿亭,你可记得肖兴雅?”
      “雅皇女?”,肖亭有些莫名其妙,因为肖茯苓看着他的眼神,活像是看出轨的丈夫。
      “就是她,她怎么认识你的”
      肖茯苓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快点交代要不然要你好看’几个大字。
      肖亭更加疑惑了“雅皇女认识我?”
      “她说你小时候曾经救过她——有一年上元灯会,她偷溜出宫却迷了路,差点被拐子拐跑,是你把她送回大皇子府的”
      听到肖茯苓这么说,肖亭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个小女孩……”
      他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温柔。
      肖茯苓却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肖亭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
      “主子?”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后退,却被她伸手揽住了腰。
      “我这个表妹从未给我写过信,即使以前在京都里见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这次却写了满满五页信纸给我,四页都在说你的事”
      肖亭再是迟钝,也反应过来肖茯苓话中的意思。
      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垂下头,昏暗的烛光下,睫毛更是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主子,我是你的人。我和雅皇女不过是一面之缘……我……奴……绝不敢……”
      话未说完,他便被肖茯苓封住了口。
      ……
      肖亭已经习惯了肖茯苓在床榻之间的百般折腾。
      孤灵峰寂寞冷清,只有他一个侍从侍奉身侧,而肖茯苓又是年轻刚刚识得情/欲滋味的时候——终究是,委屈她了。
      冲上顶端的极致宣/泄后,他终究是坚持不住昏了过去,恍惚间,却觉得女人注视着他的目光,竟然温柔的像是落了桃花的春水。
      ……
      茯苓郡主府内唯一的一支烛火灭了。
      床上的男人眉眼放松,睡得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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