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荼》君越贤

47、047

　　正月里阴雨连绵，宁娇的心，也跟着阴沉沉的。
　　宁娇扫过眼前一张张脸，心又沉重了几分，她脸上笑容不变，转而看向端坐于上的萧燕婉，道：“太子妃这是……”

　　萧燕婉如今正得意，抑制不住地笑道：“你看这几位如何？”
　　宁娇身体松弛，语调平常地道：“倒是都有一副好相貌。”

　　与宁娇相对而坐的苗幼娘拿起手旁玉杯，掩饰嘴边的笑意。
　　这句话从宁娇嘴里说出来，全不似夸奖，倒像是嘲讽。
　　说起相貌，不管是在座的，还是那站着的三位，又有谁能比得过宁娇。

　　宁娇这话也不全是嘲讽，眼前三人的模样皆是不俗，可见太子妃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只可惜……
　　萧燕婉神色微变，道：“你们还不快谢过宁良娣。”

　　在宁娇眼中，这三位模样姣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似提线木偶一般，一板一眼地向她行礼道谢。
　　只可惜胆子小了些。
　　萧燕婉亲自选的人，自然是挑的脾气软和，心思单纯，能牢牢握在手心里的。

　　对于这三位，萧燕婉甚是满意。
　　至于虞渊满不满意，萧燕婉都未曾考虑过。

　　萧燕婉挥手，让这三人退至一旁，紧接着道：“自你入宫东后，殿下对你宠爱有加，想来定是十分辛苦，如今有了新人，可好为你分担分担。”
　　宁娇下巴轻轻一点，全不在意地道：“多谢太子妃的好意。只是伺候殿下，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对上太子妃那双震惊的眸子，宁娇一扫心中的阴霾。

　　萧燕婉想看宁娇嫉妒，想见宁娇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担忧、猜疑等种种思绪，但她注定是要失望的。
　　“你，你说得对。”萧燕婉满是不甘地道。

　　苗幼娘内心苦闷不已，这还没出正月，太子妃就已经开始恶心人，搅得她连吃茶的心情都没有。
　　苗幼娘尚能镇定自若，甚至能在心中调侃两句，汪芷却已是乱了方寸。
　　汪芷如今已经痊愈，可承宠这事儿完全没有音信，如今又来了几个分宠的，如何能不担忧。

　　萧燕婉自觉在宁娇这儿失了面子，转而对汪芷道：“说起来……汪良娣的病可是已经好了？”
　　汪芷整个身子一颤，拘谨地起身回道：“承蒙太子妃惦念，妾身的病确实已经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萧燕婉欣慰地道。
　　听太子妃那意味深长的语气，宁娇一时震惊地无法言语。

　　太子妃使得这手段，不说有多高明，但好歹能得个好名声，但在宁娇眼里，这手段实在是太过愚蠢，简直就是亲手将自己的丈夫，一步一步推给别人。

　　苗幼娘一早失了胃口，这儿端着碗筷，看着满桌佳肴，都不知该如何下口。
　　“你怎么还吃的下？”苗幼娘郁闷地拿起银筷，挑挑碗中的米粒。
　　宁娇沉默地放下筷子，道：“不吃东西怎么成，好歹吃一些，你先喝口汤。”
　　阿静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碗汤。

　　苗幼娘斜了一眼阿静，接过汤碗，道：“平日里怎么没见你如此机灵？”
　　阿静笑道：“平日里……哪需奴才如此这般。”
　　苗幼娘舀起汤，道：“这汤倒是清香。”

　　正吃着，外头又下起了雨。
　　听着外头的雨声，宁娇和苗幼娘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关紧了门窗，两人也不抱怨，苗幼娘反而沉下心来，泡起了茶。
　　宁娇喝了一口，尝到了里头的苦涩味。

　　在一旁侍奉的阿静，忽听到外头来人的传报，近身道：“容奴婢禀，汪良娣前来拜访。”
　　苗幼娘眉头一蹙，道：“急匆匆的来我这儿，也不知是想见谁？真是个坐不住的。”
　　宁娇放下茶碗，作势请苗幼娘添上茶，道：“左右也就你我二人，还能有旁的人不成？”

　　苗幼娘为宁娇斟好茶，道：“你慢慢喝，我去去便回。”
　　宁娇摇摇头，道：“何须如此？”
　　苗幼娘整整衣裙，起身道：“总不能叫人说我怠慢了。”

　　阿静会意，对等待回话的人吩咐道：“你去回个话，就说汪良娣来的急，我家良娣未曾准备，还需更衣，请她稍等片刻。”
　　宁娇细细品茶，半点儿没有为汪芷说项的意思。
　　汪芷站在苗幼娘的寝殿廊下，耐着性子听门前的侍女赔罪，那侍女的声音不疾不徐，说是赔罪，也不过是客气话。

　　“烦请良娣移步，偏殿已准备了瓜果茶点……”
　　汪芷是太子良娣，自是不可能让人这样站着干等。
　　可即便是如此，汪芷依然觉得自己被轻慢了……
　　瞬时，汪芷气血上涌，竟是一步也不可走。

　　汪芷脱口道：“我在这里等。”
　　侍女一愣，转眼笑道：“是……”
　　汪芷楞在当下，明明遂了心愿，却半点儿不开心。
　　苗幼娘更衣的时候不疾不徐，还有心情选钗环，好配新换上的衣裳。

　　宁娇亦是气定神闲，不见急色。
　　待汪芷进殿，她的小腿已是肿胀不已。
　　苗幼娘施施然行礼道：“让妹妹久等了。”
　　汪芷脚下一顿，行礼道：“是我叨扰了。”
　　苗幼娘：“快坐，快坐。”

　　宁娇早已站起，道：“姐姐先坐。”
　　三人寒暄片刻。
　　苗幼娘先一步问道：“不知妹妹前来，是有何事？”
　　汪芷满是迟疑，久久不语。

　　宁娇掩嘴一笑，看向苗幼娘，道：“我看我还是走吧。”
　　苗幼娘怪道：“你走什么？”
　　宁娇：“我在这儿，汪姐姐怕是不愿开口。”
　　苗幼娘嗔笑道：“怎会……是不是呀？啊……”

　　汪芷被这么一问，立时手足无措，一张脸雪白，似是羞于启口。
　　沉默了片刻，苗幼娘适时地道：“不急，你先想，想好了再说，慢慢说。”
　　汪芷手指僵硬地拿起瓷杯，道：“多……多谢。”

　　宁娇和苗幼娘耐心等汪芷开口，只是眼看着汪芷喝了一肚子茶下去，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眼看天色渐晚，苗幼娘也就不便再留客。
　　宁娇和苗幼娘一起走了一段。
　　晚风冰凉，趁着这阵风，汪芷终于是开了口。

　　宁娇拂过耳际的碎发，道：“汪姐姐说的这事，我怕是不能答应。抱歉，先走一步。”
　　汪芷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呆呆地注视宁娇离去。
　　阿容起身来，上前道：“良娣，咱们该回了。”
　　汪芷靠在阿容身上，虚弱地道：“我不过是……不过是……”

　　阿容轻声劝慰道：“这会儿不比白天，咱们先回屋去，您可不能冻着儿。”
　　汪芷平静地道：“还好有你。”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汪芷的怅然之语，随风灌入宁娇耳中。

　　明明还在新年里，东宫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萧燕婉得母亲提点，遴选侍妾，是想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若有幸得逞，后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
　　这已是最坏的打算，可萧燕婉不能不做这样的考量。

　　萧燕婉未曾与苗幼娘亦或是汪芷联手，反而提拔东宫中的侍女，也是因为这些侍女出身低微好拿捏，不容易生出二心。
　　这些道理，只要是不笨的，一想就能懂。
　　就连太子妃都如此焦虑，汪芷这个未曾承宠的良娣，自然无法心安。
　　有名无实，终究成了汪芷的一块心病。

　　阿兰为宁娇换好室内起居的衣裳，问：“汪良娣既然都开口了，良娣你为何不答应？”
　　宫中妃妾处于弱势之时，结盟是很常见的手段。
　　宁娇抚平衣襟，坐下道：“太子妃为东宫子嗣着想，已然做了决断，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宁娇推了汪芷出来，不仅是得罪了太子妃，怕还会惹虞渊不喜。

　　阿兰奉上茶水点心，道：“您与汪良娣一道进宫，如此是不是显得太过薄情？”
　　宁娇抬眼道：“本就没有太多情谊，又何来薄情一说？”
　　不管是谁先疏远的谁，宁娇和汪芷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无可挽回。

　　宁娇微微一笑，道：“今日殿下定是不会往这儿来，咱们早些休息。”
　　萧燕婉既然备下了人，定是会有所准备，只要虞渊往后边来，萧燕婉定是会领着人去迎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一连数日，虞渊都歇在自己的寝殿中，就算是宫中摆宴，萧燕婉也只有到了行宴处，才能见到虞渊。

　　上元佳节将至，阿兰正最后一次检查节日当天要穿的衣服。
　　“良娣，章公公来了。”
　　阿兰让人将衣服收起来，亲自去外头迎章明恩进来。
　　章明恩：“奴才见过宁良娣。”
　　宁娇：“章公公请起。”

　　章明恩让身后的小內侍上前，道：“上元佳节将至，殿下特让奴才送些衣物过来。”
　　宁娇不明所以，道：“上元节所穿的衣物，尚衣局早已送来，公公这是……”
　　章明恩耸着肩，笑道：“还请良娣先行过目。”
　　阿兰接过手，呈给宁娇。

　　“怎么神神秘秘的。”宁娇打开包裹衣物的锦缎，“这是……”
　　宁娇眼前的，是一套男士袍服。
　　章明恩一弓腰，道：“殿下禀了圣人，打算在上元节前夕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圣人已然准许。于民间来说，奴婢等人太过明显，故殿下命良娣你随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