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枝子》杜若SJ

2、初遇扆龙

　　“这位小哥，快醒醒，你这样躺在我的菜摊子上，我还怎么做生意啊？”
　　沐夏是被吵醒的，吵醒他的是他到这凡世见到的第一个人，一个小贩，摆摊儿卖菜的小贩。睁开眼睛揉揉脖子，沐夏一转头，发现这凡世人可真多啊，怎么这么多人围着他且盯着看呢？搞得像在看司乐仙子新排的猴戏一样。
　　“哎！我说你醒了啊？你们这些江湖客以后打架能不能挑空旷的地儿，你不好好过日子，不能耽误别人不是？”菜摊的小贩甚是啰嗦，沐夏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又连珠炮似的说：“就你这被人半空里打趴了的能耐，以后啊，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的好，还不如咱村东头的李老头呢！”
　　他一说完，围观的人哄堂大笑，似看的着实是出好猴戏。
　　沐夏拨掉身上的菜叶，讪讪的从被自己砸塌了的菜摊上下来，面上和善的说：“这位大哥，实在抱歉，这多少钱，本……我，我赔给你便是。”心里却已经露出了杀人魔的面目，思忖着该如何收拾那仙艺不精的婂懿仙子。
　　“可不得赔嘛！”小贩叫嚣道：“我这一家老小糊口的买卖，你给我好一通压砸，如今成这副光景，不赔我，能饶了你吗！少说得一百币吧！”
　　“噢哟！我说龙头儿，你这一摊子值一百币？”一劲装打扮的姑娘笑道：“你是欺这位公子不是阳都人吧，嘻嘻~”
　　被唤作龙头儿的小贩薅了一把摊子上被砸得稀碎的菜叶子，说：“臭丫头，有你什么事儿，一边玩儿去。”接着他又对着沐夏说：“这位小哥，别说我龙头儿欺你啊，我这一摊子菜是不值一百币，但是我这摊子一天的租金，你知道有多贵吗？你这一砸，害我今天一天白交了租金，该是你来赔付吧？还有，我这搁菜的架子啥的，也经不住你伟岸的身躯，现在破败成这样，也该是你来赔付吧？所以，一并算你一百币，不算欺你，嗯？”
　　“是是是，我一并赔付与你。”沐夏言罢，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没有这凡间的钱物啊，脸上升起一股窘迫之意，低眉顺眼的对小贩说：“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身上没有钱币。”
　　“没钱？没钱你横什么，装什么大尾巴狼，跟我在这儿说都赔了？”龙头儿想一把揪住沐夏的领子，奈何只够着胸前的衣襟，便拉着沐夏嚷嚷：“我现在就拉你去见官！”

　　做了万世的神仙，沐夏都还没正儿八经的和司正仙倌及他手下的司刑君打过交道，只在众仙聚会上有过面见，也未曾去到过司正殿，见识那传闻中令众仙胆破的刑审炼狱。谁曾想来凡世的第一遭，就进了这凡间的“司正殿”，见了凡间的“司正仙倌们”。
　　阳都府衙里。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坐着阳都府的京兆尹老爷万老爷，这位万老爷正在吃着手下刚剥好的橘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说这事儿，本官清楚了。也就是说这小子砸了你的菜摊子，你让他赔，他却说没钱是吧？”
　　“可不是嘛，万大人，万老爷！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这江湖客平日里干的肯定就不是什么干净勾当，小民只是个本本分分做小买卖的，家里靠着这生意糊口呢，他若不赔，岂不是存心饿死我一家老小嘛！”龙头儿叫嚷起来，声音里含冤带屈，眼睛里也湿润起来，怕是再有一刻，就要滚珠子了。
　　沐夏看得真切，知他是装的，想把事情闹大而已。不过事情也确实够大了，这么点事，衙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好不热闹。
　　“得了得了啊，”万老爷手底下一衙役说道：“谁不知道你家老的就是一条老母狗，小的就是一窝狗崽子啊，别跟老爷面前贫嘴了。”
　　那京兆尹万老爷惊堂木一拍，底下顿然肃静了，只见他剃了剃牙缝，在喝了口茶，才说到：“这砸了东西嘛，是该赔的。只不过，你这小子见了本官怎的不跪下呢？”他指着沐夏，目光里都是倨傲。
　　沐夏嫌恶的看着这位万老爷，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指缝里还有橘子的白色橘络。
　　见沐夏不回话，那万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指挥着一个衙役说：“去，给本官摁到地上老实跪着，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一个衙役驱身上前，还未及靠近，沐夏开口了，说：“要我赔偿可以，要我跪，尽可以试试。”
　　他开口说了话，气势是那样的逼人，引得众人才注意到这位从天而降的“江湖客”，身长足有五尺四，一身的黑衣，长发未束，那狭长的丹凤眼甚是有魄力，薄唇配合着低沉的声音，就已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不好惹模样。只是，头上还有一两片菜叶残渣，这点有点败坏了形象。
　　那衙役自是没法让沐夏下跪，就连那万老爷折腾了数次，也愣是没有让沐夏动一下。末了，说：“许是这江湖客早已身犯恶疾，双腿不能弯曲了，不然也不会突然被人打至从天而降的惨状。”便作罢了。

　　“我叫沐夏，如沐春风，夏山如碧的沐夏。”沐夏回答着万老爷的提问，一旁的师爷奋笔疾书的记录着，“此次砸坏这位龙头儿大哥的菜摊子，实属意外，只是我本非这阳都人，没有此间的钱币。这位大哥可否通融，允许我用它物作赔？”
　　“你有什么，拿出来看看？”那万老爷捻着胡须，说。
　　沐夏狡黠一笑，说：“我有体力！”
　　那万老爷听得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猛拍惊堂木说：“你是拿本官逗着玩儿呢？”
　　前头递给万老爷橘子的衙役上前耳语，沐夏心念电转，便听见他们在说：“老爷，有体力便罚了他去扆龙家里做做苦力当还债，不然就说打一顿板子逐出去，这要是真真压到牢里，又得多养一个吃白饭的，不划算呐！”
　　听到这里，沐夏眯了眯眼睛，权当是在忍住笑意，果然，那衙役一退开，便听见万老爷说：“既如此，便罚你去扆龙家里给他做工，直至抵债结束，退堂。”说罢，那京兆尹老爷起身就往后堂走去，也不听龙头儿伏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喊声，大致也是说“更不划算”、“养不起多出来的一个人”、“谁敢往家里带江湖客”之类的。
　　“不必如此，”沐夏看着在地上滚作一团的扆龙，说：“既然你这么不想我去你家，那我便自行离去，免得惹你厌烦。”
　　“那怎么可以！”扆龙立刻从地上蹿了起来，一把拉住沐夏说：“一百币，你忘了？不还上，你休想离开。”

　　说实话，沐夏心里也不太清楚怎么处理这件事，砸了人家的菜摊虽非自己本意，要说起来也该去找婂懿仙子，但……不好这么跟人解释吧。总归是自己砸的，也是该赔偿，可难就难在沐夏并不想变出钱币来了事啊，这不是欺诈么，唉。
　　去扆龙家的一路上，沐夏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思前想后，也没有什么良方，便抬起头留意路旁的景色。“话说你家是住在湖里的呀，这怎么弯来绕去已经走了几圈湖上回廊了，还不见到呢？”
　　“诶，你还真说对了，”扆龙右手甩着一根狗尾巴草，左手拎着刚从鸡肉铺子上买的鸡腿肉，说：“我龙头儿家就在这湖的对岸，不是我吹，那可是个神仙去处，鸟语花香的，你去了包管不想离开。”说罢，又把狗尾草叼回了嘴里，继续走着。
　　想来鸟语花香不会假，这一路刚入湖上回廊，入眼便是亭亭的荷花，密不透风，人在廊上穿梭，根本不起眼。
　　等终于走到目的地，沐夏看到一幢竹楼，有三层，一圈篱笆围出个院子，里边芙蓉正盛，芙蓉树下有一方石桌，一把竹椅。二楼和三楼的围栏上，环绕着竹筐，里边儿盛着一盆一盆的石竹花，红粉相间的花色正和芙蓉相映成趣。正在欣赏间，传来阵阵狗吠，扆龙提着肉，朝着后院走去，边走边喊：“大黄啊，你和崽儿们等急了吧，我给你们带了新鲜的鸡腿肉回来，尝个鲜吧。”
　　“原来你家里的老、小真的是狗啊，扆龙大哥。”沐夏跟了过去，看到一条已经老到毛色泛白的黄狗，和两只灰色的小奶狗，正欢蹦着抢食扆龙带回来的鸡腿肉。
　　“你别小瞧了大黄，当年是它救了我的命，现在大黄老了，小家伙还小，我养着它们是应该的。”扆龙吹开眼前的刘海儿，瞪着沐夏说：“你也别叫我大哥了，叫我龙头儿吧，我看你白白净净的，重活儿怕是做不成。这样吧，我呢，每日出去摆摊儿，家里也没口热乎的，你呢，日后主要呢，便担下做饭这一项，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