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茹画

5、第 5 章

　　凌晨，邢金朵开了店门，进到餐馆里。

　　往里走的时候，她不经意地抬头，忽然就看到了大副菜单下面的那一行小字，嵇天昊的手机号码。他写得很小，写的位置也很不起眼，可她愣是一眼就看到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手机号码写在那里，是觉得自己的餐馆太小，所以无所谓吗？还是没有名片，实在找不到地方就写在那里了？

　　六点钟，门声响动，嵇天昊推门进来了。他竟是周一早上的第一位顾客。

　　邢金朵愣了愣，“这么早？”她没想到他还会再来。

　　嵇天昊打了个哈欠：“昨晚加班，一晚上没睡，吃碗面就回家休息了。”
　　邢金朵动手下面：“嵇老师，你稍等，很快的。”

　　嵇天昊坐在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淡笑着说道：“我都说了，不要叫我嵇老师。我现在是医生，很久没弹钢琴了。”他手指放在桌上，好看、修长，邢金朵忍不住多瞟了一眼。

　　做好面，她主动端了出来，轻轻放到嵇天昊面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他为好，她问：“要什么小菜？”

　　昨天，他什么小菜也没要，静静地吃完了一碗面，今天她有空，想尽量招待他一下。

　　“来点儿拌海带吧。”嵇天昊想了想，说道。

　　面很热，他夹起一筷子吹了吹，慢慢送进嘴里。邢金朵端了一小碟海带，放到他跟前，“慢点儿吃。”

　　“你几点开门？”
　　“三四点钟。”
　　“起这么早？”
　　“嗯，要早起去早市上拿新鲜的牛骨。”

　　“挺辛苦。”
　　“还好。”
　　“你老公呢，他怎么不来帮忙？”

　　邢金朵垂头，闷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没空。”

　　嵇天昊继续吃饭，空气中安静下来。

　　有人推门进来吃饭，邢金朵起身去忙。
　　嵇天昊吃过饭，递过一张百元大钞，说道，“不用找了，余下的，是我以后的饭钱。”
　　一碗面十元，一百元正好可以吃十天。

　　邢金朵想说请他吃面的，可他放下钱就走了。其他客人要点餐，邢金朵忙碌起来，便顺手将钱丢在了钱箱子里。

　　中午忙完，邢金朵回家睡了一觉，她最近作息反常，可能是见到嵇天昊的关系，她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动不动就想睡觉。

　　忘了定闹钟，这一觉睡大发了，醒来都五点多了。

　　邢金朵吓了一跳，儿子四点二十分放学，她胡乱穿上外套就往楼下跑，往常都是按点接儿子，今天忽然迟到，不知道儿子会不会着急。

　　二年级的学生，老师会排队把他们送出来，有家长接的就让家长接走，若是家长不来接，老师会把孩子带回去。

　　邢金朵跑到学校门口，找了一圈没找见人，她赶紧给儿子班主任打电话。刘老师听了也很焦急，“当时在校门口，邢霖跟我说了声，再见老师。我当时扫了眼，误以为是你把他领走了。”

　　邢金朵内心一沉：“那我再找找。”她挂了电话，沿着放学回家的路线，一路找过去。儿子平常聪明伶俐，按说不应该随随便便跟人走的。

　　走到半路，手机响了，忧心如焚的她接起来。

　　“请问是邢霖妈妈吗？”

　　“是，我是。”邢金朵的声音很急切。
　　“你儿子扔可乐瓶子，把人摔伤了，现在在健康医院，麻烦你来趟。”女人声音冷冰冰的。
　　一听儿子在健康医院，邢金朵也顾不上回家开车，撒开腿往健康医院跑。

　　这几天也不知犯了什么邪，她已经是第二次去健康医院了。

　　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健康医院，邢金朵按电话里说的去了急诊科。
　　科室里，女医生正在给隋月艳的脚部上药，她左脚的袜子脱了一半，露出白皙的脚踝，此时脚踝处有微微的红肿，医生轻声叮嘱她：“头一两天会很疼，不要乱动，好好养养。”
　　邢霖站在一旁，嘟唇看着。他身后是个穿黄衣服的女人，女人右手按在霖霖肩膀上，眼睛关注着隋月艳的伤脚。

　　“你们好，我是邢霖的妈妈。”邢金朵扫眼儿子身上，应该是没伤，她内心稍安，转向在场的几个大人。

　　那个按着霖霖肩膀的女人开了腔：“你来得正好，你们家熊孩子故意往我朋友脚下扔可乐瓶子，我朋友没看到，滑了一跤，现在脚踝受伤，你看怎么处理吧？”

　　胡秀秀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她和隋月艳都是华才大学的研究生，两人傍晚没事要出来逛逛街，没想到被熊孩子扔出来的可乐瓶子给扰了心情。

　　邢金朵拉过儿子，蹲下身子问他：“霖霖，阿姨说得对吗？”
　　霖霖眼睛眨了眨：“可乐瓶子是我不小心扔的。”

　　知子莫若母，邢金朵看儿子的眼睛就知道，他一准是故意的。她虽然不知道儿子为何故意那么做，但这事是因儿子所起，她负点儿责任也应当。

　　她转头对隋月艳道歉：“你好，我替儿子向你道歉，对不起。这样吧，您医药费多少，我负责。”

　　她低头拿出钱包，准备付钱，胡秀秀哼了声，“这医药费能有几个钱？脚伤在于养，你看，是不是需要付点儿赔偿啊？”
　　隋月艳没吱声，但看她表情，明显是同意胡秀秀的说法。

　　邢金朵的手顿住：“麻烦问问，你们希望要多少赔偿？”
　　“我们是艺校生，月艳这几天本来有几个演出的，因为脚伤，这下去不了了。你就负责补偿下她的演出费吧。”胡秀秀建议。
　　这个建议貌似很有道理，邢金朵一脸合作的样子，客气地问：“麻烦问问，大约多少钱？”

　　胡秀秀看眼隋月艳，后者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胡秀秀了然地点点头，转向邢金朵：“这脚伤起码一个月不用跳舞了，这样，也不用你赔偿多，一万块钱就可以了。”

　　“一万块？”邢金朵扫眼对方的脚，“伤这么重？”
　　隋月艳小心翼翼地问医生：“医生，我朋友说得对吗？”
　　医生斟酌了下：“你这脚伤，最快也要十天好。养护半个月是最基本的。”

　　胡秀秀抢白道：“半个月好了，总不能跳大副度动作，月艳演出费很高，要一万块已经很低了。”

　　关于赔偿费这块，医生没办法给出更多建议，他只能就康复时间给出个日期，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一万块不是笔小数目，邢金朵犹豫。
　　隋月艳看她不吱声，内心有些不高兴：“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住院好了。什么时候完全康复了什么时候出院，医药费你全付。”
　　显然是想跟邢金朵置气了，小小的脚伤，哪用得着住院？

　　邢金朵想了想，说道：“小孩子顽皮，让你受伤了，我很抱歉。你看，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我付五千赔偿，可以吗？”
　　一万块太沉重，她试图跟两个漂亮的女孩谈谈条件。

　　隋月艳一听不高兴了：“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还要讲价？”她火气上来，仰头对医生说道，“我要住院，麻烦给我办理住院手续。”

　　急诊科的医生有些为难：“关于赔偿的事情，你们可以慢慢商量。这个，没必要住院吧？”

　　医生不配合，隋月艳火气更大，她板着俏脸，从包里拿出手机，直接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之后，她声音软软的跟对方说道：“我脚受伤了，现在在急诊这边，你帮我办理住院手续吧？”

　　对方好像是答应了，隋月艳嘟着嘴巴挂了电话。胡秀秀投过来询问的眼神，隋月艳带着胜利般的口吻说道：“我男朋友马上下来。”

　　胡秀秀笑了：“有个当医生的男朋友真好。”

　　隋月艳扫眼一旁的急诊科医生，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家医院是我男朋友家里开的。”
　　果然，急诊科医生瞟过惊奇的眼神，隋月艳权当没看到，低头打量自己的手指。倒是胡秀秀，非常配合地“哇”了声，“厉害啊！”

　　霖霖毕竟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听到隋月艳这么说，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抬眸看向妈妈，眼睛里蓄了眼泪，哽咽地喊了声“妈妈”。

　　邢金朵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没有说话。

　　身着白大褂的嵇天昊自门外匆匆走了进来，他第一眼先看到了隋月艳，疾步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问：“怎么了？”

　　隋月艳撒娇般地“哼”了声：“别按，疼。”
　　嵇天昊转而问一旁的医生：“她脚伤如何？”
　　医生老实答道：“扭伤了，骨头没事，养护十天半个月的就行。”

　　嵇天昊松了口气站起来：“天冷，穿上袜子吧。”
　　“我疼，帮我办理住院手续吧。”隋月艳娇里娇气地说道。

　　“医院床位紧张，你这样的小伤没必要住院。”嵇天昊神色平静地说道。说完，他一扭头，赫然发现邢金朵也在场，他扫眼他们母子，“你们，怎么了？”

　　霖霖眨巴几下眼睛，眼眶里流下几滴眼泪。邢金朵则小声地说道：“我儿子扔了个可乐瓶子，导致这位姑娘受伤了，我们在谈赔偿的事情。”

　　这世界真小，跟他们母子起纠纷的，竟然是嵇天昊的女朋友。

　　嵇天昊看了眼安静掉眼泪的霖霖，问：“你扔的可乐瓶子？”

　　霖霖哭出了声：“是的，是我扔的。谁让她上次说妈妈的餐馆不卫生的？我妈妈很辛苦，做出来的饭菜很卫生，一点儿也不脏乱差。”他呜呜地哭着，内心似乎有万千的委屈，“可乐瓶子虽然是我扔的，可是，是阿姨自己不小心踩上去的，她凭什么管我妈妈要一万块钱？是可乐瓶子的错，又不是我妈妈的错！一碗面十块钱，一万块钱，需要妈妈做一千碗面呢！”

　　他爱妈妈，不希望任何人说妈妈的不是。因为一个可乐瓶子，这个女人管妈妈要一千碗面，霖霖怕妈妈受累，哭得很委屈。

　　隋月艳这才记起这个小男孩是谁，她不由得气笑了：“你这小孩，心肠也太歹毒了，就因为我说你妈妈的餐馆不卫生，你就故意整我？我就说我摔倒这事蹊跷，没想到还真是你故意的。”

　　嵇天昊静静地看了霖霖几眼，小家伙穿着校服，脖子上系着红领巾，红领巾系得有些歪，配上一张哭叽叽的脸，那样子有些滑稽。

　　“账倒是算得挺明白，”嵇天昊眸色淡淡地问，“叫什么名字？”
　　霖霖抽抽咽咽地回答：“邢霖！”
　　“邢霖，”嵇天昊喃喃地重复了遍，忽然伸手：“把红领巾给我！”

　　霖霖不明所以，忐忑地看向妈妈。邢金朵微微地点了下头，得到母亲的暗示，霖霖解下红领巾，放到嵇天昊的手上。

　　嵇天昊把红领巾握到手里，“这事的确跟你妈妈无关，但事情因你而起，如果你是不小心踢到可乐瓶子，那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但你是故意的，所以，要接受惩罚，红领巾在叔叔这里放三天，三天以后找我要！”

　　嵇天昊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愣了。

　　胡秀秀傻傻地问：“就这样？”不要赔偿，只要一条不值钱的红领巾？胡秀秀觉得嵇天昊的脑子秀逗了。

　　嵇天昊认真地点头：“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