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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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里湖抱着许意欢走向黑色宾利的步子很稳，仿佛臂弯里轻盈无物。
陈序早已疾步在前，精准地拉开后座车门，手臂虚挡在车顶。
片场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被这个动作打破。
李导从监视器后缓缓站起身，花白的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追随着那道深灰色的背影。
他是艺术家，也是在这个圈子浸淫半生的人精。
即使不了解前情，起初的惊愕过后，一种复杂的了然慢慢浮上眼底。
他没有出声阻拦，只是对旁边同样愣住的副导演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疲态的平静：“按计划收工吧。”
另一侧的屋檐下，陆景明的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却已悄然收紧。
他站得笔直，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抹深灰色身影抱着怀中裹在宽大风衣里的纤弱躯体，一步步没入那辆象征财富与权力的黑色轿车。
车子没有停留，平稳地驶离片场，碾过潮湿的地面，扬起极淡的水汽，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天色与蜿蜒的村路尽头。
直到车尾灯那两点红光彻底融入远处深沉的暮色，再也寻不见分毫，陆景明才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从某种凝滞的状态中解除。
他缓缓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刚才许意欢蜷缩表演的那片泥泞上，那里还留着凌乱的痕迹。
旁边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陆老师，您……”
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处，只是下颌的线条绷得有些紧，眼底掠过一丝晦暗难明的情绪。
他们一走，原本压抑着的工作人员区域才像解除了集体禁言咒，低低的议论声“嗡”地一下炸开，眼神在空中飞快地交汇、碰撞，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探究和某种心照不宣的“果然如此”。
“我的老天爷……刚才那位，是山河集团的商总吧？财经杂志上那个！他怎么会突然跑到咱们这山旮旯里来？”
“你没看见他刚才直接把人抱走了？那架势……啧啧，根本就没打算征求谁同意。”
“我说许意欢一个新人怎么能进李导的组，还能跟周老师、陆老师搭戏……原来根子在这儿。”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别嘴上没把门的！”
副导演听着越来越响的嘀咕，用力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拿出平时吆喝的架势：“都看什么看？热闹散了就散了！手里的活儿都干完了？灯光组，器材收好！道具组，场地复原！场务，把地下的水赶紧清一清！动作快点，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一连串的指令砸下去，总算将众人浮动的心思暂时压回了具体的工作中，只是那偶尔交汇的眼神和压低的窃窃私语，恐怕还会在今晚的宿舍和明天的饭桌上持续发酵。
车内。
暖气被开到最大，干燥温暖的风迅速充斥了密闭空间。
许意欢被小心地放置在柔软的后座，商里湖那件价格不菲的风衣裹着她，残留着他的体温和冷冽的木质香，却依旧无法立刻驱散深入骨髓的寒冷与脱力后的虚软。
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牙齿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商里湖在她身旁坐下，车门被陈序轻声关上。
他从车载储物格里抽出常备的柔软羊绒毯，抖开，更严实地盖在她身上，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足够周到。
车厢内一片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强劲的风声，和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牙关轻击声。
时间在温暖中缓慢流淌。
许意欢冰凉的指尖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混沌的大脑也开始重新运转。
她动了动，裹紧身上的毯子，声音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轻颤：“谢谢您……商先生。”
顿了顿，她有些难堪地补充，“我……戏服还没换。”
这身湿透、沾满泥浆的戏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提醒着她刚才的狼狈。
商里湖侧过头看她。
她脸色依旧苍白，几缕湿发黏在额角和脸颊，睫毛上似乎还凝着细微的水珠，整个人缩在宽大的风衣和毯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和纤细的脖颈，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目光平静地在她脸上停留两秒，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单纯的陈述：“你有力气换？”
答案显而易见。
许意欢此刻连完整抬起手臂都觉得肌肉酸痛乏力，更别提完成脱衣、擦身、换衣这一系列动作。她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轻轻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想省下。
商里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住哪儿？剧组安排的宿舍？”
“嗯。”许意欢报出了一个地址，是剧组在附近镇上统一租用的创作基地。
商里湖听完，没什么表情，直接对前座专注开车的司机吩咐：“去云栖。”
云栖是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车程大约三十分钟。
许意欢一怔，下意识地开口：“商先生，我回宿舍就……”
她想说回去换洗休息就好，不用去那么好的地方。
“杀青了还回去干什么？”商里湖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行李还没拿……” 她试图找出理由。
“你没有力气换衣服，就有力气收拾行李？” 他反问，逻辑简单直接。
许意欢被噎了一下，小声但清晰地解释：“行李……收拾好了。今天杀青，我今早出门前就都收拾好了，放在宿舍，拎下来就行。”
她总是习惯提前做好准备，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
前座的司机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圆场的意味：“既然许小姐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那这样吧，待会儿送您二位到云栖后，我折返一趟，去宿舍帮您把行李取过来。您看这样行吗？”
商里湖没说话，算是默许了这个折中方案。
许意欢看了看司机温和的侧影，又悄悄瞥了一眼身旁重新闭上眼、似乎打算小憩、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情绪的商里湖。
事情到这里，她已经没有再反对的余地，何况，她此刻也确实没了反对的力气和心力。
身体叫嚣着需要热水、温暖和一张干净的床。
她几不可闻地低声道：“麻烦您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车子在略显颠簸的乡镇道路上行驶了一阵，转入平稳的高速。
暖气的效力逐渐显现，许意欢颤抖的频率慢慢降低，极度的疲惫却如潮水般涌上，眼皮越来越沉。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头轻轻靠在了冰凉的车窗上。
朦胧中，似乎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头往内侧带了带，让她靠在了更柔软的地方——大概是椅背，或者……她来不及细想，意识便沉入了黑暗。
许意欢是被身上湿冷黏腻的感觉彻底弄醒的。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她被商里湖半扶半抱着下车，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又坐电梯到了一间宽敞得惊人的顶层套房。
暖黄的灯光，柔软的地毯，空气中浮动着高级香薰淡雅的气息。
与片场的泥泞寒冷、宿舍的简陋逼仄，仿佛是两个世界。
商里湖将她安置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
沙发柔软得让她几乎陷进去，但湿透的戏服贴在皮肤上的不适感愈发清晰。
“浴室在那边。”商里湖指了指一扇磨砂玻璃门。
许意欢挣扎着坐起身，裹紧了毯子。
热水澡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她实在无法忍受继续穿着这身衣服。
她点了点头，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
“需要帮忙吗？”商里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许意欢身体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更深的苍白。
帮忙？怎么帮？
他要是“帮忙”，事情恐怕就远不止洗澡那么简单了。
她没回头，声音干涩：“不用了……”
商里湖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意味不明。
“我是说，可以叫酒店安排一位女性工作人员来帮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
许意欢耳根发烫，为自己刚才瞬间的念头感到羞耻和难堪。
她摇了摇头，背对着他：“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
她还不至于虚弱到那个地步。
她不再停留，也顾不上脚下是否虚浮，加快步子走向那扇磨砂玻璃门，伸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拧开，侧身闪入，然后立刻反手关上门，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略显急促地落下了内侧的锁。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空间。
浴室里灯火通明，宽敞洁净，全套欧舒丹的洗浴用品整齐排列。
许意欢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对未知的忐忑，再次席卷了她。
她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迅速脱掉那身又湿又脏的戏服，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住冰冷僵硬的躯体，带来一阵刺痛般的舒爽。
她站在水下，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着头发、脸颊、身体，仿佛要将今日所有的寒冷、疲惫、压力、以及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深沉眼睛，都一并冲走。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氤氲的热气逐渐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
浴室外，客厅里。
商里湖只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与城市璀璨的夜景截然不同，却另有一种空旷的寂静。
他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间，却没有立刻吸，只是看着那一点猩红在指尖明灭。
隔着厚重的浴室门，水声隐隐约约，持续不断。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她在暴雨中一次次蜷缩的固执，她被他抱起时惊愕又茫然的眼眸，她裹在他风衣里瑟瑟发抖的脆弱，还有更早之前——生日那晚，她抓住他手腕时，眼中清晰的惊惧与哀求。
烟雾缓缓上升，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