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洪湖住院的那些日子》潍水轻舟

7、第七章

　　1981年8月30日

　　多雨的季节，天气就象淘气孩子的脸色，说变就变了。早上云蒸霞蔚的景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只一顿饭的功夫，就阴云密布，飘下了满天的雨丝。

　　早饭后，王翔给我端过煎好的草药，待我服下，他就去洗手间洗刷餐具。护士郝姗姗手端托盘来病室分发药品，范老师、周老师的发完，便来到了我的床前，“小孙，你吃的草药晚上再到煎药处煎一次，周院长说，明天要给你换药方。”说着把今天吃的药递给了我，“药的用量和昨天一样，黄藤一号、二号一天三次，一次各一片。”她一边说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歪着头看，我放在桌上的那本散文集。

　　“有空读读书不错，小孙，你看完，借给我看看，好吗？”商量的口吻，商量的语气。“行，你看就拿去呗。”“你先看着吧，我明天再过来拿，你们好好休息。”郝护士说着，转身走出了病室。

　　我刚要躺在床上看书，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范老师把门打开。我又坐了起来。见门口一个拄着双拐，年龄和我不差上下的小伙子，短发、国字型脸，两道浓眉下一双不大的眼睛，宽宽的鼻翼，厚厚的嘴唇，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黄色的裤子，黄色的球鞋，白色的背心泛着淡黄的汗渍。“你找谁？”范老师问。“我找山东潍坊的小孙。”

　　“小孙，找你的。”周老师也坐了起来。“我就是小孙，进来坐吧。”我扶着桌子站着向他打招呼。他拄着双拐，微弓着身子，一颠一颠的走到了床边，握着我的手显得那么激动，我让他紧挨着我坐下，让王翔给他到了一杯水。他握着我的手慢慢放开，“安振邦，就是安厂长，他说二楼三病室刚来了一个山东潍坊的小青年。我一听就高兴的不行不行的，你我都是山东来的，我们是老乡。”

　　他不等我接言，又继续说：“我叫魏中信，是莒县的，就是沂南那个地方，山区。”“谁陪你来的？来了多长时间？病情恢复得怎么样了？”他皱了皱眉头，慢吞吞地说：“我爹陪我来的，来了一个多月了，腿痛控制住了，但腿还是不吃力不敢落地，腿的恢复感觉不出有明显的变化。”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只能慢慢来。”我安慰他。“住院费，治疗费，饭钱，带的几百块钱，也化得差不多了。我想明天就出院。”

　　不等他说完，我急忙问：“周院长怎么说？”“周院长也同意我带药回家，随时和院里联系。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他叹了口气说：“我爹身体也不太好，得了哮喘病，重活也是干不了。地里的活都是我娘和十几岁的妹妹干。我只能看着，有劲使不上，心里的滋味真难受！”说着说着，他难过的低下了头。

　　“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比你也强不了多少。既然得了病，就想办法治。像我们俩，一样的情况，只有病好起来，身体好了，我们的日子才会好。”我也不知怎样来安慰他，就只能言过其实的说一些空洞无物的话。“小孙我不像你，我的腿是一次医疗事故造成的，开刀伤了筋腱和动脉神经。周院长说恢复起来比较困难，需要慢慢恢复。我又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回去找医疗事故医院，让他们给个说法，你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后续的医疗费怎么解决？”周老师也深表同情地插上了话。

　　“找了无数次，院里一次性支付给了七百元。”小魏对周老师说。“意外，意外，遇上失职的医生能有什么办法。做阑尾手术，把药棉落在肚子里。做接骨手术 ，左腿骨折，却用手术刀切开了右腿。医生的疏忽大意，让自己倒霉。解决的办法，就是让村干部帮着去找事故医院，好话好说妥善解决。再说小孙，修水库因公负伤，医疗费还不是自己想法解决。既然遇上了，就勇于面对。”

　　范老师在一旁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小魏，范老师和周老师的建议你要听，自己对自己要有信心，自己找出路才有出路。”我接着范老师的话对小魏说。七言八语的说着，就到了中午。“谢谢两位老师。”小魏颤微微的扶着拐站起身来，又拉起我的手：“小孙，一坐就是一上午，回家我就给你写信，你有好消息也随时告诉我。以后我们常联系好吗？”

　　“好，你明天几点走？”小魏松开我的手，握着拐：“一早六点，早班车。”我从兜里摸出五元钱，塞进他的兜里。他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我也不挣钱，就一点心意。”

　　“小孙，你的心意我明白，真是不好意思。”只见他眼里噙满了泪花。范老师，周老师也拿了一点水果，让他路上吃。他没有再推辞，只是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我让王翔把小魏送到楼下。王翔回来，拿了雨伞给大家买饭去了，自己累得不行，躺到了床上。

　　饭后小雨还在时紧时慢的下着，我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拿起笔来，俯身趴到桌子上，在日记本里写下了一首诗《雨声联想》。

　　“雨声走进了耳廊，/送来了无限的遐想。/思索延伸到另一个方向，/给心的天空一片晴朗。/微风吹醒了嗅觉，/雨水洗亮了目光。/淅淅沥沥的雨声，/是多么动听的合唱。/追求在酝酿中含苞，/梦想在微笑里绽放。/幸福在雨露阳光中，/深深扎根努力地生长。/向往在心中流淌，/快乐在脸上荡漾。/用坚定的步伐，/不停地追赶着时光。/坚定的信念，/热情洋溢蓬勃向上。/坚持的思想，/贯穿始终一如既往。

　　周老师探过身来，伸手拿去了我的日记本。一边看着一边对范老师说：“范老师，你看小孙写的诗，很不错！”范老师接过日记本，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念着，不断发着感慨：“押韵，合辙！用词准确挺有内涵。好的心态才能写出好的作品，许多人在疾病面前做不到。周院长赏识小孙的，就是这一点！”周老师附和着，但我没有自我陶醉。想起莒县的小魏，只觉得无法替他排忧而愧疚。环境无法改变，就改变自己。办法总比困难多。小魏若能想到这些，心情和病情就会好一点。路要靠自己去走，谁也无法代替谁的人生。

　　傍晚，王翔从楼下食堂打饭回来，告诉我隔壁二室的一个阿姨，明天让我到她那里去坐会。我好纳闷，“她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