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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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上午十点，陆乐按照聂俊生的安排开车接走了于远和田雅丹，一路驶向麻都郊外。
麻都郊外是省内有名的避暑圣地，近年来提倡慢生活，借着得天独厚的竹海清溪，麻都的洋家乐搞得如火如荼。不少农民把自家宅基地外包给开发商，一栋栋造型各异的别墅拔地而起。
陆乐沿着天马山的车道驶入山中。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此时宿雨初收，晓烟乍泮，漫山遍野的竹海浸润在水汽中，浓翠淡绿自成一幅风景画。他从前看过徐绍修画笔下的天马山，那种潮湿又鲜活的山景，如今仿佛在眼前活了一般。
他心想，有天赋的画家就是不一样，只一眼就让人唇齿留香。
田雅丹趴在窗上辨认躲藏在竹林中的别墅，中式的，英式的，西班牙式的，甚至有一栋通体粉色的，花枝招展地伫立在林间。
少女捂着心口发出一声被戳中的哽咽，于远和陆乐对视了一眼。他娘的，老崔家的别墅要是这个骚包颜色就拧掉他的头。
老崔家的别墅在天马山深处，陆乐一行费了些时间才在一条泥泞山道的尽头发现这幢小小的二层建筑。深棕色屋顶下，墙体被刷成温暖的米黄色，看起来有些像某种蛋糕，莫名有一些可爱的感觉。
于远蹭着鞋上的泥，“得告诉社长这路不行，要重新捯饬一下。”
陆乐两步跨上台阶，棕色正门旁有一个新嵌的金属门牌。“天鹅花园别墅。”他笑了起来，“老崔有心了。”
他回头向两人解释，“在阿加莎的黄色鸢尾花中，案件就发生在天鹅花园餐厅。”
田雅丹立刻给了他一个尴尬的笑容，“学长别说了，这不太吉利。”
陆乐和于远莫名其妙，像他们这种沉迷推理小说的青年，是感受不到这种不详的，在这一瞬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老崔懂我！
在之前的安排里，聂俊生负责把剩下的成员带到目的地，而作为主人的老崔应该在别墅里等他们。陆乐按了按门铃，单调的电子铃声在山间回响。
过了十分钟，聂俊生的车姗姗来迟。他取出钥匙，边解释边开门，“老崔说临时有事不来了。常规情况下，这种真人推理游戏都会配备一名管家，不过我们几个都是老手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让我们玩得开心，回去写一千字长评。”
陆乐很是遗憾，“这小子。还想和他讨论他新连载的小说凶手就是被害人的弟弟呢。是吧芋圆？”
于远一张胖脸满是不可置信，他就这样被剧透了？“学，学长！”
陆乐兴致勃勃比划，“凶手的作案手法是这样的……”
在于远的强烈抗议下，陆乐不得不闭上嘴。聂俊生看着他俩，“所以你们知道老崔为什么不肯来了吧？还不是学长每次都拆他的台。”
陆乐十分无辜，“是他写的太蹩脚了。居然还吹牛皮要学习埃勒里·奎因向读者挑战。”
参加这次活动的一共有七人。黄色鸢尾侦探社的社长聂俊生，他的好友于远，大二社员田雅丹和瞿斌，大一姐妹花吕安和吕宁，以及兼职摄影师的陆乐。
几人走进别墅内。别墅按照欧洲复古风格装饰，在一楼客厅里还像模像样砌了个壁炉。壁炉里堆了不少木柴，看起来不像是装饰。他们立刻想到自己拿到手的剧本，对应十八世纪法国山庄的设定，倒也身临其境。
“老崔还真搞得像那么会儿事。”瞿斌在客厅里转了几圈，“他挺有良心没把我们当绿萝，这新房居然没有甲醛味。”
众人齐声附和了一番，老崔这狗贼终于良心一回。顺便又伤痛这家伙马上要毕业以后见不着云云。
“我入社那会看见老崔在那招新，还想这社团牛逼连辅导员都来帮忙。谁知道这家伙也是学生。”
陆乐应了一声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大一时就这么沧桑了。我们一直认为到他四十岁的时候应该还是这个模样。”
“一个坏消息，厨房里没有食物。”
众人面面相觑，食物原本是别墅主人准备的，谁知道老崔临时跳票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准备食物。
“这老贼故意的吧！”
聂俊生立刻视频连线对方，电话那头的老崔可能感受到社员冲天的怒火，视频接通一秒后立刻挂了，还假装自己信号不好关机了。
一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激情痛斥前社长十五分钟。
末了，聂俊生做总结发言，“大家带了什么吃的都拿出来看看。”
四位男士中除了瞿斌贡献一包烟，陆乐摸出一盒口香糖，剩下两人两手空空。剩下三位女士，田雅丹从包里掏出两包薯片一根火腿肠。四个男人破天荒没吐槽她把迎新活动当秋游，只觉得这种有仓鼠属性的女生非常可爱，聂俊生甚至表扬了一句。
吕安怕吃不惯带了两包方便面，一包红烧牛肉味的，一包海鲜味的。于远哈喇子都快下来了，“师妹你一个人吃两包吃的下吗？”
瞿斌瞪他一眼，“动动脑子，还有一包给小宁的。”
吕宁啊的一声直摆手，“我不吃垃圾食品。”她不好意思地摆出几个小瓶子，“喏，这个酵素，美白丸子，抗糖丸子，胶原蛋白粉……”
“你还真是吸风饮露的小仙女。”于远摸了摸自己肉呼呼的肚子，又看见吕宁从化妆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黑枸杞，“绝了，养生小仙女。”他对田雅丹说，“知道为什么人家这么好看，你一脸痘了吗？”
聂俊生和陆乐费了好大劲才避免于远成为迎新活动第一个被害人。
事已至此，陆乐想起进山时看见路边有几家农户，他自告奋勇出门买些食物回来。发动车子的时候，于远殷切地敲车窗边嘱托他，山里走地鸡最好吃，哥务必弄只鸡回来，他可以负责杀鸡。边上吕宁惊恐地看着他，于远拍胸脯表示自己搞过什么学术研究。区区一只鸡，绝对没问题。
陆乐根据回忆在几公里外找到几家农户，本地人十分好客，又见他长得白净，连买带送一后备箱蔬菜，而且还真的给他找了只老母鸡。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不知该拿车里敦实的老母鸡怎么办。
往回开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瞟到溪水边一道熟悉的人影，他吓了一跳，差点一脚油门拐进沟里。
他来不及停稳车就跳了出来，“徐绍修你怎么在这里！”
徐绍修拿着毛笔站在画架前挑了挑眉。他穿了件浅蓝色的卫衣，似乎是什么欧洲的小众品牌，胸口还有金色的花纹。陆乐不认识这个牌子，但觉得穿在对方身上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你来采风？”
徐绍修站在原地没动，他肤色本来就白，被身后浓绿的竹林衬托，更显得他皮肤如玉一般温润。他手中的笔指了指陆乐背后，陆乐不明就里回头。只见那只五花大绑的老母鸡正在奋力奔向自由。这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毕竟养鸡的大爷捆/绑手法老练，这只鸡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行为，只能解释为求生欲强烈了。
“这是你们侦探社的晚饭？”
陆乐目送老母鸡死里逃生摊手道，“幸好它跑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才不信芋圆那套学术研究的鬼话，这小子纸上谈兵以为自己多看几本推理小说就会杀鸡了。
“你怎么在这里？”比起那只老母鸡，陆乐更关心天上掉下的徐绍修。这种荒郊僻野他俩都能遇见，简直是天注定的缘分。
“来看一个老朋友。”
陆乐凑过头看见徐绍修画板上的胡乱涂鸦，不知道在画什么只能文盲式追汉尬吹几句好看。
徐绍修看他一眼，陆乐绞尽脑汁想词汇夸他。“我记得你以前画过天马山的风景特别好看。”
徐绍修迷茫地想了一会儿，实在不记得自己随手画过什么。陆乐屁颠颠从手机相册里找出图片给他看。徐绍修哦了一声，似是想了起来，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看多了就会画了。”
徐绍修是教中国画的教授，在业内尤以山水画闻名，其实他的花鸟画也非常出挑，画鸟栩栩如生，但都比不上他的山水画给人带来的震撼。陆乐一直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徐绍修的山水长卷时那种灵魂上的震颤，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锦绣乾坤江山如画。那种角度与景色是前所未见不敢想象的，就像这人化身一只白鹤从高空俯瞰河山，追寻山间一头小鹿。
男人嘴角隐约挂着笑意，澄澈明亮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陆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耳朵通红，“我就是有这个习惯，看到好看的画就在手机里收藏。你吃不吃水果，我买了好吃的葡萄。”
他落荒而逃，把脑袋埋在后备箱里精挑细选了五分钟才捧出两串葡和几个桃子。水果形状饱满诱人，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徐绍修道了声谢，目光扫过陆乐红得发亮的耳尖，善心大发转移了话题。“对了，那天你说要考研是怎么回事？”
陆乐摸了摸鼻子，“这不现在考研吃香么，正好提升一下自己。”
“考什么专业？”
“管，管理？”要不是实在手残，陆乐还打算考美术学院，奈何天赋有限只能转向直线距离最近的管理学院。徐绍修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像是在谴责对方随波逐流的人生规划。
陆乐眉眼弯弯笑得颇有点耍无赖的味道，让徐绍修有些下不了手说教。他转头在画板上添了几笔，这才沉吟道，“不用太在意别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诚然很多时候人需要通过社会的反馈来提高自己，但这不意味着你需要借助他人的评价来规划自己的人生。”
“你知道信息学院的张正吗？”这人和徐绍修住在同一层楼，陆乐依稀记得是个黑瘦寡言的青年。“上个月学校要在我们两人中评青年骨干。当时就被我拒绝了。张教授在专业上很优秀，我们擅长的专业截然不同，我不觉得他们能简单地将两段人生一较高下。”
陆乐在边上一连串点头，反正他觉得徐绍修说什么都是对的，就连说教都要比其他人动听几分。“张教授是不是被感动了。”
徐绍修随口道，“哦，他骂我是道貌岸然的两面派。”陆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早上出门前向我道了歉，还邀请我去喝咖啡。”漂亮的眼睛斜睨了一眼陆乐，有些困惑的模样，“他是真心的吗？”
徐教授虽然样样过人，却有个美院人尽皆知的毛病。
他不能喝咖啡。这个毛病实在太好笑了，连美院的老教授有时候都忍不住开玩笑徐绍修比他们还像老头。
“大概他不知道。”陆乐边笑边安慰对方，“你把你的老年保温杯带上。”立刻被瞪了一眼。
此时他的手机煞风景地响了起来，别墅里那群人等了半天不见他回来，唯恐他知难而退下山逃回家。陆乐哭笑不得挂断电话，见徐绍修看着他，脸一下又红了。“那什么催我回去呢。”
男人点点头，向陆乐要驶向的方向望去，“是尽头那幢翻新的黄色别墅？”他抬头看了眼天，“台风要来了。那里位置偏僻，只有一条路。晚上别乱跑。”
果然如徐绍修所言，陆乐开车回去短短时间里，山间风云变幻，浓厚的乌云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天际沉沉压了下来，将阳光尽数吞噬，林间山风大振，竹叶落了满地。
他走进天鹅花园别墅，一股亲切的泡面味扑鼻而来。
“学长你再晚点回来，看到的就是我们干瘪的尸体了。”田雅丹蜷缩在沙发里打游戏。
陆乐看了看客厅桌上的零食尸骸嘴角抖动了两下。
于远欢呼一声从后备箱里抱出几个红色塑料袋，几人哗啦一声把头凑了上去，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幸好不用杀鸡。于远那傻逼握着菜刀做了半天心理建设。
瞿斌扒拉出一只桃子仔细端详，“怎么长那么丑？”
“这里都是农民自家种的，估计没打什么农药。”吕安眼疾手快洗了一盆葡萄，吕宁笑眯眯拈了一颗往嘴里送。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得好的都被陆乐在路上送人了。
窗外不时传来竹子折断响声，映衬着台风将至阴沉的天气，为这幢偏远的别墅添上几分萧瑟气氛。聂俊生搂着小女友笑道，“老崔的剧本就是个暴风雪山庄模式，没想到这回还真碰到了暴风雨。”
“大家准备一下，晚饭的时候我们开始游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