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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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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慈睁开眼睛时,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奇妙。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出自《增广贤文》,其后半句是“心之所向,无问东西”。这四句话中所蕴含的人生哲学和处世之道颇为深远,也因此也被阚慈写进了《女娲游戏》中。
没想到此刻竟然被孟春秋拿来用了。
在离开那片空间时,阚慈能明确感觉到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在默默咀嚼着这句话的深意,神情间似有所悟。
号舍外,伴随着“停笔”的呼喊声及敲锣声,圣人钟再次敲响。
这意味着府试正式结束。
阚慈看着面前空白的、尚未作答的考卷,顺从地放下笔,神情略微有些怅然。
号舍门打开,阳光从外到内倾泻下来,落在阚慈的眉眼间。阚慈站起身,顺着人流一同朝考场朝外走去。
考生们脸上的表情不一,他们或是信心满满或是垂头丧气。灿烂而又明媚的光透过树影,打落在他们的身上。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极为平常。
他们大多数人寒窗十年苦读,也就为了这一场考试。
府试若是通过,他们便能成为童生,成为真真正正的读书人了!
而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圣人像前的焚香之举只是整场府试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步骤。他们并不知道,被他们遗忘的那些记忆和片段代表着什么。
阚慈仰起头,光斑零散地落在他的脸上。除了被孟春秋教导的六个人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一条向上的通天之路。
当真是天意秋毫定,人生如事变。(选自《赠朱录诗》)
在众多考生之中,阚慈每走一步路,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心境上的一点变化。他的精神开始汹涌、开始澎湃,到最后,竟然好似突破了一个小小的瓶颈,奔赴更广阔的大海。
他的《精神修炼法》晋级了!
现在的他,能稍微凭空杜撰出一些细小的、微不可查的东西。
这样表达的话单纯有些宽泛。
但如果举个例子的话,阚慈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的手臂细瘦、皮肤苍白而又透光。此刻在阳光底下,能够清楚地看到上面青紫色的血管。
阚慈的注意力并不在血管上。
他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看到原本干净白净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颗淡灰色的小痣。而这颗小痣的出现,导致他原本充盈的精神便消耗了一些。
他微微感觉到些许的疲惫。
这就是《精神修炼法》晋级后的作用。
人的身形、外貌、特点,都是由一点点的细节和特征分解、构建而成。而在陌生或者有一面之缘的人眼中,这些细节和特征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标签。
除此之外,他翻过手来,此时此刻,他的手心里骤然出现了一枚铜币。他的手指翻转着铜币,目光含笑地凝视着前方。
他可以制造一些如同铜币大小、精确度不高的物品——金银除外。
金银这些货币,他并非制造不出,但若要制造出等同大小的金币或者银币的话,则需要消耗阚慈的全部精神。
并不划算。
在感知到这一点的时候,阚慈也在心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精神修炼法》受制于天道。这同孟春秋说的那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道是修士的根本。
阚慈走到考场出口时,便看到张生和孔一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直至坐上张家的马车后,孔一才好似回过神来,小声而又不可置信地说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我们这是成为了仙人门生了?”
“阚慈,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有没有在做梦?”他的话音刚落,下一刻,孔一便惨叫了一声。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一旁的张生伸出了手,狠狠地掐住了他大腿处的软肉。
见孔一叫得这么惨,张生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确实不是做梦。
毕竟,做梦的话,他梦不到张生龇牙咧嘴、这么丑的样子。
“你这也太狠了吧。”孔一捂着自己的大腿,倒吸了几口冷气。紧接着,他便听到张生扬声朝着外面的车夫说道:“直接去忘川书楼。”
“我请客。”这后半句,张生是看着孔一说的。
越州到处都是书。
也因此,这里的酒楼也被称为书楼。而最具当地特色的是,每个书楼大堂的正中央,都会坐着一个说书人。说书人会将一些经典、热门的话本背下来,在那里大声演讲。
每个酒楼,每个时辰段的说书人都是不一样的,所讲的话本也并不相同。但这些话本的类型,基本上都大同小异。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形式对于阚慈和孔一来说,还是比较新奇的。
孔一立刻就停止了哀嚎的,神情有些激动地说道:“忘川书楼?我可是听说了,忘川书楼是整个越州最贵的书楼,而里面聘请的说书人也是整个越州最好的。”
“我不管,我到时候要点最贵的。”
“你哪次手下留情过?”张生面露嫌弃,但整个人的神经却放松了下来。
他确实也饿了。
这次去府试,阚慈三人都带了干粮,但他们根本就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因为浩然正气的缘故,他们的身体虽说并不疲惫,但是胃却在蠕动,他们迫切地想要坐下来吃饭。
但好在忘川书楼并不远,在孔一的肚子叫了第三声之前,马车缓慢地停了下来。车帘拉开,热闹的场景便映入在阚慈三人的眼中。
书楼里进出的书生很多,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和身上的打扮,应当同他们一样,都是刚结束府试的考生。
阚慈三人刚踏入书楼,便有一名书童打扮的小二迎了上来。小二长相斯文,穿得也是长袍,袖口微微卷起,用夹子固定,他的声音轻而顺,在询问了三人的需求后,便将他们带到了靠窗的位置。
忘川书楼的菜牌都放在墙上,放眼望过去,一道菜就是一户人家十天的伙食。张生看了一眼,随意地点了十多道菜,在最后结束的时候,还要了一壶清茶。
小二快速地记录着菜单,速度虽快但不凌乱,还是依旧能够看出对方的字形不错。
似乎是看见了阚慈眼中的疑惑,一旁的张生轻声解释道:“越州书楼的小二们,基本上招的都是家境贫寒的读书人。生意好的时候,就跑来跑去,传传菜。若是空下来了,他们便可以找一个角落坐下读书、习字。”
“读书人脸皮薄,但是总有一些不甘认命的家伙,再加上忘川书楼的条件确实优渥,也因此,也有不少人报名。后来,这些人里面出了些秀才、举人,忘川书楼的名声也越来越大。现在这里也有不少读书人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生顿了顿,特意强调道:“这忘川书楼还是孟家的产业。”
孟家,孟春秋。
阚慈同张生对视了一眼,几乎是那么一瞬间,两人的脑海里再次蹦出了孟春秋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忘川书楼上菜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左右的时间,这桌上的菜便被上得七七八八了。
米饭应该是在荷叶上蒸出来的,在端上来的那一刻,阚慈便闻到了那裹挟着荷叶香的米香。这香味唤起了他肚子里久违的饥饿,胃都在这一刻彰显起他的存在感,开始蠕动起来。
虽说他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人,而是系统。但是他还是本能地珍惜和重视自己的身体。他拿起筷子,顺势夹起离自己最近的菜,开始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辣椒的香气、麻油米醋的香味,混合交杂在一起,泛着淡淡的香气。
阚慈三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讲话,就连吃饭的速度明显要比平常要快上一些。直到他们干完一碗饭后,才想起来克制自己,逐渐放缓了吃饭的速度。
孔一的注意力也从饭菜上脱离,看向周边。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轻咦了一声道,“这书楼门口怎么坐了这么多人?”
阚慈顺着孔一的方向望去,便看到忘川书楼的门口坐了很多人。这些人的衣服大多普通,手肘和膝盖上还带着尘土,看起来并不是富裕人家。
他们自带小板凳,没有堵住忘川书楼进出的口。阚慈甚至还看到有一个小二拿着一大壶茶分发给这些人。这茶并不是好茶,倒出来的茶水上还残留着细碎的茶沫子。
紧接着,一声惊魂木响起,几乎阻断了店内的嘈杂声。
店里刹那间安静了下来。而店外的那些人,纷纷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就好像下一刻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一般。
阚慈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正觉得奇怪,下一刻,便听到一道浑厚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各位书友,上回说到,越图进入一个神秘空间,那里没有灵气,他就如同普通人一般任人宰割。只有完成任务,他才能够离开这里。而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他将会死去。”
“啪。”
醒木敲响,说书人开始正式说书。
……
……
“啪。”
投影石中清楚地传递出醒木敲在案桌上的声音。
几名画宗弟子凑在一起,听着说书人说话。
“看,我就说吧,名字、宗门一字未差,就连性格都同师兄相似。这判官啊,应该就是我们画宗的某个弟子,暗恋我风姿绰约的越师兄,这才把他写进书里。”手里拿着投影石的少年站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挤眉弄眼地朝着旁边的同伴说着。
这可是他刚从山下集市里买来的好东西。
在听完一遍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山门,同自己的同窗分享。
“我也觉得是真的。你看,这里面的细节跟我们画宗的一模一样。”
“再听一遍再听一遍,我觉得有一个情节我好像亲眼看到过。”
“不知道,谁胆子大,于鱼,你胆子大,你拿给越师兄看一下。”
拿着投影石的少年瞬间反驳道:“我才不要,你这是想让我死啊!”
于鱼的话音刚落,便眼尖地看到大师兄越图的身影。他赶紧从石头上跳下,神情慌乱,手上的投影石没有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有了传音媒介,说书人的声音在顷刻间放大,清楚地落在在场每一个弟子的耳朵里。
原本准备离开的越图,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微微皱眉,朝着于鱼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于鱼瞬间紧张起来。
在练画的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好好画画,反而还浪费时间。
越师兄知道这件事情的话,肯定会好好教育他们的。
于鱼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睛便会乱瞥,不定点地落在各处。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师弟好像不舒服一般,扭动着他的脖子。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名师弟的脖子就像是支撑不住他的头颅一般,慢慢歪折。
脖子和头颅的连接处好像也出现了一道红线。
红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显。
一滴血顺着他的脖子落下,浸湿了那名师弟的衣领。
他的头颅晃晃荡荡的,歪折出更加曲折的弧度。当一阵风吹过时,那颗头颅总算不再留恋,从脖子上滚了下来。
头颅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径直滚到了越图的脚前。鲜血迸溅、四射,落在他白净而又干净的衣袍上。
越图停下了脚步。
空气安静而又凝重,此时此刻只有地上的投影石还在悠悠地放着说书人的声音。
他所讲的片段已经进入尾声:
“恭喜您成为女娲选人游戏中的天选者,十五天后,您将参加下一场试训。”
“《女娲游戏》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