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华姒聿

58、乱局-4

　　秦秀月一愣，没等脑子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地伸过去接住了那枚令牌。
　　那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木头制成的一块八边形令牌，一面上头拴着一缕红色的线绳，从小孔里穿过去。线绳打成结，似乎是挂在什么东西上面的，显得有些发白。令牌两面都有字，正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隶书“秦”字，背面中心则是一个模糊的有些看不清的图案，右下角写着“承鄞”两个字。
　　秦秀月看着最下面承鄞两个字，眼神就是一暗，她强忍住激动的心情，看向周成姬和丹祈。
　　这两位都算得上人品正直，且脾气比起来那些奇奇怪怪的其他元后大修士，算得上温和好说话。互相看了看，丹祈先开了口：“行了，老周，我正好还有话和你说，咱们先出去，等下你有事再说也来得及—不过我看你貌似也没什么再说的了。”
　　他招呼着周成姬和卓岚往外走，自己已经先提了沅沅给秦秀月：“唉，那个秀月丫头，这小丫头也先扔你这了，你们不用管她，醒了让她老实呆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话间，周成姬已经携着卓岚走了出去，丹祈朝着他们大喇喇一摆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人一走，秦秀月就忍不住了。
　　她急忙忙拉过人，问道：“你…承鄞哥哥有没有说他人在哪里，什么时候过来和我们汇合？”
　　听话听音，秦秀月一听什么各部和什么几卫的就意识到，她的猜测没有错，这些年来，秦楼月虽然人不在，但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下来，几乎没有伤亡，就是因为秦楼月的人一直都在他们的身边。
　　所以她没有去问那些不太重要的，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也是目前为止自己认为最重要的。
　　那就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秦楼月，只要见到了人，其他的问题都将会不是问题—她是如此的信任着秦楼月这个人，连人都没有见到，就已经放下了心。
　　这大概也是那些年里，秦楼月虽然人并不常在太阴山上，但仍然一直和秦氏子弟并存的另一种方式。
　　仅仅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就足够振奋人心了。
　　这位自称启三的人，其实将近二十年以来，一直都跟在秦秀月和众多秦氏子弟附近，所有启部的人，其实都是最早就跟着秦楼月的人，在他还只是个孩子时，被秦滕亲自挑选出来放到自己的长子身边。
　　在当年那一场猝不及防的变故中，只有启二跟着秦楼月，其他人本就分布在其他地方，而后来跟着秦楼月一起出去的启二再也没有回来过。
　　启一，也就是他们中的老大，在前些年跟着一群秦氏子弟前往秘境时，也死在了秘境里，从那之后，原本排行第三的他就被从合欢宗调了回来，接替了在秦楼月眼里最重要的一环。
　　启三：“主子没说，我们之间传的消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刚刚灵部几位下属同丹祈前辈一起从小圣地赶回，说主子回了太阴山；另一部分，是主子直接从他那里传过来的，用的是秦氏秘法，说来巧合，也刚到不久，只略提了提—说等到灵部原本接应他的几位都赶回，我们全员集合后，整合全体人员信息，向您报道。”
　　说到这里，启三自己也是略显纠结。
　　所谓秦氏秘法，类似于靠的就是血脉和同一修炼体系共同构建的一种很难形容的法术，秦秀月知道，他作为秦氏族人，又是自幼培养来跟随秦楼月的死士，自然也知道。
　　—能用秘法传讯，代表着秦楼月人已经在太阴山里了，因为这个远距离传讯最开始被发明出来就是用于紧急情况时，位处门派或者家族的人能够就出现的问题通知到在外的弟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茫然了一下，随后秦秀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回去做什么？”
　　启三摇摇头，他哪里会知道这些。
　　他已经多少年没收到过秦楼月那传过来的消息了，最早几年，秦楼月和楼静衡、和他们的联系都很多，而越是到后来，这联系就越少，到了前头的十年，如果不是楼静衡还在按照秦楼月的意思在对楼氏进行整改，他几乎都快怀疑秦楼月是死了。
　　最近十年的消息传过来时，虽然依然是从楼静衡那里过来的只言片语，但好歹总算有了消息，他们这些人能安安心心的守着迁到散修联盟的这部分秦氏族人，而不再纠结于秦楼月的生死了。
　　但秦楼月这些年人去了哪里，现在又在做些什么，他们是都一概不知的—秦楼月是个相对而言很谨慎的人，除了他信任的一小部分人、如楼静衡、沅沅，以及他必须要用到的人、如丹祈，就算是对着他们这些只效忠于他并且命也捏在他手里的人，秦楼月也只在需要时通知到位，并不让他们能够知道的更多。
　　秦秀月迟疑了一下，继续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人一直跟着我们？那皓月人去了哪里你们知道吗？”
　　启三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怎么的，这眼神多少有点复杂：“我们的确有人跟着他，但是…他、就是出事那日，趁着混乱，往凡人境去了—我们的人无故并不让离开太远，尤其那之前几日，我们接到过主子的消息，若是出现我们无法自主应对的事故，全体人员全部在当前位置撤退，在界河处集合，并且就守在诸位身边。”
　　他随手拿起一杯茶水，似乎是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们的人也没有全部都到，人手紧，就只一个人跟了过去，但是跟到凡人境，也没再继续，就回来了。”
　　秦秀月更加茫然：“他去凡人境干什么？”
　　启三放下茶杯，正色道：“刚刚丹祈前辈过来时，其实和我说过几句话—说是，当初的内贼很有可能就是……”
　　启三有点说不下去了，他看向秦秀月，指望这位聪明的姑娘自己领会。
　　秦秀月先是一副完全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对面这位在扯些什么鬼的表情，紧接着，她脸上的表情炸了，近乎本能的回过身去看其他几个人，就见这些人各个都张大了嘴，神色莫名。
　　她这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然后眼珠子狠狠地瞪着启三，斩钉截铁一拍面前的小几，说道：“这不可能，你们搞错了！”
　　启三摇摇头，他作为一个只听秦楼月一个人的死士，显然比这些真正和秦皓月一起长大的年轻人们理智多了：“这不是我得出来的结论，是你们的……”
　　他露出一个苦笑。
　　现在说自己只是一个传话的还来得及吗？秀月小姐这是要吃人呀！
　　然而，出乎意料的，秦秀月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动作，她听了启三说的话，立刻也意识到了问题。
　　做出决定和传出消息的是秦楼月，而带来这个消息的是丹祈，谁下的结论姑且不说，但在这里和这个自称只是秦楼月下属的人争执这件事显然是不理智的。
　　她立刻换了问题：“证据呢？这么说的证据是什么？”
　　启三沉吟了一下，有些迟疑：“不说其他具体的证据，就说我们启部的人这些年观察到的好了。一来，秀月小姐你一直以来的确重视提升实力，但是也因次忽略了许多事，二少爷在散修联盟修炼的勤奋程度很低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十数年修为一动不动，却在和白氏一族交往密切后，修为连跳两小阶不说，还在当时庆祝了一下；二来，我们发现，二少爷身上似乎还有些当年的东西，但是……你们都不知道吧？”
　　他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在场几人，想了想，到底还是说了最后一点：“三来，秀月小姐，我们是不知道二少爷赶在这么个时候自己跑去凡人境做什么，但您似乎没注意过，凡人境往南，接缝处可还有个妖族呢。他去做什么我不妄加推测，但……”
　　说到这里，他再次摇头。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是如果不是先有秦楼月要求他听秦秀月调派，后有丹祈传来这些消息，他也是不好在秦秀月面前说这些的。
　　既然他们在秦楼月没有出现之前听秦秀月调遣，那要是秦秀月本身知道的消息不全，就会影响接下来的判断和动作；再说，他们这些年来多少旁观者清，可若不是秦楼月自己先透出消息，他们直接怀疑到秦皓月身上，那是要出人命的。
　　秦秀月这回显然听进去了。
　　事实上，秦秀月真的是个少见的好姑娘，能在这种时候听下去这样诛心的话语，比秦楼月强许多。
　　但真的听进去了之后，却是无话可说。
　　帐篷里一时间安静极了，丹祈就是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再次拉开帘子，窜进屋里来的。
　　他无事一身轻，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只等着这次动乱一结束，他就远走高飞，自己去high。
　　他连之后的计划都定制好了，就等着下面的人们各就各位，忙完这一场—由此看来，这位大佬放飞自我的等级很高，比如今的任何一位都更加让人不放心。
　　也不知道他都和周成姬说了什么，反正说完了之后，周成姬心事重重，他却满面容光焕发。
　　等进了帐篷，感觉到屋子里诡异的丧气，他扫视一圈，吊儿郎当地上前坐在垫子上，心说这又是怎么了。
　　心里想着，手上没闲着，他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了一口后，差点没吐出来：“你们就拿这招待人？”
　　本来还有点沉浸在自己情绪中，不太想搭理人的秦秀月都被逗笑了。
　　说来奇怪，同样是元后修士，周成姬只会让人忍不住正色下来，并且态度端正的对待；然而无论是秦楼月、谢珩、沅沅，还是秦秀月为首的一众人，都没办法在对待丹祈的时候正色下来。
　　秦秀月秀气的一皱眉，没好气地说了句：“要喝好的你自己那不是有都是，来找我们做什么！”
　　丹祈不以为意地放下杯子，瞧着二郎腿，往后一养歪，半躺着身体：“都给你们带来好消息了，怎的一个个反倒像是我在通知你们秦楼月死了一样。”
　　秦秀月再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别在这胡乱下咒了好吗？说点正经的。”
　　丹祈挑着眉，心说谁知道正经的是个什么鬼，他知道的那个什么灵十几也都知道，爱谁谁吧，到时候那灵多少的就会一起和他们通气了。
　　此时的丹祈完全将灵十三的出现时间给忘到了脑后，对于小圣地里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和北原赵氏赵涵一行人也给扔到了大陆的另一端。
　　他纠结了一下，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往中间地带去了，就留在这附近也跟着凑合凑合。
　　因此他一反手，从自己的乾坤戒里找出来了几样差不多质量的芥子空间，随手抛给了秦秀月：“没有正经的，要挺正经的找别人说去。我决定了，就住在你们这周围，这几个你们用着吧，都有禁制的，比你们这破玩意安全。”
　　他一边说，还一边抬起一只手对着帐篷指指点点。
　　秦秀月刚刚冒出来的那点子感动被瞬间毁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