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道，向南花》失落人

2、梅菜扣肉

　　初春，寒雪消融，万物复苏，穿越绍城的城河边的柳树抽了嫩绿的芽儿，给灰白死寂的老城添上一丝生机。

　　绍城位于江南，是一座有些历史的老城，城里出了不少有名的文人，它安静的像是个晒太阳的年迈老人，在快速发展时代没有半点儿躁动，邻城早已是大厂造起，高楼林立，而它依旧是小桥流水，四处是一排排整齐的灰墙黛瓦的老房子，充满诗意。

　　这座老城依旧像民国时期，保持着一贯的孤僻作风，你外边儿纵然有天大的变化，这里边依旧保持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这儿是一处隔绝的世界。

　　绍城南边繁华地段有一大片宅院，便是绍城有名的唐家。

　　在唐家厨房旁边的柴房里，关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年轻人躺在草垛上睡得正酣，长得浓眉大眼，皮肤白，是个俊后生。

　　可是，仅仅因为他在唐府周围转悠两圈，就被当成密谋残害唐家大小姐唐向南的嫌疑人抓了起来。

　　他以前叫古顺生，后来改名为顾长离，来绍城三年，以算命为营生，有些道行，能除一些邪祟，他巴不得唐府有邪祟让他来除，以此来换取一些生活费。

　　经过查探，唐家并没有邪祟，只是阴气比较重。

　　刚查探完毕，顾长离就被抓起来丢进柴房里。

　　到底是大户人家，柴房都很宽敞，躺在大堆的稻草里比自家的板床还舒服。

　　到了饭点，一个丫鬟来送饭，一碟梅菜扣肉和一碗米饭，顾长离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大清了，立刻夹上一块肥腻的肉片放入嘴里，囫囵吞入肚子，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丫鬟被顾长离的吃相惊的花容失色，掩嘴道：“你何故吃的这样快，又没人跟你抢。”

　　顾长离边吃边道：“许久不见荤油，你们唐家真是阔绰，给囚犯的饭菜也这么美味。”

　　丫鬟见顾长离生的浓眉大眼，脸面又白，心存好感，道：“当然咯，我们下人吃的也都是这样的荤菜，你这算是差的。”

　　顾长离吃的津津有味，点头道：“如果每顿都有梅菜扣肉，我可以被关一辈子。”

　　这话刚说完，顾长离又心生悲凉，何时变得如此堕落，愿意用毕生自由换取区区每顿梅菜扣肉？

　　往事随风，顾长离懒得管顾那么多，就着梅菜扣肉把米饭扒光，竟然又舔着脸跟丫鬟再要一碗饭，这丫鬟穿的朴素，长得却是有点灵气，对顾长离又有些好感，没有犹豫，趁厨子不注意，在厨房又盛来一碗米饭，顺便帮顾长离带来一壶黄酒。

　　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丫鬟刚把残局收拾走，顾长离就躺下来翘起二郎腿，心里自在得很。

　　他终于体会到老胡同的橘猫的优待，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在这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宽敞柴房里，每餐都还有专门的丫鬟送饭，外边的人为了吃饱饭不得不拼死累活，而顾长离就不一样了，躺着就行，等哪天不愿意呆了，走了就行，别说柴房，牢房也没能耐留住他。

　　顾长离一连三天都被锁在柴房里，每日三餐由之前的丫鬟伺候，两人慢慢熟络，偶尔会聊会儿天，得知丫鬟名叫小花，挺实在的名字。

　　顾长离刻意跟小花搭话，好从她嘴里了解唐府的情况，不然也不会因为在唐府门口逛两圈就被抓进来吧，小花一开口就脸面发红，好似个娇羞的小媳妇儿，不过从小花支支吾吾的只言片语里，顾长离还是知道了自己被抓的原因。

　　原来，早就有人盯上唐府的东西，不，准确来说是盯上唐府大小姐。

　　三年前，有个古怪的人在唐府周围晃了大半天，看门的老伯注意到了，可唐府外边也不是唐府的地界，管不着别人，就没当回事，不久后，唐家大小姐就卧床不起，直到现在也没睁开眼，请各地郎中来看，给出几乎统一的结论，成了植物人。

　　此后，凡是在唐府外边闲逛的可疑人物，皆会被抓进来审问一番，确认身份后再赶出去。

　　唐府最近在忙着招亲，暂时没人来管顾顾长离的存在，所以这几天都不会有人来审问他。

　　顾长离在柴房里一连呆了三日，忽悠纯良的小花给他带饭带肉带酒，肚子里的油水多了，慢慢地也就吃腻了，开始怀念自由，怀念灿烂的阳光和和煦的暖风。他想跑，可一旦跑了，想要回来就有点难，干脆再在这儿呆几天，再享受享受喝酒吃肉打盹的生活。

　　这天夜里，顾长离喝了瓶黄酒，躺在草堆里睡大觉，被一点小动静给惊醒了，他坐起来一看，一道黑影悄悄地从柴房门前路过，顾长离仔细一瞧，走南闯北见识不少鬼怪的他被这人吓得浑身冒冷汗，那张脸涂满了白粉，两片嘴唇上抹了鲜艳的朱红，脸颊抹上两团浅淡的朱砂，最要命的是两条眉毛没了，用毛笔在上面点缀两点，算是眉毛。

　　忽然出现的面孔，把顾长离吓得一哆嗦，引起的动静惊到外边的人，这人慢慢地转过头来，咧嘴露出渗人的微笑，像个小丑。

　　“小哥，你怎么在这个又破又脏的地方呀。”这人压着嗓子，发出温柔且有磁性的声音。

　　顾长离确认这是个人，有些恼了：“你这人脑子有病，大半夜扮成大花脸跑出来吓唬谁呢。”

　　“我没吓唬谁呀。”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尖着嗓音说道：“你这些天都住这里呀，要不要上我的房间住去，有温暖的大床，殷红的烛光，还有暖人心的香炉，比你这柴房舒服多了。”

　　顾长离打量着柴房门外的这个古怪的小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可以看出他在唐府内有些地位，不然哪里穿得起这身细软丝绸。

　　顾长离问道：“有烤鸡吗？”

　　“有，当然有，你想要什么吃的都有。”

　　吃惯了梅菜扣肉，得换个口味。

　　“你等等，我去给你取钥匙。”

　　顾长离摇头道：“不用了，麻烦。”他从草堆里找到一根稻杆，捅入铁锁眼里捣鼓两下，咔嚓一声，锁开了。

　　“小哥，你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

　　“这都是小伎俩，带我去你房间，我已经倦了这个破地方。”

　　顾长离在这个古怪的人的带领下，从小院拐入侧廊，又从湖边的小路经过，愣是没被夜间巡逻的仆人发觉，直到进入一间大院的大屋子里。

　　虽然屋子是青瓦白墙，里头的装扮那就显得比较华贵了，家具都是好木头打的，香炉里升腾起袅袅青烟，吸入鼻子里，甚是好闻。

　　“我叫向北，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向北走到妆台前，用手沾水准备把脸上的妆容给洗净，却没得到顾长离的回应，回头一瞅，顾长离已经坐在桌边，把银盘上的烧鸡给扒下一条腿，放在嘴里大肆地咀嚼。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风趣，我跟你说话呢。”向北有些恼，顺手做了个兰花指。

　　见到向北这副妇人态，顾长离差点把鸡腿从嘴里喷出来，连忙点头：“我叫顾长离，你随意称呼。”还想着吃鸡腿，但胃口已经被吓没了，顾长离端起茶杯喝口水，放下鸡腿，往床上一滚，准备睡觉。

　　“哟，这么不矜持，我的床容易上，但不容易下来，你可得想清楚。”向北走过来坐在床边，语态娇媚地说道。

　　“我睡床，你睡地上。”顾长离头也不回，一脚直接踹在向北的屁股上，向北的屁股滑下床，掉在地上，疼的咿呀叫：“本少爷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呢，你给我下来。”

　　“不下。”

　　“下来。”向北双手叉腰，故意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模样过于娘化，所以看起来十分滑稽，况且顾长离也没看他一眼的意思。

　　向北翻腾上床，正准备掐顾长离的脖子，又被一脚踹下床，这次摔的比较严重，疼的呜呜地哭。

　　顾长离依旧蜷缩着身体躺在被子上，侧着身子，不搭理后面的向北，他只想找个能睡安稳觉的窝，不想和这个小变态纠缠。

　　向北哭了一半，没人理他就不哭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床，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满眼都是怨恨。

　　“我冷。”

　　过了半晌，向北冻得实在受不住，张嘴说道。

　　回应他的是顾长离的轻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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