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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青年饮尽了杯中酒,抬头,见对面的人稳坐不动,仿佛没有饮酒的兴致,一愣,慢慢问道:

      “不喜这酒?”

      世间修仙门派众多,修行法门各不相同,有的一入师门终生茹素,有的辟谷之后吸风饮露为生,危楼却没有这么多清规戒律,门下众人多好酒,最看不惯把“清心寡欲”四个字挂在嘴边的牛鼻子老道们。用一句简单的话总结:修为到了一定境界,饭是可以不吃,酒也可以不饮,但没有这个必要。

      青年见过危楼中的藏酒,堪为天下之最,倒是从未想过修道之人可有不能饮酒一说,才会问莫非这酒不是褰余的喜好。

      褰余变幻莫测的目光落在杯盏上,须臾,举杯笑道:

      “怎会。你莫不是忘了?这是我们初次相遇时一同饮过的酒。”

      青年垂眸,轻轻一笑,依稀掩去了几许惆怅,

      “是啊,我不记得了。”

      褰余凝视着眼前的人,目光却似没有落在实处,而是透过眼前之人,似在回想,似有痛悔,稍纵即逝,那一抹柔和渐渐转为冷硬,与之相悖的,却是放缓了的语调,慢慢安慰道:

      “莫急,来日方长。”

      红绡候在兰苑外,见到熟悉的身影迈步而出时,心中一叹:这一坐,竟连半个时辰也未到,宗主仿佛……越来越耐不住性子了。

      初时,恨不能守在兰苑寸步不离,渐渐地,呆的时辰越来越短,到如今,竟不过是应卯一般,每日过来小坐片刻罢了。

      若说厌了,却丝毫没有将人发落的意思,一切待遇仍然是最好的,未曾削减半分。往往见不着人的时候牵肠挂肚;偏偏来看过后,每每喜怒无常。

      红绡渐渐猜出了几分宗主的心思:最初相携回万仞崖的时候,宗主不知是何缘故,竟偏执地认定带回来的就是那个已死了的人。然而慢慢的,却灰了心。

      或许是兰苑的那位公子,除了相貌以外,到底不似那人吧?哪怕是神情偶有相似,都能引得宗主如痴如醉,脚步不自觉地朝着兰苑而来;可到底是无法模仿得了那人几分的,梦醒之后,更多的是失望、恼怒、心烦意乱。

      她生长在危楼,正当年华,却从未有过情窦初开的时候。因而不懂,情之一物,究竟是何等令人欲罢不能?一见之后,终生不忘,非那人不可,即使是容貌一模一样,也不能取代分毫么?

      刹那清风拂过,撩动少女的发辫,一身红衣美不胜收,心事起了涟漪,无人知晓。

      褰余回到平日议事的正殿,两位长老早早在此恭候。一人躬身回禀:“衡山清扬道观近日有动静,新近接掌门户的晔华观主已遣人来万仞崖,想来是要见一见宗主带回来的那人。”

      另一位长老年纪轻些,三四十岁的文士打扮,面对宗主时神色比同僚轻松许多,显然是褰余的心腹之人,当下笑道:“怕不是想见一见,属下派人潜入驿馆探听,得知衡山兵分两路,显然是想先礼后兵,明着上山交涉,另派人潜入万仞崖,暗中图谋。”

      他家宗主大人闻言,嗤之以鼻:“晔华那小子十足的妇人心性,若不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反倒让人以为他壳子里怕是换了人。”

      文士打扮的人笑着附和了几句,又禀道:

      “七七四十九日之前,衡山法阵光华大作,不是因何故开启大阵。”

      天下皆知衡山大阵,需九大长老二十七名护法合力方能开启,祖训若非门派倾覆之危难,绝不轻动。

      衡山传出沐兰泽的讣闻,正是月余前的事,不知两者有何干系。

      褰余负手而立,回想那日陡闻噩耗,他道心大乱,竟不顾一切寻下山去,人未至衡山地界,就遇上了那人,容貌如此相似,令他一见之下就带回山来,做了一场大梦,经月方醒。

      清醒过来后,他早疑心是清扬道观做的手脚,不想他们竟先发制人,先一步上危楼寻衅来了。

      文士拱手道:“敢问宗主,若清扬道观上山讨人,如何应对?”

      良久,方才听褰余冷淡地言道:“人非我危楼的人,当没有留客的道理。”

      文士拱手称是,心中却暗叹了一声:那样的美人,宗主待之如珠似宝,没想到说弃就弃不带半分犹豫。

      赝品终究是赝品。

      随后,又多问了一句:“那潜入万仞崖的衡山细作?”

      褰余神色冷淡,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区区蝼蚁,何须放在心上?”

      两名侍女换下酒席后,知晓公子喜静,就一齐退下了,空落落的院子里只余青年一人。他独坐片刻,忽而起身,行了两步,抬头向树上望去,冷不防地,就撞上了一道好奇打量的目光。

      青年在这方居所独处了月余,每日里闲来无事,只在院中静坐,长此以往,连风过树梢的响动都熟悉得仿佛是旧人的低语,今日却多了些窸窣的动静,莫不是有在山间迷路了的雀鸟在此栖息?

      此时四目相对,才知不是山雀,倒像是他少年修行时,偶或在山间撞见的小松鼠,目光灵动而好奇,天真又坦率。

      他瞧了树上的那位少年一眼,徐徐泛起一抹笑容:

      “有客造访,怠慢了。”

      少年人被人识破了行踪,大大方方地跳下了树,整了整衣衫,过来见礼。

      他出门在外多日,走过不少地方,听了些风花雪月的话本,知晓这人世间的情,不单男女之间如此,两个须眉男儿相对,竟也能如方才树下的二人一样,化百炼钢为绕指柔,情意绵绵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方才他躲在树上,瞧着两人脉脉含情,不好出来打扰。此刻相对而坐,不见半点慌乱,仿佛不是误闯了别家内院的不速之客,而是主人的座上宾。

      侍女们见青年未动酒席,先前撤下酒菜后,又奉上了新的糕点。危楼的厨子堪称一绝,世间寻常的糕点,经他妙手烹调,看着颇让人食指大动。

      少年得遇主人相邀,欣然地拈了一块糕点在手。

      衣袖间拂动清荷的风韵,指尖犹留有桂花芬芳。

      危楼虽是天下皆知的神仙府邸之一,褰余其人却从来没有那等闲情雅致,无聊到让四季花卉错了时令,一朝盛放。

      青年低低地笑了一声:“碧筒酒与广寒糕,乃大厨的得意之作。”

      少年动作微顿,此刻桌上并无这两样,他却不免有些心底发虚。

      广寒糕也就是俗称的桂花糕,取蟾宫折桂的寓意。而碧筒酒是夏日荷花盛开之时,采碧绿欲滴的荷叶载酒,饮用时将荷叶刺破,以荷叶柄为盏,名曰“碧筒杯”,此酒以此得名,为文人雅士所好。

      大厨当年在西子湖畔赫赫有名,被危楼之人带回万仞崖,也念念不忘昔日手艺。素日里送来的酒食中多有这两样,今儿却换过了,想来不是厨子惫懒,而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青年将少年人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忽而又生出几分逗弄的兴趣,慢慢道来:

      “危楼不同于其他修仙门派,动辄座下弟子三千,连同杂役尽数算在内也不满百人。人少,素无奢靡之风,日子更是过得精打细算……”他在心中暗暗补充了一句:除了宗主偶尔抽风败家无人敢质疑外。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少年似在仔细聆听的神情,继续说了下去:

      “单说大厨每日做的份例菜,心中都有数,无论是谁多拿了、拿错了,无不能核查得出。楼内守卫不多,但对危楼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哪怕是墙角被踩塌了一株草,都会仔细追踪原委。故而从外面看着不像铜墙铁壁,但想混入危楼的,恐怕连一只鸟都插翅难飞……”

      “哦?”少年人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摇。仿佛半点不曾因为这席话而乱了心神。

      若论修行,他虽还是个菜鸟,却是带了不少宝贝出门的。比如身上穿的衣衫,一般人瞧着质地高贵而舒适,裁剪合体而大方,然而最要紧的是外面罩的天青色的纱衣,可以敛去周身的气息,强如玄心境的高手也看不破。于是栖身在树冠上,连危楼的宗主大人也觉察不出他家院子里多了一只鸟。

      青年见他无动于衷,微微一笑:

      “再者,褰余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十数年间,未曾听闻有敢上危楼寻衅之人。”

      青衫少年摇了摇扇子,目光在替身青年的身上晃了晃,不知为何有种错觉,这位替身青年周身的气息,似乎和他藏身树上时所见,又有所不同了。

      或许是方才听闻他说出危楼宗主的名讳时坦荡自然,不似依附他人而生之辈的气场。

      想到此,少年忍不住细细地多打量了眼前人两人,仪表堂堂的大好青年,屈身后宅,岂不可惜?

      于是轻笑着问道:

      “那你呢?一辈子托庇于此,做个小替身,被人豢养在深宅后院,终身过着坐井观天的日子?”

      青年神色未改,浅浅一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少年轻笑道:“崖上风光我已见识过了,也没有多特别。今夜月色极好,正适合下山赶路,多捎上你一个也不重,你意下如何?”

      “好。”

      少年摇扇子的动作顿住。

      咦?这么容易就拐跑了?说好的郎情郎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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