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幻想短篇集》醉狸贪月

3、他能看到幻象·中

　　9.

　　乐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识过新的朋友了。

　　不，严格来说，他原本就是个朋友很少的人，如果抛开那些在网络上上认识的各类同好、以及因他的设计作品而仰慕他的粉丝外，说是没有朋友也不为过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擅长与人来往的人，尤其是面对面的交流。与那些奇幻的影视、文学作品中所呈现的不同，读懂他人的内心，并未拉近他和任何一个亲朋好友的距离。

　　如果是放在以往，他一定会落荒而逃。

　　对于帮助那个小女孩，对于心理学的种种，乐琅没有丝毫自信，对于和一个看起来就很温暖阳光、似乎一眼就能将人看透的心理医生来往，他也只会感到更多的焦虑不安和忐忑、自卑。

　　可是、可是……

　　乐琅在犹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瞧见了有什么东西在动，偷偷看了过去——

　　竟是一旁门扉上的玻璃，玻璃的另一侧贴着不透光的纸，此时让玻璃看起来像一面镜子，模模糊糊地正映出乐琅此时的身影。而那个本该是自己的身影头顶，忽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洁白柔软的……

　　兔耳朵。

　　还是有点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的那种。

　　这个发现，实在是让人非常惊讶了，乐琅还是头一次碰到把自己想象成兔子的成年人。

　　不过，结合四周伴随着周医生出现的其它幻象，这个兔耳朵……似乎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了，站在这样一片华丽而旺盛的幻象之中，乐琅甚至产生了自己没有兔耳朵才比较奇怪的可怕想法。

　　只是一个走神的功夫，玻璃中倒映出的兔耳朵又变了，像童话中的魔法那样，嘭地一下，变成了另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

　　仓鼠耳朵？

　　乐琅眨眨眼，欲言又止……

　　然后那个仓鼠耳朵就动了动，又变回了兔耳朵，似乎是觉得比起仓鼠耳朵，还是这样更适合自己。

　　周医生的内心世界……还真是活跃呢。

　　一个没忍住，乐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低着头，头顶的白色兔子耳朵也跟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一个白色的毛绒球，随着他的笑声冒了出来，正是个兔子尾巴。

　　与此同时，周梧傻愣愣地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背后‘biu’地窜起来一个小小的亮闪闪的烟花，在他背后嘭地炸裂开来，哗啦啦地洒了满屋子金闪闪的小星星。

　　“啊，”乐琅也吓了一跳，随即慌张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般，歉然地对着周医生摆手，“抱、抱歉，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您真风趣，是个很好的人。”

　　10.

　　于是乐琅和周医生很快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周医生的全名叫周梧，梧桐的梧。按照他的说法，乐琅是他见过的最有幽默感的人。

　　后来乐琅才知道，是因为周医生的笑话都很冷，每每说双关语、玩幽默的时候，都只能得到同事们的冷漠脸。

　　而乐琅在他面前却很爱笑，他看过太多人真真假假的笑容，一眼就能看出这并非捧场给面子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一个，就算只是看到了很漂亮很漂亮的火烧云，也能笑得很温暖的人。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用假笑来骗他。

　　有时候，他的笑话还没有讲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抬头，还能看到乐琅也被他笑感染了，同样翘着嘴角。

　　金色的灯光，打在被酒液湿润了的薄唇上，折射出只有他自己能瞧见的光彩，晃得人头晕眼花，不知东西南北。

　　每每这时，周医生便会觉得一阵庆幸。

　　还好，还好自己是个有职业素养的心理医生，懂得控制面部表情，就算已经神魂颠倒了，也不会被眼前的青年瞧出端倪来，更不会把人吓跑。

　　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恋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展开追求，真是太好了。

　　11.

　　两个人关系变得更加亲近时，周医生拜访了乐琅的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其实更像是画室之类的地方。工作之余，乐琅也会在这里绘画。

　　他无法将自己的所见告知他人，憋在心里无处宣泄时，便只好将记忆中的画面用艺术加工后，画在纸上。

　　看起来就像是抽象画，或者是些意义不明的东西，自负虚荣的人会强行解毒出种种含义，乐琅因此鲜少拿出去给人看。

　　周梧来参观的时候，他正好有几幅画在晾干，其中一幅，画着遇到周梧的那天，碰巧发病的小女孩，以及小女孩恐惧的幻觉。

　　画是油画，有点夸张的手法在里面，除了和小女孩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否则认不住画中的人就是她的。

　　周梧停在画前的时候，乐琅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应该把画收起来的，这样不太好。

　　他慌忙拿着白布想要过去遮住画的时候，一抬眼，却发现周梧盯着看的不是那个小女孩，而是画中的那个‘男子’，也就是由女孩的幻觉而诞生的可怕之人，周梧眉头紧锁，看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抱歉，这幅还没有画完。”乐琅找了个借口，把画遮上，“怎么了？”

　　“没什么，”周梧下意识地否认了一下，而后又叹了口气，“其实是想起了一些事，乐琅，你还记得那个被你哄好了的小女孩吗？”

　　“我记得，她是叫丹丹，对吧。”

　　“按理说，作为心理医生，是不可以把患者的隐私透露给外人的，不过……”周梧拿出手机，在相册里快速翻了起来，“我在想，这个应该可以算作例外吧。”

　　周梧对着他举起手机，屏幕上呈现的也是一张画。

　　画似乎是用手绘板，在电脑上画的，看起来像是漫画，一般人学个一段时间也能学会的那种，重点是画中的人。

　　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正在威胁她的安全、面目可憎的男子。

　　乐琅一下就认出了画中的人。

　　“这是……！”

　　周梧注视着他，语气犹豫，斟酌了一下言辞后说道，“算是，丹丹的画吧。”

　　算是？吧？这是什么形容？

　　周梧继续道，“这个男子，是女孩的病根，也是她的噩梦，曾经我以为，只要找到这个男子的真实身份，就能治好她的病，结果就在不久前我终于调查到……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死了？”

　　周梧点头，然后翻到了手机相册的下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半身正面照，照片里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眼大瞳小，除了眼镜之外，找不出什么其他特点。

　　“这个人，曾经在很久以前伤害了丹丹，案发后父母报了警，不久前在逃跑途中死于意外。”周梧的话语停顿了下，收起手机，“抱歉，在这种时候说了这么沉重的话题，我的职业病真是……”

　　“没关系的，你继续说吧，”乐琅摇头，面容也严肃了起来，拉着他坐下，倒茶，“我也很关心丹丹的情况，不会觉得这种话题哪里不好。”

　　“你也太惯着我了。”周梧拿起杯子，挡住嘴角，“后来丹丹的父母把坏人已经死掉，不会再出现的事情告诉她了，丹丹的病情却没有好转，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段时间以来，丹丹只能靠药物控制，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哎。”

　　乐琅接话道，“因为对丹丹来说，那个坏人……不、怪物，无处不在，随时会出现，根本没有‘死’。”

　　可是上次离开的时候，小女孩分明相信了那根不存在的‘天使羽毛’可以保护她，难道她还是没有好起来吗？

　　“是，其实，上次你的出现已经让她有了一些好转，但是她并没有真的痊愈，你也好、药物也好，都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病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周梧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乐琅，沉默了半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再次开口，

　　“乐琅，你觉得，你能帮帮她吗？”

　　12.

　　“你能帮帮她吗？”

　　乐琅怔怔地望着他，像是因那句话中格外认真的语气愣住了。

　　尽管，下一刻周梧就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打着哈哈说起来‘我是觉得那孩子比较信任你啦’之类的理由，好像刚才的请求，只是让乐琅帮忙安抚小女孩的情绪。

　　“刚才的照片……”乐琅打断他的话，伸出手来，“可以让我再看一下吗？”

　　周梧立刻止住话头，恢复了稍显正经的神情，拿出手机，“我直接发给你吧。”

　　“啊，不是，还有那张画，我也想看看，可以吗？”

　　周梧愣了一下，点点头，第二张图也发了过来。

　　乐琅假装在看手机，视线偷偷上移，果不其然在这时，瞧见了周梧背后慢慢展开的画面。

　　那是周梧在瞧见这幅画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景象，清晰度格外的高，比乐琅曾经见过的许多幻象都更加真实。

　　他曾经间接去验证过，那些能够被他瞧见的幻象，在两种情况下会更加清晰，一种是因为人的想象力更加丰富，另一种，是因为幻象与人的记忆相关性更大。

　　他见过周梧的其它幻象，所以这次更加清晰的原因，只会是第二种。

　　画面中，小女孩躺在像是医院问诊用的躺椅上睡着，眉目却并不安详，眼球在眼皮下快速动着，像是在做梦。

　　而在她身旁的白色墙壁上，像是投影一般的模糊画面逐渐亮起，那是动态的画面，一个正在奔逃的小女孩，以及在后面不断追赶的怪人。

　　画面逐渐变幻着，最终定格在熟悉的一幕，然后小女孩尖叫挣扎着惊醒。

　　最后的那一幕，正好与周梧的那张漫画有着极大的相似度。

　　幻象忽然被打散，烟雾似的散开，乐琅眨了眨眼，收回视线，就发现周梧正单手捧着脸，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周围又变回了那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样子，重新被周梧版的独特幻象填充。

　　“噗通、噗通……”

　　乐琅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忽然变得又快又响。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周梧，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会有一些不同寻常、无法解释的能力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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