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3/P4/P5]证》鼠小贼

104、008

　　这天的影时间刚过了约摸六七分钟，就又有人来急急地敲祈的房门。
　　“在四楼集合！”门外的真田根本不等祈发问就强硬地抢先道，“有紧急情况！”
　　祈与听到声音后出门查看的由加莉一道匆忙地赶到往作战室，半分钟后真田领着男生们也出现在了房间内，两人与由加莉的脸上俱是一派相似的困惑与紧张。
　　“前辈，发生什么事了？！”由加莉焦急地问。
　　“在塔尔塔罗斯外侦测到了阴影反应，”美鹤扼要地解释，“具体情形虽不明确，但感觉很像上月袭击宿舍的那个‘大家伙’。”
　　上月……也就是体型更为硕大，压迫感也远超一般种类的“那一只”？
　　祈心底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又来了。但，这是巧合吗？
　　另一边，美鹤接着道，“就算是普通的阴影出现在塔外也可能危及民众的生命安全，如若我们就这么放任这个特异的反应在外横行，那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危害……”
　　“我懂了！也就是说要打倒那个家伙对吧？”顺平憋不住插嘴道，语气有些轻狂，以至于他在下一秒就被不满的由加莉白了一眼。
　　事不宜迟，在简短的作战会议结束后，四人便拿起武器先行奔赴现场。真田本想与他们一同前往，可他在上月夜袭中受的伤仍未痊愈，最后还是被美鹤强行留在宿舍待机，顺道等待正在赶来途中的理事长。
　　在岩户台站前，骑着辆超拉风的机车现身的美鹤进一步向他们说明了她所侦测到的情况：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体特殊的阴影此刻正盘踞在一辆刚从站台出发不久的列车内部，并暂时没有表现出任何将要发动袭击的迹象。
　　但这不代表它会一直这么安静下去。于是他们马上出发，遵照美鹤的指示，沿着铁轨（顺平在下到线路的过程中还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匆匆赶向那趟成为目标的列车。
　　深更半夜在轨道上行走，这对于在场的所有高中生来说都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鞋跟与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冰冷，凌乱潦草地回响在这座被不明力量按下了暂停键的城市。高架下的海水也漫上诡异的血红色，塔尔塔罗斯从不远处的一众灰暗又质朴的建筑物中拔出头来，寂寥地陪伴着空荡的夜空中那轮阴森却也异常明亮的圆月。
　　顶多走了一两百米的距离，祈就望见了那段被孤立在铁轨上的车厢。
　　“没错，你们见到的就是阴影所在的那辆列车。”美鹤的声音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与往常一样清晰，并带有几分受到科技影响而产生的失真感。
　　“好的。不过从外观上看，似乎没有任何异常。”由加莉跟着在意识中回复。经过近段时间的适应，她已经学会了要如何不动嘴唇地说话。
　　“我能够感受到在车辆内部存在着十分强烈的阴影反应。”美鹤严肃地说，“你们四个先进车厢吧。但是提高警惕，千万别分开！如果这边检测到什么特殊状况我也会及时通知你们。”
　　“等等，”祈偏头打量了下列车的结构，忽然提议道，“既然阴影在车厢里面，那我可以从车顶绕到它背后去偷袭它。”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就收到了来自面前与遥远的车站那边的两个女声不约而同的反对。
　　“不行，望月，你不要擅自行动！”
　　“这么做太危险了，前辈！”
　　由加莉刚说完就愣住了。看她的表情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和美鹤有一样的想法。
　　“咦、咦？”顺平看看由加莉又看了看祈，弱弱地发声道，“我刚想说这个主意挺好的……”
　　祈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只是个提案。但我认为，是否要采纳的决定应该交由队长来做。”说罢她直接看向理，把目光和问题一道抛给他。
　　脑子里的美鹤不说话了，由加莉也安静下来与祈一样等着队长的定夺。只是后者似乎并没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背上的那些无声的期许与压力，他短暂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慎重地对祈说道，“请您务必小心。”
　　他居然同意了。
　　祈点头微笑，“嗯，你们也是。”
　　她随即旋身向列车走去，忽又听得由加莉在一旁紧张地问，“等等，真的要分头行动吗？要不还是我可以和学姐一起去？”
　　“两边人数均等的话就算不上偷袭了。”祈说着，抓住架设在车身上的把手，转眼间就以轻巧灵活的动作攀上了车顶。“没关系的。”她起身后习惯性地检查了下挂在腿上的召唤器，又顺势捋平了制服裙的裙摆，“虽然是分开行动，但我们可以通过桐条同学的能力随时了解彼此的状况。对吧？”最后一句，她是在通过意识询问远处的美鹤。
　　行动部部长叹了口气，让人很容易就想象出她无奈地揉着眉心的样子，“我会尽力而为的。”
　　祈站在高处目送三人一个接一个地爬进车厢。最后理的身影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铁轨上只留下了她的剪影轮廓，孤寂地停驻在车厢的影子上。
　　在胸口盘桓兜旋的不详之感依旧没有散去。祈深吸一口气，将眼光转向一望无余的车顶前方。
　　“桐条同学，从现在开始我会往车头的方向前进。当你确定阴影的具体位置后请提前提醒我……”她在意识中对美鹤说。
　　可还没来得及等到美鹤的回音，祈忽然听见从她的脚底下传来一声结实的闷响。
　　“发生什么事了？桐条同学？”
　　还是没有得到回复，就好像刚才那声吓人的碰撞声隔断了她与美鹤之间的通讯网。
　　下一秒就出现了更糟糕的变故。从车厢内部发出异样的轰鸣，接着整个车身都猛地摇动起来。祈一时不慎险些被晃得失去平衡，当她再度稳住重心后，便发现周遭的景物竟开始逐步后退。
　　列车……在动。
　　可美鹤明明说过在影时间内所有的机械都会失效，包括列车的引擎……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是阴影，控制了整趟列车。
　　这个结论令祈禁不住想要苦笑出声。她没想到今次的战斗还没正式开始，自己就陷入了如此极端的不利局面：孤身留在一辆失控的列车顶端，还被迫断绝了与同伴之间的联系；虽然目前列车冲刺的速度还比不上白昼时的一半，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景物倒退的幅度在逐渐变大，且参照上月宿舍遭受袭击的经历，她并不认为阴影具备能将列车平稳送到站的善心。
　　迎着凄冷的夜风，祈迅速做出了决断。再迟疑下去恐怕会落得个车毁人亡的下场，所以哪怕在前方等着她的是个陷阱，她也打算按照原计划行事。
　　只不过逐渐加速的列车上行走并不像在动作电影中看到的那般容易，何况还得提防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其他阴影趁她落单而发动的攻击，故而祈的速度比她自己预想中要慢上不少。幸运的是这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留在车顶上的她被车厢里的人彻底遗忘了似的，祈顺畅地到达了车头，同时她也基本确认了目标的所在，因为全趟列车中，唯有顶头上的这一节在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那么，下一个问题是，要如何进入列车里面。
　　祈摸出召唤器。“帮我一把。”她对索莫纳斯说。少女形貌的人格面具漂浮在她的身前，浓暗的黑色裙摆上下翻飞着，像一丛轻盈的雾气。在得到祈的指令后，她静悄悄地降落至驾驶室的一侧，掌中的权杖倒转，从中溢出的暗色轻而易举地融化了驾驶室门上的锁。
　　事实上美鹤在作战开始前就严厉地叮嘱过他们在战斗中不得随意毁坏公物，否则在影时间结束后会出现常理难以解释的矛盾现象。但如今首要的任务是保证全车乘客的安危，她便也顾不得去遵守那些死板的规定了。
　　做完这一切的索莫纳斯向祈递出了手。祈借着她的力量顺利地进入了驾驶室，但她不敢大意，潜入之后立马就猫着腰躲在了连接驾驶室与车厢的隔门背后。
　　谢谢。祈倚着门板，无声地向另一个自己做出口型。与她一道潜入的少女得意地微微翘起嘴角，便化为几束青蓝色的光流消散在了空气里。
　　一时间祈似乎又回到了原先孤立无援的处境。美鹤仍旧没有回音，列车却还在隆隆地沿着轨道疾驰；她面前伫立着驾驶员沉睡的那副黑色棺材，背后紧贴着的隔门则冷得像冰块。
　　他们所要寻找的阴影确实就在祈身后的这一节车厢里。车厢里没有其他“棺材”，是以它就这么散漫地坐在车厢的过道中央，长长的头发似纸片般在半空中纷飞飘舞，周身不断地在朝着四周释放出细小透明的冰晶，以致整个厢体内部都似凛冬时那般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祈不敢贸然上前。即便是隔着一道门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阴影散发出的骇人气息，那绝不是仅凭她一人就能与之对抗的敌手。
　　但是——祈不安地扫了眼窗外。列车的行进速度几乎已经与白昼时齐平了，再拖沓下去的话……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祈终于再次接收到了那个对她而言算是久违了的声音，“望月？！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是的！桐条同学，我能听见！”
　　“抱歉，这次是我的能力不足。”美鹤的声音浸着浓重的自责与懊恼，实在是不像那个总自以为是地做主的大小姐，“结城他们一进入车厢就被锁在了里面，还遭遇了大量阴影的袭击。我必须为他们进行辅助，导致无暇分神与你联络……”
　　“我想这不全是你的问题，桐条同学。”祈打断她冗长的忏悔，语速飞快地向她汇报了自己现时的境况，“现在我躲在驾驶室里，阴影就在我……车辆行驶方向的第一节车厢……使用的魔法属性应该是冰，但是它的力量很强，我想我没法独自对付它。结城君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结城他们三个正在距你三节车厢的位置与阴影战斗。至于列车……望月，我正要提醒你，”美鹤的语气倏然间绷紧了，“假如列车继续加速的话，它会在三分半内与前车发生碰撞！”
　　撞上前车？只有三分半？！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犹豫了。摆在她面前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了这么一项。
　　祈决然地捏紧镰刀的握柄，另一只手已然碰到了隔门的把手。美鹤还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发出警告，可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学姐？”
　　忽然间，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介入到这场只存在于意识中的对话里，顷刻间就攥住了祈几近全部的注意。“结、结成君？！”她立刻紧张地问，“你怎么……是战斗结束了吗？！”
　　“别担心。”理简洁地道，“学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及时赶到支援你的。”
　　尽管他开口后的每次停顿间都会发出费力的喘息声，由此可以想见那边的战况并不轻松，但他的许诺却让祈那颗怦怦乱跳的心脏理所当然地安定了下来。
　　“那就拜托你了，结成君。”祈边回应着，一边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门。
　　混杂着冰粒的刺骨寒气顿时迎面扑来，擦着暴露在外的皮肤微微生疼。祈再度做了个深呼吸，继而提起了镰刀，以自己能达到的幅度最大、最夸张、亦是最不像偷袭的方式，用力地把手中的东西向着那个堵住了整个过道的“家伙”掷了过去。
　　巨型的镰刀打着旋横穿过大半间车厢，眼看就要循着飞出的轨迹将盘踞在走道中央的阴影砍成两截，刹那间一株冰制的石笋凭空从地面拔起，强硬地截住了呼啸着逼至近前的镰刃。
　　金属刮擦着光滑的冰棱发出的刺耳响声令那个横坐在车厢中央的“怪物”徐徐回过头来。它生着副与人类女性相若的外貌，线条柔美的脸上也戴着一张精致又怪异的面具，恰到好处地遮掩住其空洞无物的眼窝。
　　祈自嘲地轻笑了声。她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侧身避过一丛阴影向她刺出的长发，祈再度摸出召唤器扣下扳机。索莫纳斯再度于她前方显出身形，其足下翻涌起似墨浆般深重浓烈的黑暗。随着少女徐徐抬起藏在罂粟花冠后的双眼，灌满魔力的晦涩能量也亮出锐利的尖端，争先恐后地涌向对侧严阵以待的敌人。
　　与此同时，祈矮下身子，以人格面具发起的攻袭作为掩饰，径直往卡住她的武器的那跟冰柱冲去。就在阴影再度用冰化解了索莫纳斯的进攻之际，她的手也重新握住了镰刀的握柄，并借着将镰刀拔出的力气，旋身第二次奋力劈向阴影——具体而言，是它脸上那副精美的面具。
　　她本以为这次近距离的攻击是势在必得，不想那些恼人的长发又及时地纠缠过来，将镰刀连同她的手一道钳制住，重重地甩向一旁。祈依仗自己出众的平衡能力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这才勉强稳定地——而不是狼狈地——落到了地面上。
　　的确是个棘手的家伙。
　　祈盯紧那张漂亮的面具，起身把镰刀横举至身前。这是个防御的姿势。因为经过这一轮的交锋，她懊恼地发觉自己竟找不到对方的一点破绽。
　　突然，祈的目光不自觉地偏了一寸。注意力在分散后，她完备的防御中也因此出现了一丝松懈。
　　便是在这个瞬间，披在阴影身边的那一股股长发猛地有了动作。它们犹如如有力的箭矢般笔直地射向祈，锋利的边缘处闪烁着的凌厉寒芒几乎灼痛了她的眼睛。祈赶忙举起武器抵挡，可是她分神在先，难免有所疏漏，很快就有发丝穿透了她的保护网，刺伤她的脸颊、手臂……有淡淡的红色渗了出来，伴随着难以忽略的疼痛。
　　眼见单纯的防护已不再奏效，祈不得不改为忙乱的躲闪。然而那些致命的长发的速度远胜于她，它们部分沿着她逃跑的轨迹不断追击，而另一部分则提前一步截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直至将她逼入了车厢的死角。
　　哎呀。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无路可逃的祈倚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试图嘲弄地向上扬起的嘴角。
　　背后是挂着冰霜的车壁，左右则有密密匝匝的长发包裹成为严丝合缝的囚笼；她前方的阴影慢吞吞地转过庞大笨重的身躯，一根眼熟的冰柱在其魔力的催生下逐渐打磨成形。
　　但它似乎并不急着发动这足以致命的一击，而是耐心地，细致地，反复修正着冰柱的形状，并借机享受着囚困于陷阱中的猎物，在垂死挣扎之际心中不住滋生的绝望。
　　祈垂着脑袋，暗自叹息了声。
　　此时的她确是遍体鳞伤，命悬一线，似乎再无反转的余地……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阴影终于掷出了那支将要夺取她的性命的冰锥时，祈却抬起了眼，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因为猎物，还是上钩了。
　　就听得一声轰然巨响。
　　炽烈的火光转瞬间照亮了整节车厢，成片皑皑的结霜也在这股暖热的温度中被蒸发殆尽。被击中的阴影安静地碎裂成了无数灰烬般的残片，落在车厢的各个角落，像是又下起了一场灰蒙蒙的雪。
　　俄耳甫斯漂浮在车厢的另一头，而他身侧，就站着手持召唤器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