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师从魔王》鹿蜀X

12、12.直面

　　她是魔王亲自教导出的人。

　　她会魔法，也会剑术。

　　她每天的对练对象是魔王，是巨龙，是一手能灭人城的高等魔物。

　　反观卢西德，他有全国剑术最精湛的老师指导，但那老师不会魔法；他同各位魔法精通的老魔术师较量，但魔术师不会舞刀弄枪。

　　麦尔刺一刀就用浮空术换一个方向，喷完火球又夹着刀尖儿过来。麦尔抱着“我要保护这里”的气势，实际上她无差别攻击造成的破坏比只会用剑的卢西德要大得多。卢西德躲过一个火球去看那恐怖的烧痕，华贵的地毯燃了一半，支撑大殿的柱子被砸断好几根。

　　卢西德简直想提醒：你要不要……留点手？那个、不是为了我，就为了你可怜的宫殿……

　　但麦尔玩得正兴起，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卢西德的武器对着她，但他会下意识的收手，显然他不想伤害她。麦尔意识到这一点，倒没有高贵的自尊心让她质问卢西德：“你不用全力，是在小看我吗？”，她更觉得卢西德在和她玩。而麦尔也不想真的杀个人，对方还是对她有过善意的人。
　　很快麦尔的玩兴占了杀意上风，就像她逗弄魔物一样开始乱用魔法。魔法擦着卢西德的边儿过，轰炸的都是可怜的大殿。

　　卢西德也发现了麦尔对他的戏弄，感觉自己像遇上了某种大型犬类，摇着尾巴伸着爪牙跟他玩但对方的武器也确实危险，让人胆战心惊。

　　见对方没有把自己判定为敌人，卢西德免不了的多了些优柔寡断。他的动作慢了些，武器便被麦尔击掉。麦尔有些惊讶于战斗过快的结束，站到卢西德面前：“你输了。你连我都打不赢，你是不可能打赢五明大人的。回去吧。”

　　卢西德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面庞：“你的家在哪？”

　　“这里就是我家。”麦尔歪着脑袋答。

　　“不，不会的。这里不可能是你家。”卢西德伸手，尽管这样的动作有些失礼，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麦尔的脸。麦尔不讨厌别人的碰触，还蹭了蹭卢西德的手指，卢西德触电一般收回手，完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我、我是说你有没有家人……亲人之类的？你不可能是魔王或者魔物的孩子……”

　　“我没有亲人。”但麦尔仍想到了曾经呼唤自己“奥欧拉”的少年，还有一些更为复杂的感情。“我本是死者，五明大人赋予了我生命。”

　　可怜的姑娘。卢西德怜悯更甚，又想到了魔王或许在她复生的时候对她施加了洗脑的魔法……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对不起。”他说道：“我还是要去见魔王。”

　　“你不可能打败五明大人。”麦尔断言：“见了也是送死。我不懂你这么执着干嘛。”麦尔又一次拦在了卢西德面前：“就当是还你一份三明治的恩情，我也不想让你死在这里。回去！”

　　“我不！”卢西德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难得露出点孩子气：“就算被魔王杀死，我也要试一试勇者的可能性！”

　　勇者？那是什么？麦尔的疑问没能停驻太久，因为卢西德已越过她往王座后的房间走。麦尔怒喝一声“站住！”，卢西德不为所动，麦尔气急，火焰擦着他的胳膊过，但他没有回头。

　　麦尔只好重新拿出武器挡在卢西德面前。

　　“我没有在和你玩闹。”
　　卢西德也架起了刀：“你说你可以为了魔王为恶。麦尔，除非你杀死我，否则我还会继续向前。”

　　麦尔抖了一下。

　　“我不想……”
　　她想这样说。

　　而卢西德对她露出了然的神情，代表了对她和魔王的否定。

　　“你至少应该尊重你自己的选择。既然你自认为是魔物的同伴，那就请像魔物一样，不要心慈手软的杀掉我。”

　　“如果换个场合，我很愿意陪你玩耍。但既然在这里，既然我们成为了敌人，麦尔，你也不应该对你的敌人仁慈。”

　　对面同岁的少年是如此坚定，半吊子的态度不能阻止他对魔王的仇恨。他背负着什么，那样的重量不是麦尔能理解的。

　　他做好了见到魔王后死的觉悟，只为一验自己是勇者的可能。

　　想支持魔王，又不想杀人的麦尔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她不完全的决意像是对卢西德的侮辱，而她又不是个立场坚定的。她从未面临过思想与原则的抉择，但她想证明自己方才的誓言也不是玩闹。

　　最终还是对魔物的归属感占了上风，麦尔抿着嘴唇对卢西德又一次发动攻击。这是她能使出的最大的魔法，火光瞬间湮没了整个大殿。卢西德拿出剑作防御姿态，但他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抵挡。

　　热浪向他扑来，他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火焰蒸发。然而那火焰却在舔舐到他的面庞之前，一瞬间消散了。若非宫殿半边的碳化痕迹，卢西德几乎快以为火焰是自己的幻觉。

　　火焰像是为了躲避来者一般飞快退场，烟雾为了不遮挡那人的容颜迅速从他两侧散开。卢西德看见了标志性的黑色头发，玉石雕琢出来般的俊美的脸；无感情的血色眼眸，异样的长长的角。明明有着与人类几乎一样的外形、让人不由心生好感的外貌，面对他时却让人觉得他比非人的魔物更恐怖。

　　卢西德强忍后退的冲动。

　　魔王从不提起他那嘴角，多做一个表情都是浪费气力。是以他总是挂着睥睨苍生的神色。

　　卢西德抓着自己的胳膊，以疼痛唤醒自己的勇气。

　　魔王并不把少年放在眼里。他抱起更加颤抖不已的姑娘，温和的轻轻拍着她的背。——杀人的手为何能做出关怀的动作？麦尔却习以为常，紧紧环着魔王的脖子：“我想，我是想……”她不知道该说自己是想杀了少年还是不想，无言的把脑袋埋进魔王颈弯里。

　　魔王高高在上，仿佛才注意到大殿中的人类，无喜无悲的对他说，“滚。”

　　卢西德徒然的想拿起剑，但是他甚至没有再向魔王迈出一步的勇气。

　　几近夺路而逃。

　　他并非那个能杀掉魔王的勇者。
　　见到魔王的那一刻，卢西德就知道了。

　　卢西德失魂落魄的从魔王城的正殿走出来——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活着从魔王城出来的人类。等到他的恐惧退却，卢西德开始思考他看见的，魔王对麦尔的照顾，还有自己的有幸生还。

　　魔王甚至打散了麦尔对他的攻击，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呢？
　　因为麦尔说，她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麦尔看着少年低头垂背的离去。

　　她变得沮丧极了，感觉自己不管是说服少年还是打败少年，她什么都没能做到。魔王不以为然，又一次轻轻拍着麦尔脑袋夸奖道：“你做得很好。”
　　麦尔没有像以往一般立刻变得高兴：“真的吗？可我……可我都没有打败他…我也、我也害怕杀死他……”

　　麦尔拉住头顶上魔王的手，用额头贴着魔王手心。她怕魔王嫌她无用，忐忑的对魔王絮絮叨叨说：“五明大人……以后也会有想要杀掉五明大人的人来吗？我很喜欢五明大人，我也想帮你，但我不想杀人……”

　　魔王看着麦尔低下头时弯曲的颈部曲线，他微微抿唇时看起来就像生气了一样。麦尔赶紧说：“如果五明大人要求的话……我应该可以……”

　　魔王最初的目的，是培养她对人类的憎恶，看他们间的自相残杀。

　　这时的魔王答道：“好。”

　　他动容了。

　　……

　　自那之后，几年内再无一人访魔王城。但有人能全须全尾从魔王城回来已经被当作了一项奇迹，吟游诗人在皇族的支持下编了许多传唱的诗：少年王族和魔王大战三天三夜，魔王到最后也无法奈他如何。若非皇子气力耗尽，他已经将剑刺进魔王的晶核——皇子这次回来了，但没关系，他还能够长大，彼时一定会取了魔王晶核，为世界带来安康。

　　卢西德该如何说明他连魔王手下的一个人类少女都打不过，是魔王高抬贵手才放他安全的回来了？卢西德说了也没人信，周围的亲族们只会称赞皇子的谦虚，而他的弟弟则要求他把故事编得再惊心动魄些。

　　“魔王城里有没有魔王抓来的公主？一定有的吧？魔王都好这口！”

　　卢西德想到了有着精灵般长相的姑娘。弟弟见他想的出神，促狭一笑：“长得怎么样？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卢西德叹了口气按住弟弟脑袋：“比起那个，有没有童话故事里讲到，被魔王洗脑的公主该怎么救？”

　　“哦，这魔王还挺会玩儿。”少年睁大了眼：“没有童话故事里讲到过这种展开。你这么一说，咦，我觉得洗脑果然才是正常展开，魔王要抓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来是什么情趣？反正我是魔王的话就喜欢听话的公主，各种play任你挑的那种。”

　　卢西德敲了敲弟弟脑袋，觉得很沧桑：“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弟弟滑头的继续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勇者总会救下公主的。只要打败魔王，一切都能happy ending。”

　　虽然是玩笑话，但两人都认同了这个解答。

　　一时沉默。小小的少年坐在了哥哥身边。

　　“……但你不是那个勇者。”

　　少年说出了亲善的提醒，也是残酷的事实：

　　“别再去送死了，哥哥。”

　　你救不了所有人。少年想说出这句话，但它显得太过刻薄。他最后说出的是：“我不希望你去救所有人。哪怕是被困在魔王城里的可怜的公主。”他顿了顿，敏锐道：“难道你对她一见钟情？”
　　“不，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卢西德说完立刻窘迫的摆手：“不，我是说这不是喜欢——”

　　少年哈哈大笑，轻声柔柔道：

　　“哥哥，童话中被困于魔王城的公主往往活不了多久。活了很久的，早已不是什么公主，而是披着人皮的魔物了。你的慈悲……不要对她也洒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