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少年事》长歌当黑

1、第 1 章

　　一
　　杨青月出生的时候，没什么异像，只有月光皎洁，而恰好大名鼎鼎的李白在院子里喝酒，同他父亲讲日前写了两句诗。
　　叫做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父亲觉得这诗颇为心怀壮阔，因此撷取了其中的两个字为自己的名字，是青与月。
　　大约是有那么一点想要他凌云直上的意思。
　　至于柳惊涛的名字么，惊涛骇浪，意义更是直白的很，很有霸道山庄的风采。

　　二
　　春去秋来，在杨青月的记忆里，并没什么分别，他偶尔觉得冷了，便立刻有人替他披了衣服，偶尔又觉得热，听见鸟叫，大约是夏季，亭子里摆了冰块。
　　然而却安静的很，没什么人和他说话，偶尔也会寂寞，却又没什么所谓，和他说话，他也是听不到的。
　　因此夜里浑浑噩噩见到那个小孩子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到有些诧异
　　“你是谁？”
　　“我是柳惊涛，你竟然不认得我”
　　柳惊涛……柳家的孩子。
　　是了，他长途跋涉，是来柳家做什么交流的。
　　杨青月唔了一声，就要睡去，又被人拉着
　　“你心情不好今天那些人不长眼，说你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告诉我，我来教训他们。”
　　什么话啊……
　　杨青月漫无边际的，零零碎碎的想起好像有人说自己是个傻子，疯子……
　　这些话么。
　　杨青月看着眼前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不甚在意的道
　　“算了，我已经习惯，何必再麻烦你。”

　　003
　　平心而论，杨青月不是什么喜欢把事情放在心上的人，否则他早就郁结而死。
　　又说，柳惊涛非要说什么保护她的话，听起来虽然可笑，却又不知道怎么，好像是有些欣慰——
　　这个词语，大约也不算的十分准确，但是姑且这么用罢，没什么所谓

　　004
　　杨青月一半的时间都在沉睡，偶尔做了梦，忽而是无边的黑暗，忽而是貌美的太平公主，忽而是涕泪沾巾的母亲，忽而是那个叫做解秀朝的男人。
　　于是惊醒，窗外明月皎洁，身旁的被子动了动，一身雪白的柳惊涛看着他，问他是不是又做了噩梦。
　　杨青月眨了眨眼，没说话，便又闭上了眼睛。
　　柳惊涛看了一会儿，忽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重新躺下去，闭上眼，便听见耳边杨青月轻声说话
　　“你知道阴雨针吗？”

　　005
　　知道吗？不知道。
　　阴雨针好像没什么名气，然而杨青月偏偏运气不好，叫他撞上风口浪尖，中了阴雨针，此后每日每夜好像真的就是阴雨连绵，不知道尽头在何处了。
　　杨青月闷在被子里，手指因为抓着被子，露了半截在外边，是用了力气的的，在压制自己的心情，指甲在月光下，是莹白的模样。
　　柳惊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握着那一点点的指尖，又说
　　“我在呢，不要怕。”

　　006
　　彼此不过半大的孩子，安慰的话说起来这样信誓旦旦，总觉得没什么信服力，然而杨青月难得好眠。
　　大约果然累得很了，柳惊涛横冲直撞的，恰恰送给他一个臂膀来微微的依靠，不至于太过于压抑了。

　　007
　　后来柳惊涛便常常和他同床共枕，霸刀山庄多山，崇山峻岭，置身其中，自觉渺小，柳惊涛拉着杨青月去爬山，总觉得万分疲惫的，然而又不忍心拒绝。
　　于是半推半就的，两三天爬一座山，聊胜于无。
　　柳惊涛站在山顶上信誓旦旦的说要做霸刀山庄的主人的时候，杨青月眯着眼看他，轻轻的说
　　“好啊。”

　　008
　　本来杨青月大约也可以做长歌门的门主，然而遭逢变故，他已经死心，也不怎么去想这样的事情，柳惊涛瞻望他二人一个霸刀山庄庄主一个长歌门的门主的时候，杨青月拨着琴弦，有意无意的，说有空请你去长歌门玩。
　　却只字不提做门主的事情。

　　009
　　后来有几天，不见柳惊涛的人影，杨青月以为他终于厌烦自己，而后在书房里撞上趴在医书里的柳惊涛。
　　醒来看见自己还有些惊慌失措。
　　踌躇着，说
　　“我看看有没有解法——”
　　又说
　　“我找遍所有的医书，却没有找到，真无能。”
　　大概是真的难过，而垂头丧气的，杨青月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才说
　　“我给你弹琴吧。”
　　“高山流水。”
　　010
　　其实你也不算我的知己，你都不知道我弹得琴是什么意思。
　　杨青月弹琴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明明不感兴趣却又神情庄重，十分认真的柳惊涛。
　　默默在心里说道。
　　不过什么是知己呢，像你这样的，虽然不是知己，但是如果我的琴弦为谁而断，勉强算你一个吧。
　　011
　　世上最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大约是有自知之明吧。
　　杨青月之前觉得朝不保夕也无所谓，一日一日的，生或者死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分，然而如今却有一点奢望。
　　无论是弟弟做门主，或者柳惊涛做庄主，他觉得自己总可以做个见证的。
　　或许亲自道一声祝贺，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总是很好的。
　　自己的身体，应该能撑到那个时节。
　　012
　　杨青月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每日与柳惊涛形影不离，老庄主呵呵笑着，冷不丁的说青月如果是女娃就好了。
　　其实说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意思。
　　但是听着有意，杨青月倒是没有想什么，只是半夜柳惊涛翻来覆去的，杨青月皱眉醒过来，便看到对方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己。
　　于是开口询问
　　“你怎么了？”
　　柳惊涛面目纠结的，最后啊了一声，一头埋进被子里，闷声说
　　“没什么。”
　　又发神经一样忽然坐了起来，凑近杨青月，近到鼻子相碰的距离，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青月，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嗯？”
　　杨青月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他，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光在闪烁。
　　这样深的夜里。
　　这样静谧的夜里，好像可以听得到地方的心跳声。
　　杨青月眼睛弯了弯，嘴角弯了弯，开口说话
　　“可是我要走了。”
　　013
　　四大家族交流的时期就要到了尽头，他们来自不同的势力。
　　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两三个月通一次信，但是想要朝夕相对的话——
　　杨青月不可能放下长歌门，柳惊涛也决不会脱离霸刀山庄。
　　所以一直在一起这样的话，只不过是一个玩笑吧了。
　　014
　　后来那么多事，其实连两三个月通一次信也做不到了。
　　山长水远，时光飞逝，乱世硝烟，相见是太难的事情。
　　015
　　许多年里柳惊涛看到月亮，就常常想起杨青月，偶尔梦到躺在一处，好似仍亲近的，忽然惊醒，看着遥遥天际的明月，深知他已经距离自己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