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怒放的森林》绿头菜

10、第 10 章

　　自从拿了陆景霖的花，程放再不好意思冷脸相对了，但“伤仲永”这件事确实刺激到了他。

　　他说的不是食堂那次，而是苹果和陆景霖一起从树林里过去那次。苹果凭什么受陆景霖另眼看待？

　　程放不服气，不管陆景霖对着苹果讲没讲，他都不高兴。

　　讲了，那不就是有凭有据的“另眼看待”。

　　没讲，要是没讲……那为什么对他讲！

　　不管在演奏技术还是细节把控上，他哪比苹果差？

　　或者，是陆景霖觉得他比苹果差。

　　要让程放佩服苹果，这辈子都没有可能，既然陆景霖分不清好坏，那他必须找个机会，让陆景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演奏！

　　在音乐学院，这样的机会多的是。

　　如果说综合类大学的社团是校园亮点，那音乐学院的乐团也算特色。

　　秋末初冬时，学校的各大乐团开始招新了。虽然是凭兴趣选乐团，但竞争激烈程度让程放都觉得自己好像又参加了一次艺考。

　　竞争这么激烈的原因是——乐团算必修学分。

　　一学期三分，八个学期就是整整二十四分，拿不到这二十四分，毕业都是大问题。所以谁敢不上心。问题是，狼多肉少，大乐团的乐器编制在那放着，确实收不了那么多人。

　　这种时候，学生的聪明才智就体现出来了，大家开始自发组建，弄得学校稀奇古怪的乐队乐团一大堆，每次乐团考试，老师们根本想象不到站在台上的会是什么样的组合。

　　钢琴音响特殊，很难融入乐团效果，所以学校最大的交响乐团里只有一个钢琴名额，还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名额，每年只在六月的音乐节上有一次“钢琴与管弦乐团合作”的演出机会。就算这样，往届学生大多也不敢尝试。

　　一年一次的演出，演的可都是大型协奏曲，这个大梁不好挑。

　　现在这个冷板凳的名额空着。

　　程放觉得这个位置就是专门为他留的。

　　当然，苹果也这样想。

　　两个人暗地较劲，练琴时间明显都有延长。

　　程放思来想去，决定选肖邦第四叙事曲，就是自己出租屋楼下那个人总弹的那首。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见过楼下的人，但从那个人的琴声中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楼下的人从来没完整的弹过叙四，但他有时候会把程放弹的不准确的地方找出来弹几遍，程放一开始以为他/她在炫耀，但时间长了才明白过来，楼下的人在教他。

　　他/她敢教，程放就敢学，少年狂傲，但也有谦虚好学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么断断续续把这首曲子细处理一个多月。

　　现在这首乐曲确实比一个多月前要好很多。

　　程放坐在出租屋边练琴边等着自己的外卖，觉得下午的选拔毫无悬念，那二十四分已经稳稳拿到手了。

　　一点钟了，外卖还不敲门？这是程放头一回在这里点外卖，明明早就下单了，却迟迟等不到有人来。

　　正想着，手机响了。

　　“哎，我敲了半天门，你怎么不开呢”是明显赶时间的外卖员。

　　“我没听到敲门啊”程放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左右张望“没人啊？”

　　“你家是三单元四楼东户吧？”外卖员开始怀疑了。

　　“五楼啊。”程放拿手机看自己写的地址“哎，不好意思，我写错了，你就放四楼东户门口吧，我下去拿。”

　　程放出门时又看看手机，唉！怎么会写成四楼呢。还得下去锻炼身体。

　　程放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到了四楼，拿起防盗门门口的外卖要走，突然一琢磨，好奇心又起来了。

　　不知道这房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拿着饭快速回到楼上，扯了一张五线谱纸，用笔大大写了一句“朋友，咱们今天换首曲子？”

　　好像有些没礼貌……

　　那换成“你好，我是楼上的邻居。”

　　还是不好，怎么看都像他妈妈那年纪交笔友才用的措辞。

　　万一真是他妈那年纪的人？

　　搞不好比他妈还老。正是青春无敌的程放潜意识觉得四十岁的人都老的该去死了。

　　再万一，是他姥姥那个年纪的人……哎呦，我的姥姥唉。

　　程放想象了一下楼下人天天颤巍巍爬上来让他帮智能手机调音量的样子。

　　要不，还是算了吧。程放放下手里的五线谱准备吃饭，一眼看见了塑料袋里那瓶餐馆送的冰糖雪梨，他把筷子拿出来，若有所思敲了敲饮料的瓶盖。

　　等吃完了饭，程放要去学院参加选拔，再路过四楼时，他把装在塑料袋里的冰糖雪梨小心的放在了东户门口，塑料袋里有一张画满五线谱的小纸条，上面写：请你喝。

　　今天的选拔包括交响乐团，民乐团和爵士乐团，所以大部分大一新生都在后台做准备，程放进去找林嘉森的身影，一圈下来却没有看见他。

　　程放找到正在一旁调古筝的林嘉禾，好不容易从各种乐器中间挤过去，一问她，才知道民乐团的唢呐没有空缺。

　　“那他怎么办，学分不要了？”程放觉得林嘉森还没这么潇洒。

　　“不知道啊，他好像去找席怒了。”林嘉禾摇头，在一片嘈杂声中大声回他。她才不想多聊自己不靠谱的哥哥。

　　程放不再多话，他慢慢贴住墙，在挤得水泄不通的后台慢慢挪步，去找专门放钢琴的小库房。

　　果然钢琴库房里人也很多，在人群中间最引人注目的是陆景霖的挺拔身影，他正低着头站在钢琴前试音，挨他最近的是苹果。

　　后台闹哄哄都是乐器声，苹果不知道在跟陆景霖说什么，陆景霖似乎听不清楚，所以偏头把左耳凑近了苹果一些，两个人看起来颇为亲密。

　　“苹果。”程放在后面叫她。

　　苹果扭头的时候，陆景霖也看过来，他敏锐的察觉到直挺挺站在那的程放有些不高兴，嗯，苹果大概是严予宁的小名，叫小名，说明两个人关系不错。

　　陆景霖不露痕迹的看了看苹果，很漂亮的女孩，琴弹的也不错。

　　“老师，我先过去。”苹果客气礼貌的点点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怎么了？”她和气问他。

　　“……”程放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想跟她打个招呼，哪知道她还专门跑过来。“看见林嘉森了吗？”

　　这话问的没有道理，苹果和林嘉森并不算太熟，而且后台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问她。

　　“……在三楼。”巧的是，苹果还真看见了“陪他老师数心跳呢。”

　　数心跳？程放觉得这是林嘉森能办出来的事。

　　苹果脸上多了一点笑意。

　　刚才她在三楼开手，林嘉森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说了声“苹果，帮个忙”，然后拽着她就往唢呐老师琴房走。苹果觉得他莽撞，有些生气，但还没来得及抽回手，林嘉森就先放开了，他指着坐在琴房里一脸悲凉打着节拍器……把脉？

　　……似乎在把脉的老先生。

　　林嘉森恳求她“苹果，你快帮数数，中间没有空拍吧？”

　　苹果心里好笑，但还是蹲下身捏住老师的脉搏数起来，数了三百多下，脉搏依然平稳健壮的跳动着。

　　“林嘉森真有趣。”苹果跟程放说。

　　有趣但是没脑子啊，程放不太想承认他是自己的好朋友，他努力对着苹果笑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别的事，你忙吧。”

　　程放怕苹果察觉到他的别扭，转身想走，苹果却叫住他了。

　　“程放。”

　　程放扭头看她。

　　“你今天弹什么曲子？”程放发现苹果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和顺了。
　　“肖邦叙四。”

　　“真巧，我也最喜欢肖邦。”她还是用垂柳一样柔缓的语气说。

　　“哦，那你一会儿别哭。”提到钢琴，程放也不客气起来。

　　苹果笑“说不定是你哭。”

　　程放没说话，笑着挑了挑眉，十分嚣张的样子。

　　这一回，他可不仅仅是抱着“打哭”苹果的决心上台表演的。

　　……

　　“陆老师，你去哪？”

　　程放好不容易快等到钢琴组选拔了，发现陆景霖又试了一遍音，居然拿着东西从后台侧门出去了，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这怎么行！程放觉得自己的满腔斗志像泄了一半气的气球，有点儿保不住了。

　　陆景霖看着后面追上来的男孩儿，淡淡说：“今天我有重要的事。”

　　“……我回去上课了，”程放气闷。

　　陆景霖一下没明白他说的回去是回哪里。

　　“每个星期都回去。”程放直直看着他，像是等着他夸奖的样子。

　　这回陆景霖懂了，他笑了一下，自认为能体会面前少年的别扭。

　　“那我收回‘伤仲永’那句话，继续努力。”陆景霖记得自己二十岁之前也是这样，失掉的自尊一定要想方设法拿回去。

　　“那你不听吗？”

　　陆景霖看看表，有些为难的样子“今天确实……”

　　他话没说完，程放的失望已经顶到喉咙。

　　“行，老师再见。”程放扔下冷冷一句话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