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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且看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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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错握着金豆子,抬眼看看萧挽。
说了这半天话,琅琊王一点都不避讳,一直拉着萧挽的手,就连宁肃这个迟钝的都已经看着眼神不对了。萧挽看起来倒还是和平常一样,但丁错与他相处这么久,却看得出来萧挽有点精神恍惚。
扑通一声,丁错跪了下去,萧挽微微一震,不赞同地看着丁错。
宁宠笑道:“这是怎么着?难不成觉得我们爷赏的还不够,想再讨点恩典?”
他本是开玩笑,没想到丁错却顺着他的话说道:“正是要求王爷的恩典。”
琅琊王不禁一怔,笑容便淡了下去:“且说来听听。”
丁错道:“请王爷允许我跟在先生身边侍候。”
琅琊王道:“哦?这又是怎么说?”
丁错道:“峒城虽好,毕竟偏远了些,想来王爷是不忍让先生长居此地的。我揣测王爷此番了结了峒城军务,就会带先生一同回京。虽然先生不让我自称奴仆,可我这条命是先生救的,不管先生去哪里,我都想跟着侍候他。所以还请王爷准许我陪在先生身边。”
琅琊王向萧挽笑了笑:“这孩子对你倒是忠心。”
萧挽淡淡地道:“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痴念罢了,这世间事哪有什么长长久久的,千里搭筵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琅琊王又对丁错道:“你看,你家先生可是没有要带你进京的意思。况且我府里头又不缺侍候的人。”转头又对萧挽柔声道:“你住的十分春,我一直叫小意好生打扫着,一切都还是原样儿,侍候的人也都是你在时的老人。”
宁肃听着差点一头从椅子上栽下去,他原本看着琅琊王握着萧挽的手不放就觉得不太对劲,但还安慰自己这是因为王爷太爱才,所以对萧挽表示亲近,古人还经常抵足而眠呢,握下手也没什么。
可是刚才琅琊王的话却分明是说萧挽以前就住在王府里……什么人能住在王府里,还有单独的院子?幕僚?清客?可是幕僚清客有被王爷缠缠绵绵地拉着手不放的吗?有被王爷含情脉脉地不错眼珠儿地盯着看的吗?有被王爷用那么温柔的语调说话的吗?
宁肃一下想起了关于这位王爷的传言,顿时便悟了,脸色变得煞白。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梵之离宁肃最近,察觉到他的异样,便扭头看了他一眼。
王梵之的容貌亦是极好,不似宁宠那般妖异的妩媚,却是周身都带着股凛冽迫人的兵气,眉目之间又有种忧郁之色。他整个人犹如藏在鞘中的青铜古剑,锐利而沉郁,只待出鞘长啸一惊天下。
他看宁肃那一眼很是平常,宁肃却觉得像冰天雪地里被泼了盆冷水似的,顿时僵住了。
而另一个念头却不由自主地滋生——这王梵之长得这么好看,那宁宠也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他俩真正的身份都是王爷的男宠?王爷身边不是藏龙卧虎,而是藏着一群杀人如切瓜的美人儿啊!
可是萧先生,清峻风骨的萧先生,他竟然也是……
对琅琊王的问话,丁错仰着脸笑了:“王爷那里自是不缺人侍候的,可是他们虽然能服侍得先生妥帖,却未必能让先生开怀一笑。”
琅琊王这才正色端详了丁错一番,手指在萧挽的手背上点了点,道:“涤之,你这个书僮是不错。我看……”
萧挽打断他的话:“我嫌他淘气。”
琅琊王笑了笑,温柔地道:“那就罢了。我也乏了。”
王爷既然这么说,丁错自然不敢再啰嗦,只得退下。
宁肃也迷迷茫茫地跟着退出来,恍恍惚惚地跟丁错回到耳房,还记得看看左右无人,这才一把拉住丁错,问道:“先生和王爷是、是……”
他禀性纯良,又是一直被宁顼以儒家规范教导着,有些事知道是知道,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更何况事关他最尊敬的先生,更是觉得那几个字难以启齿。
丁错抽回手,冷冷地道:“是又怎样?因为这事,你就不待见先生了是不是?”
宁肃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丁错神情稍缓:“你原先也是在京里长大的,关于琅琊王的传言你也听说过吧?”
宁肃点点头,低声道:“我原以为那只不过是些小人背后诬蔑王爷的。”
丁错微微冷笑:“皇亲贵族家里的龌龊事本来就多,你只是没亲眼见过罢了。”
宁肃怔怔地问:“那先生是被迫的?”
丁错道:“这我却不知道。可是,先生那般性子高洁出尘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想来是不会这般委屈自己吧。况且我瞧着先生也不像是对王爷多么上心,那个宁宠才是真对王爷一往情深呢。”
宁肃吓了一跳:“男人对男人也能一往情深吗?”
丁错觉得好笑:“不然断袖分桃之说又从何而来?昔日韩子高还差点就做了陈文帝的男皇后呢。单是为了一时新鲜,狎玩轻侮吗?爱之一字,不过是感由心生,情由心发,岂只关乎男女。”
宁肃惊道:“这岂不是有违伦理道德?”
丁错皱眉:“若是发乎自然、发乎本心,不论是爱上男人还是爱上女人,都是顺应天理。若是存了狎玩猎奇的心思,才是违背伦理道德。”
这种言论宁肃闻所未闻,一时不能接受,想要找出话来反驳,却又想起萧挽平素待自己的好处。这一颗心顿时上上下下地噎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才低声道:“那你就不会因此觉得先生……不好?”
“如果先生是真对王爷有情,那我只有盼着他俩能过得和睦幸福的份儿。如果先生是因为某些缘故,不得不屈从王爷,那我也只有怜惜他的份儿,哪里会觉得他不好?宁肃,若是你因此看不起先生……”丁错抿了抿嘴唇,“那也随你!”
宁肃一时茫然,他过去也听说过一些显贵会私蓄男宠,说起来都是风流韵事,至多被人批评一句荒唐,但是那些男宠在众人口中却都是为人所不耻的下贱之人。宁肃也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只要是有手有脚,哪怕不能建功立业大富大贵,但给自己赚一口饭吃总还是做得到的,何苦自甘下贱去出卖身体。所以对于男宠娈童之流,他也当真是瞧不起的。
可是萧挽非同于旁人,他的学识气度宁肃都是十分敬服的,因此愈发难以相信萧挽竟然也会是那种人。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他不信。但要让他因此就说萧挽也是自甘下贱,他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还有那王梵之,十二岁就立军功的拼命三郎,今日亦是亲眼见到他在合辙大军中杀入杀出如入无人之境,绝非想像中那种以色侍人的男宠形象。
宁宠的外貌倒是符合了一般人对男宠的想像,可是他那柄寒光湛湛的陌刀今天也不知砍了多少个合辙兵的脑袋,那般血光四溅的杀气,说是个修罗也不为过。
总而言之,摆在眼前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宁肃想像中的卑贱之人。
呆了半晌,宁肃苦笑,低声但却坚定地道:“无论如何,先生就是先生,我敬爱他的心思不会变。”
丁错抬眼看了他片刻,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宁肃沉声道:“日久见人心,且看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