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娜与花》草上扶人

23、第 23 章

　　马蒂往铜炉里灌满水，放在灶台上，捏在手里的手杖尖端打了个圈，灶台下没有木柴的黝黑空洞“腾”地一声蹿起火焰。

　　把手杖往袖子里一收，马蒂推开门拿起架子上的水壶，向自己的植物们走去。

　　阳光在初生的花苞和嫩叶上迸裂，水珠从上至下滑落，顺着茎叶流进泥土。而那些开得正盛的，把水珠都聚拢在自己的怀里。

　　马蒂举着水壶慢慢地绕行，她的植物很多，她必须让它们都沾上水。

　　斐乐循着昨天的路线再次前往山顶那位老人的住所。

　　那本日记让他一夜无眠。在天微亮的时候他就摇响了艾布纳的铃铛。

　　他有很多疑问，比如日记上的年轻女士是谁，塞安为什么会来精灵居住地寻找亲生母亲，终生秉持着守规之心的27代斐乐为什么会允许人类拥有常驻这里的资格……但最让他困惑的，是上一代斐乐留下的疑问。

　　穿着睡衣的艾布纳没有给他答案。

　　虽然在上一代斐乐的晚年艾布纳作为记录员时常跟在他身边，但这本日记是在上一代斐乐变成种子后在他的枕头下发现的，所以艾布纳无法解释里面描述的人或者事件，因为他对此也一无所知。

　　斐乐走近正在浇水的老人。

　　马蒂听见脚步声后转头打量了一眼来人，在看清对方后回过头继续照顾自己的花草。

　　在流动的水声中，在斐乐还没打招呼之前，马蒂先出声道：“你今天看起来倒像是有些问题想问我。”

　　斐乐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她是在说昨天“表情好像不是想向我请教一些问题，倒像是早已知道了答案，想向我要一些东西”这件事。

　　“上一代的斐乐确实有一本日记。”斐乐承认马蒂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

　　马蒂像是被叶片上的阳光晃到，眯了眯眼。

　　“那你找到和我的约定了吗？”

　　有些草攀附着花茎，企图让别人认为是一体的，但终究是开不出花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有写日记的习惯？”斐乐问道。

　　“我知道很多事。”

　　马蒂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奈里走下楼梯，她能听见楼下水烧开的声音。

　　这个声音响了很久，出于身为客人的自觉，奈里决定为这个木屋的主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毕竟她救了他们。

　　木制的扶手磨得光滑，和粗糙的地面完全不同。

　　在这短暂的安稳前，山洞里惊险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当时脚下的地面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奈里不得不使身体前倾，弯曲脊背，双臂前后交叉做出抵御伤害的姿态。

　　除了这个她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了。

　　在一片呼啸声中，原本受伤的肩膀撞击到坚硬的地面产生的疼痛让奈里忍不住拧紧了面容。

　　“无论发生什么事，看清眼前才是最主要的。”

　　先前在红色缰绳的冒险中长辈的劝诫提醒了她，当意识到已经可以接触地面后奈里手脚并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

　　然后她见到了又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法。

　　她们没有被传送，所有人都还在山洞里。

　　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的碎石块从石门外飞进来，包裹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奈里自己。

　　这座房子的主人，一个矮小瘦弱的老人，持着不足手掌长的手杖走了进来。

　　奈里被禁锢住的视线只能看见她环视了房间内部。

　　在一番交谈后，奈里她们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像所有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图谋不轨的人将得到应有的惩罚。

　　也许是意识到行动失败，较矮的那个黑帽男人没有再出现，罗蒙和伯尼则结伴把另一个人押送至精灵自卫队。

　　卡尔因为有些轻微的烧伤而被留下来照顾两位精灵。

　　举止反常的那位精灵不知由于什么原因重新陷入了沉睡。

　　奈里想用铲子将火捂灭，当她弯下腰看清火源的时候才发现火焰的燃烧没有依靠木材。

　　它凭空在洞里跳跃。

　　奈里尝试着吹灭火焰，但这只是让它摇摆了一下。

　　她只能选择把烧热的铜炉从火焰上移开。

　　厨房的窗子外面传来交谈声，奈里向外望去，马蒂的身影隐匿在茂密的茎叶中间。

　　是熟悉的声音。

　　奈里靠近窗沿，疑惑地仔细辨认。

　　“他为什么允许你留在这里？”

　　“听起来你对他很好奇。”

　　“回答我的问题。”

　　“他是这里的统治者，将来你也是，但是我不属于这里，你的命令对我无效。”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相应的，我将知道我想要知道的。”

　　“如果你不打算继承这个约定，希望你还记得这个条件本身就是为了得到某一样东西而付出的代价。”

　　马蒂在注意到窗口的身影后将眼前的茎叶轻轻拢在一侧。

　　她对着偷听的小猫咪和蔼地笑了一下。

　　奈里向身后张望，意识到马蒂是在朝着她笑后非常不好意思地连忙开口向对方道歉。

　　她只是想听听马蒂在和谁交谈，对方的声音让她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是此刻的情况就好像她怀着二心偷听屋主的秘密。

　　这可显得不太礼貌。

　　“也许我们可以边喝茶边聊，恰巧发生了一件你一定感兴趣的事。”

　　马蒂把水壶放回架子上，径直走进自己的屋子。

　　斐乐将视线从茎叶的空隙间收回，他站立的位置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但熟悉的声音不难辨认。

　　他在马蒂进屋后才迈开步子跟了进去。

　　“我感到很抱歉女士，我不是故意要站在那里偷听你们的谈话，炉子在叫，我，我只是想把它拿开。”

　　“不用感到抱歉，我的孩子，谢谢你帮我把它拿开。”马蒂绕过手足无措的奈里，拎起铜炉，慈祥地说道，“我对我的花茶很有自信，要是你不介意，和我们一起喝一点吧。”

　　奈里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点点头，在马蒂毫不介意的笑容里跟着前往客厅。

　　斐乐等在门口。

　　在奈里注意到他后，斐乐朝着这位曾朝夕相处的冒险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因为很少听到他说话，所以在窗口奈里没有辨认出他的声音。

　　他看起来干净了很多。

　　“随意地坐吧。”

　　听到老人的话后两人走向茶几，奈里在斐乐之后选了个位置就座，与他刚好隔了一把椅子。

　　马蒂将铜炉放在茶几的编花垫上，她先从柜子里拿出了茶罐，然后回到茶几旁提起茶壶盖子，勺了一些进去，她一边泡茶，一边看着两人的样子问到：“你们认识？”

　　奈里回应着点点头，说道：“我们一起进的精灵居住地。”

　　“哦，看来我们可以省下相互介绍的步骤了。”

　　马蒂笑着将花茶倒进茶杯，推到两人面前。

　　“像我刚刚说的，昨晚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马蒂选择了一把最舒适的椅子坐下，然后她接着说道，“在我的私人地产内，两个人类魔法师布下了不入流的阵法……哦，现在已经解除了。”马蒂看着斐乐逐渐严肃的表情解释道。

　　“阵法里发现了两位精灵女孩。幸运的是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过都陷入了昏迷，现在躺在楼上。”

　　斐乐作为下一任精灵统治者，他知道老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包含的是什么意思，显然有些外来人对着这片土地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两个人呢？”

　　“一个押到自卫队去了，还有一个不见了。”

　　马蒂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花茶的香气混合着热气直覆在她面上。

　　“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斐乐皱着眉追问道。

　　无法掌控的危机会给这片土地带来灾难。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该问她，她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谈话的内容涉及到她后，奈里看见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们是偶然碰到的，”奈里顺着谈话的内容说道， “当时他们两个人都被魔法控制在墙上，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消失了。”

　　了然的神态没有出现在两人的脸上，奈里意识到，这样的回答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

　　“亲爱的，你能详细地讲讲你们遇见的经过吗，比如说是在哪里第一次发现了他们，或者是发现了什么离奇的事？”马蒂放下茶杯亲切地询问道。

　　“当然。”

　　奈里理了理思绪，决定从她们进入山洞的那一刻开始讲起。

　　任何故事在座椅上都会以一种不同于事件的具体时间为基准的发展速度被讲解。

　　昨夜的故事在几个句子之间已经发展出了全貌。

　　“……最后那个精灵女孩踩了一下地面，从她的位置开始地面开始发光，然后您就出现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过程了。”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斐乐思考着事件的经过问道。招待所离山洞有着不近的距离。

　　“去探险。”奈里诚实地回答，这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斐乐点点头。虽然在深夜出门探险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疑点，但凭借对对方的了解让他没有理由怀疑这个动机。

　　“谢谢你的描述，亲爱的，你能帮我去看看精灵们醒了吗？”

　　奈里点点头。她知道马蒂说出这句话的意思是暂时没有其他想问的了，她希望奈里能够给两人一点空间。

　　马蒂目送奈里上楼后重新将视线放在这位正在思考的未来的精灵王身上。

　　昨夜发生的事件关乎精灵居住地的安危，显然是值得他多花费心思的。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昨天聊的那件事吧。”

　　斐乐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不过这的确也是必须要解决的事。

　　“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斐乐回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这是你昨天说的。”

　　斐乐不回答。

　　马蒂看着他的眼神，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于是她在内心衡量了两者之间的关系后接着说道：“这是我和上一代你之间的秘密，如果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你将在归来后知道答案。”

　　斐乐注视着马蒂的眼睛，判断她给出的承诺是否可信。

　　奈里顺应着马蒂的话走上楼。

　　先前在厨房窗口听到的谈话让奈里有些好奇，他们好像在协商某些存在“代价”的事。

　　但偷听是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所以奈里不会这么做。

　　站在二楼的最后一阶楼梯上，奈里一眼就瞧见了本应该守着精灵们的卡尔脊背挺直地靠在椅子上，他的头颅微微向后仰顶住房门一侧的墙壁，坐得端正却是睡着了。

　　应该是很累吧。

　　卡尔不像奈里是睡醒了才开始探险，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二楼很安静，精灵们休息的房间内也没有声响传出来。

　　奈里尽量放轻脚步走近卡尔身侧的房门，精灵在里面休息。在不打扰卡尔休憩的情况下，奈里缓缓推开了房门。

　　她要确认她们是否已经清醒。

　　令她没想到的是，房门后迎接她的不是对方熟睡的容颜或者获救后释然的表情，而是一张惊恐的面容和一截微黄的蜡烛。

　　显然已经有精灵醒了。

　　蜡烛直擦着奈里的脸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奈里右手还按在房门上，左手不知道是该捂住险遭横祸的脸颊还是护住耳朵。

　　对方穿透楼层的尖叫和随之而来的手持烛台的夸张进攻姿势让奈里不得不抛弃这两个选项首先后退。

　　瞬间惊醒的卡尔躲避不及，被大圆抡一下砸中了面门。

　　所幸对方似乎只局限于房门后的进攻。

　　在奈里和卡尔保持着和房门的安全距离后，对面手里的烛台不再四下挥舞，她转而变换成防守的姿态堵在门口。

　　奈里侧过视线朝门内一探究竟。

　　房间的床上躺着之前行为诡异的那个精灵，她还没有醒。

　　奈里猜测眼前的精灵做出这样的行为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于是她尝试着和对方交流，但不尽如人意。

　　双方的语言不相通，即使通过肢体语言对话也没办法让平静下来的精灵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