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支线·画魂（三）下 ...
-
灰六脸色变了变。
这个收留他收留回来的画魂，只是某天在路上捡到的，当时狴犴还没有在他的车上住下，以灰六自己而言，自然不能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当时不过是刚好自己这里有空缺，而这只画魂也无处可去，两两相和，互相达成了共识，之后这画魂生性耽溺与情爱之中，在房屋里立足，与来来往往的妖怪们谈情说爱，享受鱼水之欢，引得一段时间生意好不热闹。
后来灰六渐渐将【车夫】做上了正轨，洞府嵌入车里，各方面的服务跟上后，她的那些本事也不再算什么，而灰六最开始也确确实实靠着对方兴旺起来，到后面也就是不指望她撑起这辆车，但也不至于说撇清关系将她赶走。
她虽然总是会吸食一些与她寻欢作乐的妖怪的灵力，但也是你情我愿，从来没有想过她是食用过人的精气血肉，也没有想过自己车上上来的人类，还就被刚好分到她所在的房间里！
真就是当一切糟糕的事情发生时，稍微回想起来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前因后果一个都逃不掉。
只能剩下后悔。
“有没有其他办法——”灰六对着狴犴还想要挣扎一下，后者冷哼一声，依旧简短地丢出两个字：“没有。”
“……”灰六脸色一瞬间灰白下去。他沉默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待我跑完这一趟，这辆车，就散了吧。”
狴犴这下有些吃惊，不再居高临下的斜睨这只小老鼠，“你这是怎么？”
“放弃这辆车从头再来，我实在无法再做到，实不相瞒——之前我被人间界的饲主送去了宠物医院，那边的动物医生说我心脏的功能不太好。”灰六的话题跳跃的有一些远，不过狴犴这次耐着性子听着，“我之前在人间界与妖世来回穿梭，人间界灵力不足，我本来就修为不济，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脱离不了病痛衰老，眼下又出了这种事情，我打算的在妖世长久生活也不那么容易，不如与我夫人一同去人间界，和饲主一起，能多久就多久，不需要这么操劳了。”
这样的念头是从前灰六想都不曾想过的，现在他却不知道为何在事情没有办法扭转之下，有了这个念头。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没有能力换一辆新的车子外，另外一点是不敢面对之后困境，以及可能出现最坏打算。
——自己换了车，而有来他车上作乱，最后让他丢了性命的情况。
“抱歉，狴犴殿下，之前答应让您在我的车上呆到想离开为止，现在却要食言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你家，狴犴一时也沉默下来。不过他不着急给出回答，反而是略微侧开视线，他僵硬的把话题转开，对着清浅的画卷本体道：“你有没有觉得，在这个房间里，心中总是有一些奇怪的情绪？”
……
李则最后的记忆是闷窒感。
他只是期待自己养的画魂再次如过去无数次一样，实现他心里所思所想的事情，可是到最后都没有。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到最终散不去时，他的思绪停止。
没有书房，没有画魂，没有光明，失去一切，一切都归于无。
然后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再次睁开眼。
没有书房，没有那张最后停在视线里的桌角，周围空无一物，却多了几个人。
试探的动了动手指，而后从地上坐起来，目光环顾四周首先看到的就是满眼期待看向他的人——他的画魂！清浅！
他连忙从地上起来，扑向清浅将她抱住，“清浅，我不知道怎么了，似乎被困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你是来救我了吗？”
“李郎！”
清浅抱住李则，整颗心都为止疯狂跳动，一种喜悦的情绪充满胸臆间，混合着痛苦交织在一起。
“这是哪里？”李则松开她，转身打量过周围，画境里异样的环境让他没由来的感觉不适，心里生出名为“恐惧”的念头，“此处好生奇怪，我们如何出去？他们是谁？”
止不住心里的喜悦，感觉有千万句话需要说，清浅第一次感觉到再次见到活生生的李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心里会有如此多的情绪。
她暂时没能主要到李则的不安，只是满心满眼的想要多多看看他，眼角不自觉的流出眼泪来，“这里是在画里。”
对于李则的问题她只是选择性的回答了两个，而后面两个她无奈的回避。
毕竟黎九时对她所说的，只是让他们见面而已，自然是不可能出去，也没有必要向他说明另外两人是什么身份。
察觉到自己的问题被忽视，又见面前的画魂哭起来，李则忍不住皱眉，却说道：“哭什么，既然是在画里，那你应当能够带我出去，出去之后我们依旧能够好好在一起，有什么好哭的？”
听到这话，清浅心里越发甜蜜，她笑着抹了抹泪水回答，“只是再见到你，有些高兴。”
李则眉头舒展开，也跟着笑起来：“我见你也是。”
略微深呼吸，还想再和李则说些什么，那边的黎九时却开口说道：“你出不去。”
“……”毕竟生前是做官的，李则对于旁边这人无端插话不满，当即板着脸色教训，“你是何人，再次胡言乱语什么？”
“我是把你救活的人。”黎九时不在乎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并没有对一个之后就要被他回收的角色动怒的念头，“你死了，你记不记得？”
“……我？”李则僵了僵。
有些人死去的突然，会忘记自己已经死去这件事情。
而这个世界被掩盖了“恐惧”的情绪，自然也失去对“未知”的恐惧的本能，也没有对死亡的担忧。
可能到死了，都不会记得自己早已经死去。
黎九时突然想到，如此看来酆都城岂不是有一群以为自己是换了个地方生活的鬼魂？
他有些苦恼。
“死了？”迟钝的情绪被画境里弥漫的恐惧敲打没几秒，就恢复了灵敏，李则回忆起自己记忆最终最后的几个画面，僵硬的扭过头转向自己抱着的清浅，下一秒尖叫着松手，并一把将其推开。
高声呼喊着就冲了过来躲到黎九时身后，瑟瑟发抖的同时，几乎呜咽出声，“她她她她，她——妖怪，杀杀杀杀……我我我我……”
“……”从对方神色变化，到一把将她推开，清浅的情绪从紧张到疑惑，到最后不敢置信，甚至冒出了“他不是李郎”的念头。
应该是过于震撼，导致她被对方就这么推到在地上，一时间起都起不来。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躲在黎九时身后瑟瑟发抖的男人，而后又不解的望向黎九时，怯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如何？”先开口的还是黎九时，“这算是你期待的吗？”
“我——”
“仙师救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李则猛然抱住黎九时的腿，高声喊道：“她，她是妖物！我就是被她害死的，她……”他说道一半慌张的组织措词，不过两三秒就想到了如何继续说下去：“她应当一直在吸食我的精气，才被她害死的。仙师救我，我不想死！”
黎九时看了脚边的人一眼，视线还是落回清浅身上，“你原本的想象是这样的吗？”
同样的话再次换了一个说法问出来时，清浅原本还绷着的一点点心里防线崩溃，她俯下身捂脸痛苦，一只手用力的捶打地面：“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要害死他，明明是他向我要那些愿望的！”
“仙师，仙师！”李则慌乱起来，他跪着转而爬到黎九时面前，急切地辩解道：“不是的仙师，那都是她蛊惑我才让我许下那么多念头的，是她蛊惑我，我才会有那些想法想要实现。”
黎九时低了低头，用着李则之前俯视的姿态看着他，慢慢说道：“哦？这么说的，你如此都是被她害得？”
李则连忙点头：“对！”
“那为什么她要让我复活你呢？”
“……”李则一时卡壳，看了看满脸笑意等待他答案的黎九时，又看了看依旧痛哭的清浅，“她……我——”
黎九时不在乎他的答案，继续说：“她用她一样东西换我复活你。”
李则当场不再纠结清浅复活他的事情，抓住了其他重点：“我，我也可以换，求求您救我，我不想死！”
“你现在有什么？”
“我——”
“你才刚刚活过来，身无长物。”
“我……”李则拼命思考着，忽然灵光一闪，他指向清浅说道：“她，我有她。”
“她怎么会是你的？”
李则继续急促的争辩：“她是我画出来的，也是我催生精变的画魂，如果没有我，她根本不会存在，我花了很多精力让她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她完全是我创造出来的，自然是我的！”
他的态度太过理直气壮，黎九时都觉得有几分道理，刚刚准备继续开口，却听到那边一直在哭泣的清浅喊道：“别说了！”
“我……”李则的话被打断，但也只是断了一秒，继续不准备理会清浅，就要继续说。
清浅却不准备给他机会，对黎九时说道：“我没有想要说的了。”
“仙师，我可以把她用来换我——”
李则还有话要说，但是黎九时并不理会，只是对着清浅确定道：“你确定？”
“我确定。”
“仙师，你不用管她胡言乱语——”
李则再次试图开口，黎九时却是对着清浅点点头，而后对他说道：“你现在复活已经是她拿命换来的了，所以她死了你也会再次死亡，她不能被你拿来换。”
“……”
言罢，黎九时将对方从自己腿上拔下去。
这么大个挂件挂在腿上他还觉得怪别扭的，走开几步李则都没再出声，只是僵直的跪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九时往前几步，“记忆还要留着吗？”
“所以我，真的都是因为他才会是我嘛？”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只能说你的确是按照他的期待变出来的——样貌性格喜好脾气。都是。”
清浅忍不住自嘲地低声笑出来，“那我现在想要忘掉有关于他的记忆也是他的影响导致的吗？”
——我有我自己吗？
“不是，我给了你一个短暂的自我。”
“！！！”清浅神色变得惊愕，“你怎么做到——”
“因为我草创了这个世界。”
她还是不信。
黎九时也无意说服她，只是说道：“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物。”
这句话清浅听的半懂不懂，黎九时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既然不保留记忆，那么就等到重新醒过来的那天，一切重新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吧——到时候会不一样的。”
清浅明显无法听懂他话里的机锋，只是在黎九时伸手点在她头顶的瞬间乖顺地点头。
而后周围扬起大凤，墨色如同被倒进滚筒洗衣机之中疯狂甩动，整个画境摇晃着褪色，清浅的身体一点点合着这些墨色散开，和画境一起退去。
光线重新照进房间里，当最后一丝墨色褪去，房间里因为画境出现套着的一层隔阂消失。
龙赞还躺在原来的位置，黎九时则是在正厅附近，背对着门口。
一抬头，目光首先对上正厅里挂着的画卷，上面的描画的女子，原本浅粉色的衣裙和裙摆上的石蒜花纹样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头青丝，一身白衣。
而视线再转了一转，发现正厅里面坐着两个大活人。
一个是这辆公交车的【车夫】，黎九时记得，叫做灰六。
而另外一个——他看出来原型了，是只狴犴。
……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支线·画魂（三）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