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花园中丢了什么》沈明笑

31、真心1

　　没想到有事能有到三四十公里外的市区来。往最吵人堆里挤，只为亲眼看看某则线报的真实性——换做平日，李啸威是不会有闲情做这种事的。
　　但是今天他来了。
　　人生第三次走进夜店，李啸威依旧臭着一张脸。他眉头紧锁，在成片的酒精味和烟味里，成功地捕捉到吸血鬼的气息。
　　看来范希说有人盯着谢七羽，还真是不少人。

　　血族的品味还是这么艳俗，就喜欢红色霓虹聚集的地方。李啸威绕过几个朝他抛媚眼的男男女女，穿过光怪陆离的舞池，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分辨出了谢七羽的味道。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脱敏成功”，一群吸血鬼的气息中，谢七羽的味道是他勉强能接受的那一种。
　　没找很久，他看到了他。
　　一桌洋酒都开了瓶，拿来兑的饮料果然是可乐。谢七羽穿着一件过于宽松的衬衫，领口快滑到肩膀，就这样他还笑嘻嘻地歪着身子，靠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眉眼间全是春意。
　　不是李啸威的错觉，也不是灯光的效果，谢七羽的脸上泛着红晕，不再是吸血鬼的惨白。

　　胸口好似被人狠狠地锤了一下，他死死地瞪着他。隔着几米距离，谢七羽好像看到他了，又好像没有。
　　醉醺醺的一双桃花眼，漂亮到无法无天。
　　他身边的男人看他晃了神，想要趁机凑过去吻他，被谢七羽在最后关头躲开了。
　　然后谢七羽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
　　一片惊呼声中，李啸威以一种十分不绅士的姿势，单臂把谢七羽扛上肩，一言不发将他带走。

　　酒吧后门，谢七羽被垃圾箱的臭味熏得咳了几下。他在恍惚中看见了月色，还有一道宽阔的肩。是李啸威，这蠢狼的味道他怎么都不会忘记。
　　这人身上怎么还是这么烫，他又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李啸威也觉得不对劲，隔着衣料，他分明感觉到了人类的体温。
　　“放我下来。”
　　“……”
　　“放我下来！”
　　李啸威才不会遂了他的愿。
　　谢七羽看来是真的喝多了，他竟然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干脆对着他的脖子咬下去，而是乖乖地趴着，没有再挣扎。他喃喃道：“不行，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等你酒醒了再做。”
　　“我还没和人接过吻。”谢七羽又说，“那你要和我接吻吗？”

　　小猫爪子挠心脏，李啸威浑身一怔，肩上这只又美又坏的猫瞬时脱开桎梏。谢七羽不给人任何空隙，他刚一落地，就再度踮起脚抱着李啸威的脖子亲了上去。
　　嘴唇压着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谢七羽退开一些，哦了一声。
　　“现在接过吻了……那我还没和人上过床，你要和我上床吗？”

　　李啸威握住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细瘦手臂，将谢七羽整个人拉开。放在从前，这个动作应该是“甩开”才对。
　　一旦脱离了他的支撑，这个小酒鬼估计连站都站不稳。谢七羽呈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弱势，好像他一只手就能捏碎他。
　　李啸威应该甩开他的，因为这长街上的阴影里，有数十人正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一旦谢七羽失控，或者受到任何威胁，他们会在下一秒抵达他身边。
　　可他们为什么还不现身，现在这还不够反常吗？

　　反常的是他自己。

　　狼人面对天敌的联想中不曾有过这些：漂亮到妖冶的眼，异常的亲昵，有温度的皮肤，火星，烟花，征服与被征服，凡心，恻隐，酒精，毒，还有性。太反常了，李啸威觉得世界的逻辑正在倾覆，而谢七羽像粘人的猫咪一样又凑过来，无声地用发顶蹭了蹭他的胸口。
　　他的脑子里跳出的想法居然是：接吻不是你这样接的。

　　“你应该送我回家。”谢七羽用一种委屈的口吻说，“你是个混蛋。”
　　好热，你把我融化了，你要对我负责。

　　李啸威压着心底的无名火和施虐欲，再一次把他拉开，掌心与手腕相触的地方很烫，体温叠在一起，或许甜腻的毒也可以通过触碰传播。
　　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家在哪里？”

　　……

　　谢七羽既然能准确地说出附近一套公寓的地址，记得门牌号和门锁密码，就说明他还没醉到生活不能自理。
　　李啸威轻敌了，所以他正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凶险的一场战役。

　　一路乖巧安静的谢七羽一迈进家门就反手把他甩在了门上，他作为吸血鬼的力气又回来了。
　　下一秒一声闷响，李啸威擒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在了地板上，这是他面对吸血鬼的本能反应。下一步他应该要在那尖牙伸出之前卸掉他的下巴，而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因为谢七羽发出了一声沙哑怪异的尖叫。
　　像是发泄，又像是求救。
　　那双桃花眼没有充血，而是直接流出了血来。它不再漂亮了，可以说是变得狰狞可怖，可李啸威却莫名地，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美到让人心惊。
　　果然是怪物。
　　李啸威松了钳制的力气，却没有松手。

　　谢七羽濒临失控，他的状态时好时坏，特异的狼毒会剥离他的吸血鬼能力，赋予他一种类似人类的假性状态，可他又不是人类。
　　他当了太久的吸血鬼，他只会被忽冷忽热的体温逼疯。他不习惯心脏在跳的感觉，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心跳，他开始害怕这心跳明天又停了，那是人类的死亡。
　　反正都是死亡，同他在太阳下被烧成灰一样，同谁拿夏栎捅进他的胸膛再在他耳边念出他的真名一样。
　　可他想要的终结好像不是这一种。

　　谢七羽的膝盖支起，抬脚猛地蹬向李啸威的腹部，可这下的力气很弱。
　　李啸威松开了他。
　　没有开灯的玄关里，两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对视。
　　压抑的沉默过后，李啸威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这下是绅士的抱法了，他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背，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腿弯。谢七羽很轻，他有种感受不到重量的错觉。
　　他摸索着走到卧室，把他平放在了床上。

　　“……李啸威。”

　　他没有想说什么，他就是想喊他一下。

　　谢七羽安静地望着李啸威，他也不是完全不讲理，他给了对方机会走的，但是李啸威也像是着了魔，他没有意识到这是最后可供他选择的时间。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谢七羽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念他的名字，又轻又软的一声。

　　倒计时数完，谢七羽坐起身，挪到床沿，两条细白的胳膊像水蛇一样缠上他，四片唇瓣贴在一起。
　　谢七羽还是不会接吻，这更像是啃咬，不知道谁被咬破了皮，一股腥甜的血味传来。他们都对这个味道很敏感，会被其刺激，会变得亢奋冲动。
　　李啸威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
　　真是——疯了，他怎么会被这种疯子赖上？
　　他说不清，一眼过后便是覆雨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