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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秦安岭2 ...

  •   天刚刚破晓,楚歌掀开被子起身,轻手轻脚地朝浴室走去。
      闭眼等天亮的感觉太难受了,这次他宁愿有长梦来纠缠,也好过失眠一整夜。

      作为国土最北的林区,即便是六月,晨间的气温也还是很低的。冲过热水澡的楚歌穿着短袖走进客厅,身上多余的热量很快就散了。他从冰箱里拿出鸡蛋、西红柿和生菜,洗净厨具,想着来做几份简单的三明治。但由于太过心不在焉,他没动几下刀,指尖就传来刺痛。
      嘶。左手食指侧边被切破一道长口,血珠争先恐后涌出来。
      腥甜的味道散在空气里。
      楚歌有些茫然地呆在原地看着那红色溢出,直到有人走到他身边,不算太温柔地拧过他的手。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楚歌触电般地弹开,眼看自己手上的刀被抽走。
      “在这等我”,来者说。然后很快他带着药水和创口贴回来,手上还多了一件外套,很顺手地将其披在了楚歌肩上。
      楚歌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地动山摇。

      范希照顾人的细节做得天衣无缝。或许他就是这样体贴的性格,这份体贴不具有针对性。但谢七羽昨晚说的话在楚歌脑中循环播放,一整夜都没有断过,使得他根本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关照。
      因为他真的觉得太近了。
      花一样的柔和很近,手掌滚烫的温度也很近。没被那么评价之前,他还能维持现状。现在不行,他已经没办法做到客观。
      眼看范希拧开药水瓶盖,抽出棉签,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把他的手捉过来,他赶忙打断。
      “我自己来。”他挤出声音,“吵到你了?”
      “没有,我一直醒得很早。”

      范希注视着他,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目光,却让楚歌如同全身过电。
      但他依旧不能否认——他不讨厌。不讨厌与他独处,不讨厌被他注视,他可能真的……愿意和他独处,喜欢他这样注视着自己。
      所以他理所应当承受这份“难熬”。
      这就是“喜欢”的感情吗?
      喜欢就要付出代价。

      楚歌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指用创口贴贴好,范希接过他切了一半的番茄开始下刀。他朝他的动作看去,他的刀法又快又稳,倒是比很久之前就开始进厨房的自己还熟练。
      切好番茄,煎六个鸡蛋,把生菜叶撕好叠在面包片上,沙拉酱的盖子撬开放到一边——他一言不发地准备好了他想要做的一切。
      “山里冷,多穿点衣服。”

      范希提醒了一句,便走回了房间。隔着一扇门,他能听见自己离开后楚歌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他能听见他的吞咽,听见他心脏加速跳动。
      可惜他无法辨别心声。
      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他抬起眼皮,见谢七羽靠坐在床头对他笑得暧昧。
      “你不要再乱说话了。”他警告道。
      “啊?”
      “我说,你不要再乱说话了,行吗?”
      “我讲的是事实吧?你一开始说,不跟你扯上关系他才是最安全的,现在都这样了,你是不是要换一种计划?干脆把他追回来得了,他明明就——”
      “好了你安静一点!”
      被那双棕绿色的眼瞳钉在原地,谢七羽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

      -
      八点半,几人整理好行李出发,按照计划,他们将露营一夜后再回来这里。
      那位穿着马褂的户主已经等候在门前了。他开着越野车将他们送到了山脚下,坐一截缆车越过眼前的小峰,就可以自由往林中进发。
      零星的游客聚集于缆车发车点。还没到旅游旺季,年轻人很少,缆车安静地载着人们俩俩上山,眼前的每一帧画面都带着静谧又辽阔的气息。
      楚歌的视线环视一圈,最终又落向某人。对方在和户主告别,男人走前竟很恭敬地半鞠一躬,反倒是年轻的一方背着手目送他驶离。
      楚歌察觉到违和,但没等他细想,对方朝他这里看过来,他立刻别开了眼睛。

      纪瑾瑜咳了一声。“你们怎么了?”
      楚歌没听见似的往前走。
      “等下。”纪瑾瑜拉住了他,“我送你的水晶你带了吗?”
      “带了。”前两天准备行程的时候她就特地提醒他了。
      “放哪儿了?”
      楚歌又拍了拍背包侧面的口袋。
      纪瑾瑜伸手进去翻了翻,把挂坠拿了出来。“别动啊。”她绕过他的脖子,楚歌想躲,被她不客气地摁住,她要亲手给他戴上扣好才满意。
      她把紫水晶塞进了他的衣领里,“平安符,离开秦安岭前别摘下来。”

      晨光下的山林里满是雾气,缆车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再看脚下,浮动的白雾犹如棉花,不远处群山连绵,还隐约可见大大小小的河流和琥珀,从缆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林中。
      夏栎林。
      三四十米高的乔木静静地伫立于此,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普通的吸血鬼肯定不愿意踏入这里,但谢七羽的表情淡淡,没什么太大反应。
      果然要被知道真名了才会有顾忌吗?
      楚歌和李啸威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继续研究地图。
      艾莎举着单反在拍照,谢七羽看起来很单薄的背上背着他和艾莎的两个大包。当然不担心他会觉得吃力,只是见着他这一路沉默到反常,李啸威没由来地想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晚上。
      聒噪的酒吧里,少年坐在水台上,对他无所谓也无所畏惧地笑道:
      谢七羽就是我的真名。

      秦安岭730万公顷的林地中,繁衍生息着种类相当多的珍禽异兽。楚歌捧着范希整理好的生物图鉴,在一旁写下标记。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拍到梅花鹿,矮羊和紫貂,还有好多种叫不出名字的飞禽和昆虫。
      楚歌对行程规划出力少,所以他揽下了写调研报告所需要干的活,一路上都跟在艾莎旁边做记录,他和她第一次合作,配合得倒是默契,效率很高。
      正午时,他们走到了呼玛湖边。
      “就在这里休息吧。”
      范希放下了指南针,大家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没有异议。
      这里风景秀丽,湖水清澈的如一面明镜,唯一可惜的是出发时还湛蓝的天空变成了灰白色,太阳被挡在了云层之后。
      楚歌见状不禁皱眉,早上天气预报上还说是晴天。
      “山里边的天气说不准的。”纪瑾瑜盯着天边的乌云,“没事,我们带了雨具。”

      ——天气是可以人为操作的。
      楚歌忽然想起了之前某次午餐时范希跟他说过的话。巫师能做到的最了不起的几件事:占星预知,精神干预,移风唤雨。
      当然,这不应该是此时变天的原因。
      不过一刻钟过去,天阴下来,气温好像也连带着降了不少。李啸威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堆木块,默默在旁边捣腾了一会儿,架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火堆出来。
      真有种野外冒险的感觉了。

      楚歌架起小锅准备午餐,艾莎蹲在他旁边帮他,两个人煮水下面,拆袋分盘,楚歌只要抬起手艾莎就知道他要什么。
      “谢谢。”
      艾莎弯着嘴角摇了摇头。
      楚歌渐渐归纳出了艾莎和范希的相似之处:他们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很平和,非常坦然,就好像他们早已将他了解了个透彻,他的言行举止全部在他们的预料和理解中,并且无条件地给予他信任和接纳。
      所以到底为什么?
      楚歌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解释的。
      纪瑾瑜观察了他们一会儿,退到一边,拿起楚歌写了好几页的笔迹看了看,再打开相机。艾莎技术不错,照片拍得犹如科教图书里的插图。翻了一会儿她按键的手慢下来,最终停留在一张人像上。
      那还是阳光形如光柱投射在林中的时候,纪瑾瑜站在树边仰望一角蓝天。光落在她的长发上,暗红色的发丝被镀上一层橙黄,漂亮得发光。
      她的背影与镜头之间,正好有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飞过。

      趁楚歌去打水,纪瑾瑜提着相机走到艾莎身侧。
      “你……”她琢磨了一下措辞,“你为什么一直拍我?”
      艾莎抬起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觉得这应该是个问题。
      “因为好看呀。”她说。

      谢七羽坐在湖边打水漂,小石子蹭过水面再弹起,重复两次后沉没。没等他捡起第二颗石子,旁边有人扔了一下,石子弹了四下才沉没。
      李啸威默默地又扔了一把,这回弹了五下。
      这谢七羽怎么受得了。他瞪了他一眼,搜刮了一大堆石子放在脚边,跟他较起劲来。两个人莫名其妙开始比赛,谁都没有说话,谁都很认真。
      但是论这些野外的小游戏,谢七羽终究输给李啸威一截。
      他把最后一颗石子朝李啸威大臂上一砸,砸完气鼓鼓地不再玩了。
      谢七羽没使劲,李啸威挑眉,心说怎么没给我砸个血窟窿出来。他本以为谢七羽是个百年老妖怪,但眼下看来,他真的就像个任性多变的小孩子。
      “喂。”李啸威低声喊他,“你今天是哑巴了吗?”
      谢七羽翻了个白眼。

      使谢七羽哑巴的罪魁祸首正独自坐在另一边,盯着天边某处,屏息凝神。
      瞥见他专注的表情,楚歌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他没收住自己的脚步,还是拎着锅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走过来的时候范希就回神了。对上他略带纠结的表情,范希会错了意。
      “淡水湖,水煮开了可以饮用的。”他解释道,“据说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
      楚歌接好了水,没有立刻回去。他坐在他身边,微风拂过他们的额发,呼吸都变慢了。

      果然在他身边,自己会觉得安全。
      楚歌细细品味着这种感觉。虽然还是有些局促,难以开口,但他能很清楚地辨别这份安全感,因为他太知道“不安全”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现在在这里,天色阴沉,身后十米外就有一只吸血鬼,山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飞禽猛兽。他鲜少参加团体活动,很久没有如此深入自然,横在他眼前的全是迷雾,可他躁动不安的情绪被抚平,心结也随之迎刃而解。
      少年的眼睫颤了颤,倏地抬起,很认真很仔细地用目光轻抚对方的轮廓。
      就是因为这张脸,就是因为这道温柔的声线,就是因为过去数月中无数让他不知不觉就铭记住的瞬间——
      即使真的引发那种陌生的感情,也只是个不关痛痒的意外。
      是意外,是偶然……也是必然。
      是命运最公正的裁决。

      “这里很漂亮吧。”被直视的人说。

      楚歌移开视线,望向眼前的湖。
      透亮的湖水,倒映着四周的绿树。

      “它很像你的眼睛。”楚歌轻声说,“但是它没有你的眼睛好看。”

      范希被他说得愣住了。
      纵使他活过百年,掌权夺势,算计得过无数时间和生命,他也没敢解析出这句称赞有没有什么深意。
      但足够撼动他的是,在这样一个他以为平凡无奇的瞬间,楚歌垂下眼睛,浅浅地笑了。
      百年来他再次等来他发自内心的笑意,有点自嘲,但又很轻松,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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