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 93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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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走在花园的走廊内，五郎看着周围已经完全熄灭灯火的房间，不由得站在外面看了片刻。坦率的说，其实在这里的回忆在他自己看来还是有相当不错的一部分……至少他本人没有面临过被剪枝的威胁，有不错的、可以信赖的朋友，虽然周围一起的人越来越少，但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走到了最后，甚至被分在了一个队伍里。他现在还记得那一天自己从心底感到的开心和兴奋。
因为广特别喜欢读书，莓也一定是会跟去的，所以自己也经常去图书馆陪着那两人，从活动间到图书馆的路，虽然周围没有亮起一盏灯，可五郎也是就算闭着眼就能走到。这么一想，五郎就又想起广以前说的，图书是心灵明灯的话来。虽然现在这么想，倒是很难再有以前那样会心一笑的感觉了……
图书馆到了，五郎走进去，灯也没有亮，不过和过去一样，从圆形的大窗里透过的光线，足够照亮整个图书馆。五郎顺手将灯打开来，顿时便是一片光明。
“哎？”
有个孩子正背对着门，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是个黑色头发的小男孩。他的身体微微抖着，头也垂着，仿佛是有些困了坐着打瞌睡的样子。
五郎一瞬间愣住了，差点叫出了一个名字。
不过那小男孩因为灯亮了，先转过了身，是完全个不认识的面孔。男孩立刻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道：“那个……请问你是之前是驾驶员的，代号056吗？监护员老师，让我在这里等着你。”
“是的。你是？”
“我是代号527。”小男孩走到五郎身前，然后指着图书馆的两个方向，一板一眼地道，“老师们整理了书。那些是要带走的，那边的是，有损毁的，或者重复的，这次就不带走了，以免消耗飞艇的燃料。”
“是已经整理好了么。这可是帮大忙了。谢谢你。”
“不、不是我整理的。”男孩说，“不过老师们刚才都去开会了。你要自己搬走吗？我也可以帮忙。”
“不。等会儿让哈奇先生来确认一下才行。”五郎笑着道，“我就在这边坐会儿。你也坐吧？”
男孩坐在对面，颇是正襟危坐的样子。五郎看他这幅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缓解气氛地问道：“刚才我没来之前，你是看书看睡着了吗？这么早就困了？”
“不。”男孩诚实地道，“我在哭。”
“哎？”五郎一愣，片刻后，用温和的声音问，“抱歉……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男孩犹豫了片刻，眼中又有了泪花，他咬了咬嘴唇：“我……我做不成驾驶员了。”
男孩没有等五郎回话，就滔滔不绝地继续：“听老师们说，这次虽然不是以前的剪枝，但是我们留在这里的十几个孩子，全都不能做驾驶员了。而且，以后也不需要驾驶员了。可是，我是为了做驾驶员才努力到现在的。不做驾驶员的话，我完全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呢？”
五郎沉默了片刻，他站起身来，坐到了男孩的身边，用手摸了摸他的头：“除了驾驶之外，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
“比如说，像你一样来搬东西吗？”
“比如说，像我一样来搬东西。”五郎笑着认同了男孩的话，“还有，种地、联络、巡逻、维修器材、煮饭、洗衣……嗯，能做的事情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堆积如山。只有做到你不想做为止的。”
“……原来有那么多的事情啊。”男孩想了想，“但是，果然是做驾驶员比较好吧。是人类的荣光。就像是056哥哥你原来那样。”
五郎一下子笑了：“我们可算不上什么人类的荣光啊。”
只不过是被Virm所骗的一群可悲的孩子们罢了。与应该是同伴的对象战斗，甚至是，如果没有这样讽刺的战斗的话就根本不会被允许出生。然后在没有价值时，就被这样留在大地上，只能先活下去再说，甚至连这件事都是个问题。
“但是，的确，人类的荣光……是存在的，我们现在也正为了这荣光努力着。”五郎顿了顿，“你有听说过，代号016，广的名字吗？嗯，是个非常喜欢给人起名字也很喜欢问问题的人。”
男孩想了想，很是不确定地道：“Hi、ro……好像是有点熟悉的名字，在哪里看到过吗。……对了，听说以前的某一届，是有这么一个前辈，虽然不知道是不是056哥哥所说的那个人，不过也是一个喜欢起名，喜欢问问题的人……那人开始被很多人仰慕，不过后来变得很弱，几乎是要被剪枝了……老师们常常这么教训，果然是数值最重要，不要去东问西问，想一些有的没的。”
“哈，广在花园的后辈里居然是这么个名声吗？”五郎不由得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是很仰慕他的人之一啊。那你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是被剪枝了吗？”
“不。他现在正在宇宙里哦。”
“宇宙里？”
“嗯。就像是很多故事里的英雄一样。他在做真正的驾驶员，并且在为人类而努力着。是真正的，你所说的人类的荣光。”五郎指着窗外天空的方向，说道，“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努力，让人类续存下去，这样，至少让他们的努力不要白费，并且等他们回来了，能够过上很好的日子。而这肯定是不输给做驾驶员的有意义。”
“哎，是、是这样吗？”男孩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突然他一拍掌，“对了，广，我想起来了，是不是画过星图，还有各种地图的那个人？”
他一下子站起来，走到“要被扔掉的”那一堆书里，最上面有不少像是纸张一样的东西，大概是以前的孩子们画的东西，夹在书中，现在整理出来就打算扔掉的。男孩很快拿着一摞被夹子夹在一起的纸回来：“等056哥哥的时候，随便看的。这个名字，就是广吧？”
是星座图、世界地图、区域地图等等，有些是手抄的，有些是从书上剪下来的，有些上面还有着标注。果然在第一张上写着广的名字，不过五郎一眼看出那并不是广写的字。
那是一张猎户座的星图。其中一个星星被圈了起来。旁边加了一行注解。是非常幼稚的字样，似乎中间还有一些笔画的错误，也是五郎非常熟悉的字。现在也每天都能在小黑板上看到。
上面写着【这是等离开设施，要和广一起去看的星星。】
五郎接过了那摞纸，轻轻翻动。
广确实很喜欢这些“他们不能接触的外界”。不论是星空之遥，还是地球之尽。不过，那也是他被洗脑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被允许随意使用图书馆里的书，可以抄写，可以剪贴。在数值下降之后，广的许多特权也被一同剥夺了，他本人也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陷入了某种低气压的情绪中——也许是洗脑的副作用吧。这里的地图辑也就再也没有增加，并且逐渐随着时光被遗忘了。
在翻到中间的一页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张画着海岸线的地图，看起来是从哪本书里剪下来的。海岸线组成了仿佛半握的手一般的图样，而画着圈的地方在这“手”下面的小臂处。上面有着广写的一句话，【五郎的名字】。
——我的名字，吗。
那是年幼的五郎和广的关系远远称不上好的时候。实际上，小时候一直并不想和大家待在一起的五郎，在和莓熟悉前，和广也并不熟识，哪怕对方是团体里最熠熠生辉的存在。因此在最开始和广相熟起来时，五郎最为印象深刻的事情，反而是“广夺去了莓的全部视线”这件事。虽然以那时候的心智，还远远不会有嫉妒这样强烈的情感，但总之，最开始的时候，五郎对广的存在多少是不开心的。
直到那天为止。
那大概是，打架事件发生后的一个月吧？五郎跟着莓一起来图书馆，莓却自己先被监护员叫走做测试。只剩下五郎和广两个人在图书馆里呆着。
就在五郎打算起身离开时，广突然叫住了他：“最近五郎也经常来图书馆了，你也开始喜欢看书了吗？”
五郎想了片刻，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吧。”
广也没有介意，只是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书：“那你应该看看这本！”
是一本看名字就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广会推荐的书”的一本薄册子，名字叫《名物土产集萃-果物篇》。五郎莫名其妙地拿过来，随便翻了翻，大概是讲各个地方都有什么土产，看说明，应该是在人类住进移动都市以前的、古代的事情。八女甘王草莓、东北锦樱桃、信州巨峰葡萄、夕张哈密瓜……标注了产地的地图，和相关的历史故事，就是这样平凡无奇的一本书。
“那个，广是想要吃这上的东西吗？”五郎犹豫了片刻，问道，“下次向爸爸的礼物要这个试试看？不过，这上的作物都是在某个特别的地方才有的，现在这些地方还存在吗？”
“哎，你没看到吗？”广走过来，笑着问道。
“看到……看到什么？”
广握住了五郎正翻页的手，帮他翻开了其中一页。上面最大的字写着“石川县”，底下用不同颜色的小字写着一种作物的名称。
【五郎岛金时：
石川县金泽市特产的甘薯，以味道甘甜和色泽金黄为特征，比一般的甘薯要甜2-3个甜度，是本国的甘薯中的最佳品。据当地人说，这是三百年前，元禄时代的加贺国就开始在五郎岛上载种的品种。因为五郎岛拥有一片面对大海的沙丘地，土壤又通气又保水，十分适合甘薯的生长。经过数代的选育，终于培育出美味的甘薯五郎岛金时。现在五郎岛上也有许多以种植甘薯为生的年轻的农业继承者，是非常具有未来性的地区！】
在旁边配着一张区域地图，上面标注了五郎岛的位置。还有一张被掰开的、露出金黄色果肉的甘薯的照片。
“啊，这个……”
“这个是五郎的名字吧？”广用笔点着这里，笑着道，“上次偶尔翻到的。因为想查下这本里的地图。”
五郎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嗯，如果我的名字被写成汉字的话，大概就是这两个字没错。这个，怎么了吗？”
广用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五郎，等哪天离开设施，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岛吧？”
“啊？”
五郎诧异地转过头去，却见到广正在微笑着。就像是之前、之后他所无数次展露的，像是太阳一样耀眼、却又像群星一样温和的笑容。
“这个和你的名字一样，不是很有趣吗？面朝大海，坐在沙丘上，烤个甘薯什么的，想想就很有自由的感觉吧？”
五郎不太明白广的意思，但是广已经走开了，他拿出一把剪刀，将这书的这页剪了下来，然后在旁边写了一行字，“五郎的名字”。广将这页放进了他的一摞纸张之中，用夹子夹好。
过了片刻，五郎才试探性地问道：“等等，那个，你是说……什么意思？”
广转过身来，看着五郎，仿佛要说什么。但是五郎永远也没法知道那时候广想要说什么了。
因为这个时候莓直接打开了图书馆的大门，开心地冲了进来，神采奕奕地说着自己的最新测试结果，显然是很不错的数值。莓随后便让排号在后面一位的广也去测试。等广走了，莓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五郎正拿在手里的《名物土产集萃-果物篇》的书，稍微翻了两下，就笑了起来，吐槽说五郎“居然在看这种东西”。五郎在和她辩解的时候，也就没再去在意方才的事情。
但是，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五郎和广的关系有了改观，等五郎自己注意到时，感觉两人已经成了相当要好的朋友，至少……是五郎自己最好的朋友，是“特别的存在”……一直到现在为止。
那个时候，广在想什么呢？是认真地想过要离开设施？还是追求自由，所以想用和别人的约定、和别人的对话，来表达自己的决意？或者是只是孩子时的戏言，某种展示自信、展示自我的表现？……现在的五郎也不再可能去问他本人了。
只剩下了这个也许他和自己都忘了的约定。嘛，虽然，对于现在，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了。或者至少是自己不怎么在意这种事。
五郎突然想起了好几件旁人的事情，因此闹出的乱子也不是没有，他不由得苦笑了下，片刻后，他轻声地自言自语道：“英雄……就是，和身边人做出的约定都不能实现的存在吧。”
接着五郎合上了那本被男孩找来的册子，低头对他说：“嗯，这个广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他——”
五郎的话也没有说完——虽然在未来，他尚且有许多机会对男孩说出那位英雄的故事——因为此时图书馆的门又一次被用力地推开，碰地一声撞上墙壁。五郎回过头去，见到是已经穿上了外套的哈奇，刚想要问好，哈奇却抢先说道：
“先过来一趟。有紧急通讯。鸟巢的净水系统的完全损坏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 93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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