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背后藏长刀》锦重

3、云泥之别

　　众人都呆了，还是个丫鬟先反应过来，大喊着“二少爷回来了”，跑着往里面报信去了。

　　不多时，和府家主和忠，家母房氏，都挂着泪珠出来。房氏一把将和初抱住，哭的出不了声。

　　和忠将和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连声道：“好，好，回来就好。”

　　众人回了花厅，和忠自然问起和初的情况来：“你怎么会回来？”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和忠拧眉：“陛下前年就登基了，大赦天下也是前年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和初道：“可能是边陲小镇，消息延迟。”他也是在路上才知道原来前年就大赦天下了。那个为他建了一座假城的人，还封住了他的消息，将他多困了两年。

　　“那你知道坐上皇位的是……”

　　“孩儿已经知道了。”

　　和忠叹息：“如今你二人云泥之别，他若还念旧情，早就会将你接回。所以，你心里切不可还想着当年的那些情分。”

　　和初起身应“是”。

　　和母怒道：“孩子刚回来，总说些朝堂上的话做什么。没看见孩子一路奔波劳累，还不赶紧让他歇着去。”

　　和初的二婶、姑母忙起身告辞。二婶柳氏也顾不上打秋风了，忙不迭要将这个消息带回家去。

　　“二婶。”和初却叫住她，“分家的事，既然您信我，侄儿一定给您办好。”

　　柳氏笑的合不拢嘴：“就知道小初你最懂事，最招人疼。”

　　送走了亲戚，和初自去沐浴歇息，天亮之后，一家人才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和母要去寺里还愿，感谢佛祖保佑她的小儿子平安归来。和初陪着大哥和父亲说话。

　　“自你走后，家里爵位被夺，我和你大哥也被寻了个由头，丢了差事。不过，家里虽然没有以前的光景，但田地商铺还在，日子过得也算富裕无虞。搬到长春街是我的主意，这里官场的人少，我也不用日日再同他们打交道。”

　　和初道：“这里也挺好，左右街坊我瞧着都是事少的。”

　　“是啊，原本也没什么交集，彼此都还算客气。”

　　和阳插话笑道：“弟弟虽然在边疆受苦，可身量长了不少呢，瞧他穿上我的衣服，竟然这般合身了。当初走时，个子才到我肩膀。”

　　和母一大早就吩咐绣娘给和初赶制新衣了，最快也得等明天才能穿上。和初哪里还在乎什么衣服，只要合身，新旧无所谓。

　　“父亲。”和初斟酌道，“孩儿蒙大赦得以回家，按理该去宫里谢恩……”

　　和忠打断他：“若家里还有爵位，你自然该去。可现在你我都是草民百姓，你想谢恩也未必能进去宫城。况且……”和忠转动着腕上的珠子，犹豫着该怎么跟小儿子解释。

　　“父亲请讲。”

　　“况且陛下早已不是当年的三皇子了。他当了皇帝后，丝毫不念旧情，且猜忌多疑，好酷刑，他想不起来我们倒好，别往他跟前凑。”

　　和初忍不住替皇帝辩解：“若他真不念旧情，咱们家大势突去，又如何能平平安安过这几年？父亲，论朋友之谊，我回来该去拜访他，论君臣之道，我理应进宫谢恩。”

　　和忠不悦，还想呵斥几句，让和阳用眼神安抚住了。

　　和阳笑道：“弟弟想去便去，我让下人准备马车。你穿这身可不行，我让你嫂子再给你找一身华服出来，你先回房等着吧。”

　　“多谢大哥。”

　　等和初离开，和忠恼道：“你怎么任由他胡闹。”

　　“父亲，弟弟看着老实，性子却拗，劝不住的。左右咱们现在已经是平头百姓，他想谢恩，也得能进得去宫城。”和阳道，“他去那儿吃个闭门羹，比您说多少话，都管用。”

　　*

　　折腾到宫门，已经快晌午了。和初让下人把马车停在一旁，自己在车里待着。下人得了大少爷的吩咐，知道二少爷碰个壁之后就能回家，因此多次劝他赶紧去宫门口试试。

　　“不急。”

　　“再等下去，太阳就下山了。”平安是和初的小厮，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起话来倒也不客气。

　　和初不与他计较，又耐心等了会。等得平安快睡着了，他才突然跳下马车。

　　“卢大人，好久不见。”

　　卢辛然勒住马，困惑地打量来人，显然没认出来是谁在叫他。

　　和初拉住缰绳，笑道：“卢大头，才几年，你就把我忘干净了。”

　　“和初！”卢辛然大喜，翻身下马，将和初一把拽过，狠狠锤了几下，“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两人叙了会旧，和初说明来意，请卢辛然帮忙禀告一声。卢辛然为难道：“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陛下他……”他放低声音，“陛下不是念旧情的人，你虽然做了他十年的伴读，可这些年，他可从未提起过你。你回来好好过日子，何必往他跟前凑。你的身份，还用谢什么恩，要是都像你，被赦免罪过后，都来谢恩，陛下还不得忙死。”

　　和初低头：“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进不去宫里，可、可我不死心，我想见见他。”

　　“你就是个死脑筋。”卢辛然恨道，“反正我话给你说明白了，我去替你试试，若不行，你可别伤心。”

　　“我知道我知道，劳烦卢大人了。”和初赶紧给他捶肩捏背。

　　卢辛然进了宫，一炷香、功夫，又回来，带着和初往宫里走。“我问了御前的公公，哦，就还是宝德公公，他说陛下在忙，让我带着你先去候着，万一陛下同意见你，你就赶紧过去。”

　　“好。”和初低着头跟着，一路快步走到了东暖阁。宝德公公差使下面一个小公公来，引着和初进了偏殿，卢辛然已下值，不好在宫里多待，出宫回家去了。

　　小公公交代和初不许乱走，说什么和初都一一应下。冬暖阁的偏殿，他以前也来过几次，先帝好奢，东暖阁已非常奢华，现在比从前更甚，随便一个摆设，恐怕整个青坊城都抵不上。

　　“先生不必紧张。”

　　“我、我没紧张。”

　　“但是您把这坐垫抠坏了。”小公公心疼道，“这坐垫是拿福州的云锦，锈了金线做的，不说绣娘的手艺，单说这云锦就得几百两银子呢。”

　　和初赶忙站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坐了。

　　“您别担心。”小公公好心道，“陛下都不一定见您，见了也不一定会拿您怎么样？”

　　怎么他回来，还没听到夸陛下的一句好话。和初道：“谢公公提点。”

　　又候了半个时辰，宝德公公差人来传话，说陛下不见他，已经往御花园赏花去了。

　　五年了，连见都不肯见了吗？和初心里有了准备，却还是难受得厉害，可这宫里没了护着他的人，他又无法发作，也能忍着，跟着小公公往宫外走。

　　半路，小公公被人拉着说话，嘱咐他在墙根站好，不许走动。

　　“公公放心。”

　　“我就瞧你是个老实人。”小公公笑着离开。等人一走，和初看左右无人，立马翻墙进了旁边的春熙宫。这是太傅们休息的地方，冬日天冷了，皇子们也会到这里来读书。

　　他进了春熙宫，熟门熟路找到三皇子的小院，站到了院中的皂荚树下。

　　宫中少有皂荚树，当时三皇子看的稀奇，甚是喜欢，还给取了名字。

　　“世子？”

　　和初心抖了一抖，回头却是碰见了熟人。是原本伺候他的小太监，叫宝胜。

　　“你还在这里当差？”和初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问，“你这些年可还好？”

　　宝胜哭道:“奴才被派来照顾这棵树，平日差事清闲，过得也舒心。”

　　“那……他呢？”

　　宝胜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和初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陛下自然没有不好的地方。”

　　“那便好。”他就可以放心了，既然已经是云泥之别，他就不去攀附高枝了，知道他过得好就可以。

　　两人又说了会以前的事，宝胜问:“您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和初的眼里映着满满的鲜绿，“我还想到宫里来。”像当年那样，站在他的身旁。

　　不等宝胜回答，和初自己先苦笑起来:“可惜我现在是个白身，这一次后再进宫不知要何时了。”

　　不敢多耽搁，和初告别宝胜，翻墙回到原来的位置侯着。他回来不久，带路的小公公也回来了，一路顺顺利利出了宫门。

　　回了家，和父与和阳都知道他见不到人，怕他尴尬伤心，谁也不提这个话头，看着他用了饭，就督促他回房歇息。

　　一直到了天色黑透了，家家户户大门落锁，忽然有人敲门。

　　宅子不大，和初听到声音也想起来迎客，被和母劝着不许他费心。

　　自他回家来，全家都把他当易碎易坏的宝贝，这个不许他费心，那个不许他动弹，让已经习惯劳作的他很不适应。

　　他琢磨着要找点什么事干才好，总不能一直吃喝靠家里养着。

　　要不然在京城也开家私塾？一边教书一边准备科考。

　　他正想着私塾开在哪儿，和阳在门外问他睡了没。他披衣起来开门，和阳神色古怪，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恼怒。

　　“方家……”

　　和阳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和初明白过来，这个方家指的是原本和他订过亲的方家。

　　“方家来人说，他们对退婚有愧，听说你回来，正好方家有个蒙阴侍卫的名额，说要送你作为补偿。咱们与方家代代沾亲，你算方家的亲戚进宫，花钱疏通一下，倒是也可以，你可想去？”

　　和初挑眉，他今日午后感慨说想进宫，晚上便有人急不可耐地敲门送名额来，也太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