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在下》我独顽且鄙

6、第六章、

　　第六章、
　　慕昌怀没想到，莫志冉还真的是要他回公司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慕昌怀专心开着车，直到公司所在的大楼已然在目，莫志冉倏然开口：“你周六本来打算做什么？”
　　慕昌怀一怔，他没想到经理关心这个，犹豫一下，想想也没什么好瞒的，直截了当地回答：“前天晚上收到男友……前男友的……怎么说？小三的挑衅视频，今天本来打算去兴师问罪的，至少死也死个明白。”
　　“那怎么不去？”莫志冉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折让慕昌怀暗自松了口气，苦笑一声，“他本人打来电话了，说分手。我被甩了。”
　　接下来又是沉默，当慕昌怀已经把车开入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往莫志冉专属停车位上倒时，莫志冉突兀地问：“你就没想过挽回？”
　　鉴于两人昨晚的关系，慕昌怀并不觉得莫经理性格急转九十度，变成八卦达人，他一边看着倒后镜，一边回答：“不知道。”
　　“想跟没想，不知道？”莫志冉的口气里渗入了一丝严厉，“现在是周末，你还有时间处理私人方面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将负面情绪带到下周的工作中。你，到底怎么打算？”
　　慕昌怀在多年饱受上司的淫威下缩了缩脖子，果然那个旅馆的房间是个结界，结界里含羞带涩、生嫩可口的莫志冉和真实世界的这个完全不一样。
　　“放心吧，经理，不会的。”他有点委屈，停好车，熄了火，但是眼角瞟到莫志冉没有下车的意思，他也只好两手扶着方向盘，端坐在司机位置上。
　　哎，豪车开起来就是不一样。
　　这油门轻踩，加速度就够劲……“慕昌怀，回答我。”
　　呃，秘书慕昌怀被带着愠怒的低声一喝，回过神来，不自觉地看向莫志冉。
　　停车场光线昏暗，尽管是白天，但慕昌怀仍然不大能分辨出莫志冉的表情，而藏在镜片后面的那对眸子，似乎闪烁出什么他从前没有在莫经理眼中发现过的东西。
　　“你打算怎么做？”莫志冉放缓了口气，但仍然步步进逼。
　　“我……”慕昌怀有些茫然，经理这是做什么？
　　“不想挽回？也不打算再见一面？”
　　心头的苦涩直往上翻，泛到了嘴里，全不是滋味，慕昌怀深吸了口气：“我想见他。可是我害怕……”
　　莫志冉再一次沉默了。
　　车里的气氛凝重得像加了层铁幕，慕昌怀感到空气被逐渐抽走，随着每一秒的逝去，他逐渐呼吸困难，而且愈发感到燥热心虚，莫经理的高耸的鼻子在光影交错之下，更显得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那就明天去吧。”莫志冉在慕昌怀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平淡地说出了这一句。
　　“啊？”慕昌怀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经理说什么？
　　“明天星期天。”莫志冉转过头来，盯着慕昌怀，慕昌怀尽管心里阵阵发虚，却不得不回视着经理，经理的表情坚如磐石啊！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需要经理来下决定的事情吗？
　　然而莫志冉不顾慕昌怀心里的翻江倒海，继续说：“抓紧点时间，一天来回，把事情当面解决掉。被对方一个电话就打得不知所措，这不该是我们的作风——况且，对方这么失礼，你很有必要向他表达你的不满，就算你们的合作关系从此终结。”
　　“……合、合作关系？”
　　“你们谈了几年？”
　　慕昌怀不自禁地咬牙：“快八年。”
　　莫志冉一扶眼镜，眉心皱起：“那就是了。八年，哪怕你只是他的一个客户，结束关系的时候也这么草率吗？这很失礼。”
　　慕昌怀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嚅着应着“是”。
　　“但是今天你要跟我一起加班。”莫志冉话锋一转，“所以只能明天再去。好了，慕秘书，你现在上楼去，帮我把写字台上人事部门文件夹的第一个夹子拿下来，我在车上等你。”
　　“……好。”慕昌怀下了车，走进电梯里，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完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被莫志冉安排得明明白白。
　　慕昌怀满头雾水加心塞无比地上到公司，垂头丧气地径直向莫志冉的办公室走去。
　　他熟悉莫志冉办公室内的每张纸，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莫志冉需要的文件夹，拿在手中，关门离开，半途却被创意总监黄元忠截胡。
　　创意部和经理室是在同个楼层，慕昌怀当初在创意部做文案狗的时候，知道黄元忠喜欢周末到公司来晃荡，当时一起入职的同事徐学真还试图拉着慕昌怀也在非工作日出现在办公室，没事也做个加班的姿态，博取黄元忠的好感。
　　只不过慕昌怀在事业上的野心渺如微尘，他习惯高质量地完成自己的职责内的工作，但不愿对除此之外的事情付出过多的心力。
　　踏踏实实就好，慕昌怀的本性排斥花样百出、花里胡哨——
　　而……莫志冉这些年来的着装风格则毫无疑问是后者，慕昌怀有时候想，还好他们这是广告公司，如果莫志冉是银行经理，估计光凭衣着，就得被推翻统治。
　　黄元忠瞄了眼慕昌怀手上的文件夹，皮笑肉不笑地问：“小慕，拿回去加班？我记得你和莫经理一样，从不加班的啊。”
　　他这么一说慕昌怀倒是也想起来了，三年里他几乎没见过莫志冉加班，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论资历辈分公司地位，慕昌怀都不得不对黄元忠虚与委蛇，他笑了一下，回答：“不是我，是莫经理。”
　　见黄元忠一副探头探脑，要瞅文件夹的模样，慕昌怀用胳膊挡住了封皮：“莫经理还等着看，黄总，我先走了。”
　　“等等，”黄元忠叫住了慕昌怀，沟壑纵横的眼角更是错综复杂到仿佛有五百年沧桑，他挤出一丝微笑，上下打量了一会慕昌怀，试探着问，“小慕，你跟经理，关系很好哦？周末还在一起工作？”
　　慕昌怀警惕心“蹭”地窜了上来，若是在平时，他不会那么敏感，可在昨夜的事情过后，他很难做到若无其事，尤其是他本来就清楚，这黄元忠一直以来都觊觎着莫志冉的位置。
　　这问话是无心随口，还是别有用意？
　　“不是，”慕昌怀坚定地摇头，“是人事部催着要经理拍板新晋同事，经理打算周末研究一下，算是个急事吧。”
　　黄元忠“哦”了声，慕昌怀回答得合情合理，临近年末，求职的跳槽者和毕业生都不多，公司最近又屡接大单，还打算争取一位大客户，尤其是业务部门，人手实在紧张，作为创业部头头的黄元忠也是知道的。
　　慕昌怀察言观色，正要趁机溜走，没想到黄元忠又叫住了他，黄总脸上堆着笑，又说：“小慕啊，你跟经理共事那么久了，又是他的秘书，你知不知道，经理他，有没有对象啊？”
　　“啊？”慕昌怀一愣，随即笑道，“黄总，这您可问倒我了。经理他对私人的事情几乎闭口不谈，不过，我猜，他一下班就走，也许有呢？”
　　这含糊其辞的说法并没有让黄元忠满意，他朝着慕昌怀靠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哪，小慕，你就当做做好事，跟经理打听打听，要是没有对象，你告诉我，我亲戚家有个姑娘，比经理小两岁，说不定合适。”
　　慕昌怀胡乱地点头应好，总算黄元忠放过他，他急忙一溜烟地跑回地下停车场。
　　拉开车门上车，刚想把文件夹递上副驾座，转头一看，慕昌怀吃惊地发现，莫志冉竟然头侧在一边，睡着了。
　　这没有半点诱人可言的睡姿，让慕昌怀的脑子迅速地经历了一链条的思考环节：经理在车上睡着了——经理太累了——经理昨晚过于操劳了——经理……
　　所以罪魁祸首还是自己了？
　　慕昌怀脸在发烧，他们俩的年龄也没差太远不是，再说……分明是主动的人比较辛苦。
　　他的脑子不受控地想到经理紧闭着眼睛急促呼吸的模样，感到鼠蹊处有种蠢蠢欲动的倾向，连忙大声干咳起来。
　　经理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醒来的意思。
　　慕昌怀生怕待久了，黄元忠或是其他公司同事看到他们，毕竟他现在心虚得要命，连忙把文件夹扔到后座，发动车子，轻踩油门，离开了停车场。
　　慕昌怀专心超车的时候，莫志冉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把他吓得差点踩了刹车。
　　“到你那去。”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慕昌怀听得怀疑起自己耳朵，顺利超车之后，忍不住反问：“到我那去？”
　　莫志冉似乎把慕昌怀的疑惑理解成“既然你说要加班为什么不到你那去”，轻叹了口气，补充解释：“我家……还有人，不是很方便。”
　　“……嗯。”慕昌怀想建议莫志冉改去咖啡店，但转眸瞥到莫志冉已经又将眼睛闭上，便也只有低低应了一声。
　　家里毕竟比较方便，经理要是太累，还可以到卧室休息一阵，慕昌怀只希望他的陋室不至于把莫志冉吓跑。
　　兜兜转转，慕昌怀从内环路的一个出口下来，进入老城区，这里街道狭窄，商铺密集，行人更是接踵摩肩，他把车开得很慢，近乎一步一挪，大概是觉察到速度的变化，莫志冉再次醒来了：“你住这一带？”
　　“嗯。”慕昌怀笑了笑，不知怎么就放肆起来，“经理觉得以我的薪水，我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莫志冉没有即刻接话。
　　两秒钟后，慕昌怀对自己没来由的咄咄逼人自感羞愧，干咳了一声，生生换过话题：“经理，为什么你要我去拿了文档回家加班？就不能一道上办公室去加班？”
　　难道莫经理还想与我独处——慕昌怀在心里狂摇头，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是从哪来的？
　　他才刚刚被甩，痛哭流涕还来不及，怎么突然生了爆棚的自信，竟然觉得上司对自己有好感？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在办公室加班？”莫志冉轻笑出声。
　　慕昌怀心头一动，莫志冉尽管有个硕大的、不合时宜的鼻子，但是他的声音却是真正磁性十足的男中音，这笑声仿佛也比办公楼里的莫经理多了份温柔，听得慕昌怀不自觉地抿了抿嘴，顿了顿才敛神，摇头：“没有。经理好像从来不加班。”
　　“我带回家做。”
　　“为什么？”慕昌怀脱口问，一起工作几年了，他还是头一回听莫志冉提到这事。
　　莫志冉低沉的笑声激荡着慕昌怀的耳膜：“我要是在办公室加班，你不也得跟着来？不止你，公司里其他人，不管是不是真有事情，也都得跟着待在公司里，白白增添了压力，没有这个必要。”
　　慕昌怀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对莫志冉陡然生了一份敬意，尤其是想起刚刚见到的黄元忠的做派。
　　“我自己没做完的事，带回去做完就是了。”莫志冉继续说，“何必搞得整个公司的人都紧张呢？”
　　“经理难道不希望大家紧张、效率高些么？”慕昌怀问，他突然想起读书时学校贴的标语：团结、紧张，不由一笑。
　　莫志冉瞥了眼他的秘书，目光闪动，不等慕昌怀察觉，又转看向前方仍然挤挤挨挨、时不时跟机动车抢道的自行车和行人，笑道：“你开车难道一直踩油门，不减速也不刹车吗？这样的路，你想快也快不起来，一样的道理。”
　　慕昌怀张了张嘴，他没做过管理层，但是作为被管理层，他可以确定，自己喜欢莫志冉这样的上司，而不是黄元忠那样的。
　　十分钟后，慕昌怀把车停入两座公寓的夹缝间，有些为难地对莫志冉说：“经理，你真要上我家去？我住的这一带治安可是马马虎虎而已，你这车……万一……”
　　“有车辆盗险。”莫志冉简单利落地截断慕昌怀的话，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
　　慕昌怀只好再次闭嘴，脑海里拼命地回忆，自己的小屋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顶头上司跑自己家来加班，这种事，实在让慕昌怀不得不想起小学时代，班主任的家访，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