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68、第六十七章

　　妇人看见白瑾璃走出来，总算是放下心，迎上去小声地说：“白老，刚才稻儿给我说有两个陌生男人来找你，可把我吓得，还真是你亲戚啊？”

　　白瑾璃浅浅一笑，在稻儿的头上摸了摸：“有心了，我与他们断了联系太久，没想到还真的寻过来，此前便没有和你们说过。”

　　“万幸万幸。”妇人拍拍胸口。

　　白瑾璃挽留妇人留下来吃顿饭，妇人说今日要给她家那口子做红烧肉，得快些回去，早些炖肉能把肉炖得更软烂些。

　　妇人一走，白瑾璃就说：“那门可以锁上了，今日应该不会再来人。”

　　白玉琉把门合上，问她：“只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找你罢了，怎么她就如此紧张？”

　　“前几年的时候，有外来的劫匪在临川大肆抢杀，官府抓了好几日都没有抓到，”白瑾璃坐在摇椅上，十月份的天气转凉，临川在海边气候温和，但也有几分凉意，她手中却抓着一柄蒲扇，带起舒缓的微风扇动在脸上，“有三个劫匪逃亡的时候看见我这院子里只有我一个老人家，想着把我杀了，抢了我的钱财出逃避难。”

　　若真是寻常老太太，看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恐怕直接就吓死了过去，可巧了遇见的是白瑾璃，把这三个劫匪收拾了一顿。她还特地去菜场上买了桶鸡血撒在地上，把自己的手用刀割破之后躺倒在地上，隔壁听见动静报案，官府的人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白瑾璃晕倒在地，三个劫匪也是晕了过去。

　　院子里有不少打斗的痕迹，官府想了半天，最后说是有一无名侠士正好路过，救了白瑾璃一命并打晕这些劫匪。

　　这些年白瑾璃装人也算是装出了点心得，自那次之后很少出门，说是被惊扰之后心绪不稳，身体不大好。

　　白瑾璃从后厨带了点瓜子出来放在桌上，白玉琉就磕着瓜子听她说这些年的经历。

　　“反正一会也没人来了，变回年轻时候的样子吧。”白玉琉打断她漫长的回忆。

　　白瑾璃呆了呆，下意识用手摸在脸上：“我已经这样好几十年了。”

　　白玉琉凑近白瑾璃，眼睛眨了眨，仔细看着她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本该是盈着两湾酒窝的地方深陷进入，皮肤也是粗糙，历来爱美的白玉琉觉得这个妹妹他有几分不想认了，因为这个样子着实不太好看：“太老了！”

　　“凡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连灰都找不到了，你还嫌这样子老？”

　　白玉琉撇嘴：“自己骗自己罢了。”

　　狐狸成年之后都会离家独自生活，但是白玉琉在离家之后还是经常回来找她玩。之前种种事情堆积在一起，导致他们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到，兄妹之间也不是不想念对方，白瑾璃把手中的蒲扇挪开，妥协道：“行行行，你这狐狸也是真的肤浅。”

　　烟雾腾起又消散，白瑾璃年轻的样子与白玉琉的女体有几分相似。只是白玉琉艳丽娇媚，白瑾璃看起来更为清淡一些，如画中谪仙般雅致，身上穿旧的裙子都能平添了几分的仙气，眼睛半睁望着脚尖，抬起看白玉琉的时候有些尴尬，想来自己也不习惯这副样子。

　　若是有旁人在此，看见此等佳人只会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浊气惊扰了佳人。

　　韶焉不由自主也是缓了呼吸。

　　白玉琉又把白瑾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满意说道：“如此才是我认识的那白瑾璃。”

　　摇椅带着白瑾璃摇晃起来，她修长的手指抚开遮掩住脸颊的烟雾：“呵。”

　　尽管外表回了年轻，白瑾璃的内在似乎还保持在老妪的时态，在摇椅上微微眯起眼睛，一副惬意无比的样子，蒲扇慢悠悠扇着：“你要在临川待多久？”

　　“现在就赶我走了？”

　　“你要和我住一辈子，我恐怕还养不起你，”白瑾璃说，“你身上这身衣服是道长给的吧，你平日里最爱露你的那胸口，非说自己那里皮肤最滑，一定要旁人看，遮起来跟要你的命似地。”

　　听了这句话，韶焉默默扭头看向白玉琉。

　　“……”白玉琉手握成拳，咳嗽了一声，表示不要再说了。

　　这人花里古哨，做什么都没个正型，走到谁的面前都要孔雀开屏一下，但其实也算得上是个无情之人，管撩不管负责，一旦脱缰谁都别想拴住这狐狸，但就白瑾璃看过来，白玉琉在这小道士面前装得挺正人君子，还乖巧听话，这几点足够看出是相当宝贝他。

　　白瑾璃看他有些窘迫的脸色，来了兴致，想把白玉琉的那点风骚事迹全抖出来给韶焉听听。

　　比如小时候他勾搭花妖被花妖追着打了好几次，又比如长大些他风风流流地下山说是采阴补阳修炼，结果第二天就连滚带爬跑回山上说外面的女人太恐怖。

　　“哥小时候——”

　　“白瑾璃，皮痒了？不如和我练练？”白玉琉阴森森地开口，眼里似乎都要冒出光来，只要白瑾璃一开口就扑上去揍她。

　　白瑾璃老实闭了嘴，冲韶焉眨眨眼。

　　韶焉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在白玉琉和白瑾璃的脸上转了两圈，才想到白瑾璃是想给他抖点白玉琉的趣事，忽地开口：“你若不介意，我可以依照你的回忆做个幻境进去看看。”

　　正好白玉琉进不了幻境，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笑声从白瑾璃的嘴中冒出来，她笑得都从摇椅上立直了身体，环绕在她身边那种隔山看雾之感一下消失，她变得鲜活起来。

　　白玉琉听了，瞬间扑到韶焉的身边，仰着头把自己装出最委屈的样子：“嘤~道长，你不能这么对我，这小狐狸崽子就是欠揍，等我揍她！”

　　“呕。”白瑾璃发出巨大的呕吐声。

　　“……”白玉琉开始思考，这趟是不是就不应该来看她，这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吗？

　　韶焉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松开，要抓皱了。”

　　这话无情，白玉琉听得扎耳，心里打定主意要闹一闹，找回自己的场子：“往日你对我可好了，还夸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狐狸！”

　　“我没这么说过。”

　　“呜呜呜，先前听见我还有个原形是浑身雪白的妹妹，就不在意我了！可惜了我有黑色的杂毛，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纯洁无暇的，当个宝贝，我们这种便是当根草！”

　　“得了吧，”白瑾璃觉得她哥是真的丢人，“道长早就该扒了你的皮，这样就不会被你的魔音摧残，冬天还有狐皮斗篷穿。”

　　白玉琉的戏瘾上来了：“你这狐狸，好狠的心呐，道长，你看看这恶毒的狐狸，可要为我做主啊！”

　　“他原形不是蛮大的吗，不止狐皮斗篷，我还缺一双手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下午在院中笑笑闹闹，眨眼时间就过去了。

　　晚膳是白瑾璃准备的，白玉琉本来想帮忙，被白瑾璃轰了出去，说他只会帮倒忙，韶焉是客，而且在他的意识里面也没有需要做饭这个概念，压根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在院中等着开饭。

　　菜色简单，韶焉本来也是只打算吃几口就算了，又想这是白玉琉的妹妹，筷子在空中悬了半天，又多吃了几口，顺嘴夸奖了下白瑾璃做饭味道好。

　　其实味道也就那样，韶焉金贵着，吃什么都觉得不好吃，更别说白瑾璃一盘盐撒多了，一盘又没放盐，违心地夸完的时候看见白瑾璃的眼睛弯了弯，似乎很开心，韶焉觉得自己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夜晚时候，白瑾璃收拾出两间屋子，这还是一路上韶焉和白玉琉第一次分开睡，韶焉还有点微妙的不太适应，在床上躺了一会，又爬起来出去，打算去院中看看月亮助眠。

　　月光勾勒出佳人的身躯，曼妙到无可言喻，仿佛是踏月而来嫦娥仙子。

　　“道长？”白瑾璃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转身时衣角翻飞，抬手半掩住自己的眼下，抿嘴笑了，“睡不着吗？”

　　“晚上吃多了，得消消食。”韶焉回答。

　　白瑾璃噗了一声，笑得更开心了些：“我当真许久没有变回此样，方才在月下看自己，感觉到身后有人的气息，还恍然间以为回到了几十年前，夫君在世的时候，又美梦惊醒，想起夫君早已离世。”

　　她的手指挪开，眼下那滴泪已被擦去。

　　“我听玉琉说过，你夫君身体不太好。”

　　“是啊，百无一用是书生，染了风寒又自己不在意，一拖再拖，没想到就这么走了。”白瑾璃口吻轻松。

　　人的几十年，对于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总有一日成过往云烟，就算是想起了看见了，想抓住，也只会从指缝间溜走，什么也不剩下。

　　韶焉回想起在书中看的那些故事，总是停留在最美好的结尾，妖人相合，许愿白头到老。

　　可白头的只有其中一方，逝去之后的另外一方又该如何独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白瑾璃说，“谁留到最后谁负责洗碗收拾残局罢了，我早知道，只是难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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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9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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