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109、第一百零八章

　　韶焉从幻境出来之后，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还是白玉琉拉了拉他的手，头依然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完了？”

　　“嗯，”韶焉呼出一口气来，眼前被染红的鹅卵石路满满消散，“那鬼应该是乞儿。”

　　挽伊惊醒：“你怎么知道？”

　　“看见的。”

　　挽伊垂下头，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眼睛，而后又听她极慢地开口：“这是报应。”

　　“乞儿的魂魄在你的手上？”

　　“我只是个普通女子。”

　　韶焉一顿，猛地拉起挽伊，让她靠在潮湿的茅草堆上：“祁笙的人帮了你们多少？”

　　祁笙的名字，论谁也不会陌生，程阳朔和白芷道长面面相觑，竟没想到这事能牵扯如此之深。

　　他们一时害怕挽伊所说出来的答案，若是把得罪平王府还是得罪祁笙放置在天平上，他们宁愿得罪平王府，至少出了垣州平王府追究不上，但若是得罪了祁笙，只要在西晏国境内，无论是跑到哪里，都有祁笙手下的人能叫他们付出代价。

　　挽伊咬着嘴唇，死活不愿说出口，目光落在旁听的两个道士身上。

　　韶焉转向旁边的程阳朔和白芷道长：“两位先出去吧，祁笙与我私底下有些恩怨，若是让你们听见了，祁笙恐怕不会放过你们。”

　　他们求之不得，几乎是一阵风一样就刮了出去，生怕自己多听一个字就会有杀身之祸。

　　“说。”

　　挽伊被韶焉按得有些疼，咳嗽了声：“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怕被祁笙偷着灭了口？”

　　韶焉冷笑：“他半身都被埋进黄土了，何足畏惧？”

　　“我可以告诉你是谁，但是有条件。”挽伊闭上眼。

　　“什么条件？”

　　“帮我找到乞儿的墓，”挽伊的声音颤抖，“三少爷说他随手找人埋了，自己也不知道在哪，你若要把我一起也收了，请带我再去看一眼乞儿。”

　　她在平王府做了好几年的活，家中人早已疏远。乞儿傻是傻，但是对她极好，若是三少爷有赏赐给他银两，会悄摸着给她买两只花。

　　花夹在她的衣物之下，早已经干枯，可她还舍不得扔。

　　那之后她便把乞儿当作自己弟弟来看待。

　　韶焉松开手：“你是活人，我自不会收你。”

　　“收不收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再看一眼罢了。”

　　“我答应你。”

　　白玉琉忽地插话进来：“你们怎么都如此畏惧祁狗蛋？”

　　挽伊一下没反应过来：“祁狗蛋是谁？”

　　韶焉不轻不重地拍了白玉琉一下，白玉琉还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改了口说：“祁笙啊，他以前叫这个名字。”

　　“……”挽伊被这么一搅和，心里那点憋屈与不甘弱了些，“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就连平王府都不敢得罪他。”

　　她想了想，反正贱命一条，平王府知道她在里面掺合了脚，肯定也不会放过她，干脆把自己在书房外面听见平王爷与别人议事时候的话说了出来：“现在皇上老年昏庸，群臣都唯祁笙先生是从。以前还有国师能够牵制他，国师闭关不出之后只有他一家独大，他想要什么，皇上都给他什么，所以他手下的人找到我，说可以还乞儿一个公道的时候，我便答应了。”

　　“答应了些什么？”

　　“祁笙先生手下的那人说，乞儿算是自杀，魂魄束缚在平王府不得超生，若是要送他轮回，就要了却他的心愿。”

　　那道士将拂尘一甩搭在胳膊上，掐指算道：“乞儿因三少爷染上了怨气，须得消了冤。”

　　“他的心愿？”韶焉重复道。

　　“让三少爷与他陪葬。”

　　挽伊和白玉琉同时说出这句话来。

　　挽伊震惊地抬起头看白玉琉：“你怎么知道？你也是祁笙先生的人？”

　　“不是，只是仿一下口气，八九不离十吧。”白玉琉解释。

　　挽伊狐疑地看他，似乎对他警惕起来。

　　韶焉相信白玉琉，于是只是在白玉琉的头上拍了拍：“你闭嘴。”

　　这句话虽然说的温和，白玉琉却感觉到了禁言咒的威力，很乖巧地站在边上伪装自己是一只雕像狐狸。

　　尽管韶焉被他拐到手里，还是需要万分小心，毕竟这人看起来云淡风轻又阳春白雪，但实际上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少年，顺着毛摸的时候能逗弄一下，一旦逆着毛，瞬间就能炸开反击。

　　“大奶奶和郡主那里，都是你们做的吗？”

　　挽伊死死抓住身后的茅草：“大奶奶说要做善事，将乞儿接了回来却不管不顾，也是罪，大小姐碰见乞儿的时候皆是训斥，对她只是警告而已。”

　　在做了这些的挽伊看来，他们谁也没有想起那个两年前死得无声无息的小乞丐。

　　“罗道长呢？”

　　“我见王府来了众多道士，担心乞儿的魂魄会被抓到，所以找那人求救，”说起这件事来，挽伊也有些愧疚，“那人说你们只是些乌合之众，随意吓吓就会自己离开，便埋伏在暗处，等我引个道士过去立下马威。”

　　她以为下马威只是装装鬼吓人，谁知道在她们路过池塘的时候，池塘里暴起一人，手中利器直接穿透了罗道长的胸口，将她与罗道长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不想无关之人遭罪，便连忙去请他们过来帮忙。

　　所幸韶焉在场，保住了罗道长的命。

　　挽伊又接着说道：“杀了三少爷，将乞儿魂魄送去转生，是我的要求。”

　　“那么他的要求呢？”

　　“她要三少爷的魂魄。”

　　韶焉愣住，想起那缠绕在挽琼身上的魂魄，问挽伊：“那人长什么样子！”

　　“我只见过她一面，比我高些——”挽伊哑然，觉得自己的舌头被什么抓住不得动弹，钻心的疼痛从舌根部蔓延开来。

　　血从她的嘴角划下，哇地一声她喷出一口血来。

　　这一切不过眨眼间，血喷溅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韶焉身上，在他的衣摆上炸成了血花。白玉琉慢了一步把韶焉抱开，挽伊的舌头就这么落在两人的面前，像是被生生从喉咙里拔出来。

　　挽伊脱力，本来紧抓着茅草的手松开，双眼闭合，而后松软地靠在上面。

　　白玉琉本来想挡韶焉的眼睛，被韶焉拉开手说：“看看她。”

　　白玉琉按住她的脉搏，摇头道：“死了。”

　　韶焉眯起眼，猛地在挽伊的耳边一抓。

　　一丝纤细的黑气被他抓在手中。这黑气若不是在杀挽伊的时候被韶焉感知到浅淡的波动，可能根本无法发现。

　　韶焉稍稍用力，黑气便被他捏碎。

　　“祁笙手下的这人，比我想得还要厉害些。”韶焉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脸黑如炭，火气渐渐上升。

　　白玉琉按住他的肩膀：“冷静些，现在他在暗处，我们若是打草惊蛇他跑了更不好找。”

　　“既然他能找上挽伊，自然会去找乐和。”韶焉推开柴房的门，把守在门口的众道士吓了一跳。

　　众道士刚要问韶焉知道了些什么，接触到韶焉的目光时候他们都缩了下脖子，不敢触这个霉头。

　　韶焉问：“乐和呢？”

　　白芷道长说：“不是在这里——咦，人呢？”

　　韶焉抬出罗盘，将手放在罗盘之上，上面还隐隐残留着被捏碎黑气的气息。

　　罗盘疯狂转动起来，韶焉的手抓住白玉琉的手。

　　白玉琉还以为韶焉要和他牵着手过去，心里一喜刚要笑，就感觉到磅礴的修为直接蹿进了他的身体，差点没把他淹没。

　　“……”要不是和韶焉牵着，恐怕他早就摔在地上了。

　　众道士刚要惊呼这两人的关系匪浅，程阳朔挡住了他们的目光：“我们先进去？”

　　“死了。”

　　众道士震惊。

　　还有道士以为是韶焉杀的，想声讨韶焉，结果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韶焉用手一指，而后不管怎么张着嘴嚎叫都没有声音。

　　白玉琉感觉到差不多，干笑着说：“够了，再多我要爆体而亡。”

　　韶焉这才收了手。

　　他是真的火气上来。

　　当着他的面杀人，他却没有任何的察觉。

　　白玉琉运转着修为，觉得这么一刺激韶焉，反倒是便宜了他。

　　这下比韶焉帮忙梳理之后的修为还要多，并且更为纯粹干净。

　　罗盘停下了旋转，指向远处，韶焉提着白玉琉就往那处去。

　　先前一直是白玉琉抱着韶焉吃豆腐，现在被韶焉提着跑，白玉琉迎风感慨，小少年长大了，手劲更大了。

　　乐和站在荒院门口，手中拿着把扫帚正在扫地。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韶焉回来找他，但是没料到韶焉黑着脸从天而降，身后的漂亮男人还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韶焉开门见山：“挽伊死了。”

　　乐和呆住，手里的扫帚眼看要掉在地上，被韶焉一把接住。

　　韶焉又说：“祁笙手下的那人杀了她，我想你应该也见过。”

　　乐和点头，想从怀里掏出纸笔来描述那人的长相，被韶焉按住手：“他下了咒，如果透露他的信息，你就会像挽伊一样被咒杀死。”

　　韶焉的手伸到了乐和的耳后，抓住几乎看不清的黑气，毫不犹豫地捏碎。

　　“现在，带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