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难眠》长夜清泓

107、第一百零六章

　　乞儿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他以前过得日子有上顿没下顿，长得十分瘦小。在平王府虽然也没吃上大鱼大肉，但至少三餐无忧，个子往上蹿了蹿，从乐和的腰边到了乐和的胸口。

　　乐和在门框上给乞儿量着身高。

　　他的衣服短了不少，挽伊打量着在平王府住了小一月的乞儿，觉得可以趁着大奶奶还能记得小院子里有个小少爷的时候讨点平日里制衣剩下的布料，给乞儿换一身衣服。

　　大奶奶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挽伊说乞儿的裤子短了不少，还费力想了下乞儿是谁，才答应说给乞儿找匹旧点的料子做衣服。

　　挽伊跟着管家去拿布料，在路上遇见了正举着一只鸟笼的三少爷。

　　三少爷一只手端鸟，一只手拿着扇子逗鸟，本来没有注意到管家和挽伊，偏偏挽伊脚步崴了一下，差点摔在三少爷的面前，三少爷这才发现这个小婢女有点眼生，问了几句。

　　管家说：“挽伊此前在大奶奶那边犯了错，便被罚到了荒院照顾小少爷。”

　　“小少爷？”三少爷也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弟弟，然后再一想大奶奶，勉勉强强想起有这么一件事，“你们去做什么？”

　　管家照实说：“小少爷的衣服不合身了，过来取点布料。”

　　三少爷来了兴趣，将鸟笼往管家的怀里塞去：“还费力做什么衣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不如把我以前的衣服给小少爷！”

　　三少爷的生母去世得早，被大奶奶亲自精雕细琢地养大，连郡主都没有他得意，自然是三少爷说什么就做什么。

　　挽伊低着头没说话，听见管家似乎想劝：“这，三少爷的衣服都放了许久，若是让大奶奶知道，怪罪下来——”

　　“有什么好怪罪的，我的衣服旧是旧了些，但都是顶好的料子，难道你们现在去取的料子还能有我的好吗？”

　　管家见自己劝不动，也只好答应三少爷，带着挽伊去后院收拾了几件衣服。

　　这一路上三少爷一直跟着，收拾好衣服挽伊正要离开的时候，三少爷问她：“小少爷现在在荒院吗？”

　　“在的。”平时乞儿不敢乱走，平王府人多眼杂，若是出事被告到大奶奶那里，恐怕要被扔出平王府。

　　“我去瞧瞧小少爷，”三少爷的扇子一展，笑着说，“他来了这些时日，我还没见过呢，失了礼数可不好。”

　　三少爷在平王府简直是个霸王，挽伊自然是不想他去，但是不得不从。

　　三少爷到了荒院门口就开始大呼小叫：“这院子怎么如此荒凉？能住人吗？”

　　乐和连忙迎出来，乞儿跟在他的身后。

　　三少爷长了一身好看的皮囊，摇着扇子笑着的时候风流俊朗。

　　乞儿来平王府这么久，只见过几位女眷，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男人。

　　三少爷说：“你便是我的小弟？”

　　平日里挽伊常说道平王府一霸三少爷，乞儿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三少爷，慌乱地左右看看，埋下头和乐和行了同样下人的礼，把三少爷一下逗笑了。

　　“乐和是下人，你是主子，怎么学他？”

　　乞儿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

　　三少爷将扇子一收，围着他转了一圈：“你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怎么还是这么瘦？”

　　乞儿欲张口说话，忽地想起自己有口臭，半捂着嘴说：“馒头。”

　　皱起眉的三少爷摇头：“不可不可，既然还是在长身子，就要吃些好的，你若是愿意，今晚与我同食。”

　　乞儿占了平王府小少爷的名头，实际上也和下人没什么区别，这点挽伊一开始就告诉他，他自然是不敢的。

　　见乞儿拼命摇头的样子，三少爷莫名有些来气。

　　平王府的小少爷若是让如此懦弱的家伙得了，说出去也是丢人至极。

　　“你若今晚不与我一同，明日你便别想吃东西了，”三少爷说，“这小半个平王府都听我的，你若不听，定然是要吃点苦头。”

　　乞儿求助地看向乐和和挽伊。

　　“看这两个下人干嘛？你没点脑子吗？”

　　乐和轻轻用手碰了碰乞儿。

　　乞儿最后还是答应了，三少爷总算是满意，让挽伊给他换身衣服晚上早些来。

　　等三少爷走后，挽伊气得把衣服往房间里唯一的床上一摔：“这下怎么办？若是他在饭桌上失礼，我看三少爷是要找机会扒了他的皮！”

　　乐和也有些担心，手比划着：“我先教教他。”

　　“怎么教？”

　　乐和也犯了难，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学会的。

　　挽伊挑了最好看的一件衣服往乞儿的身上套去：“等上了桌，你就好好闭上嘴，三少爷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只吃眼前的菜，不要站起来夹菜，懂吗？”

　　乞儿点头：“懂了。”

　　“第一道送的茶是漱口的，你别喝了。”

　　“好。”

　　乞儿没什么优点，最多算个听话，挽伊见他这任人揉搓的样子，心里软了些：“三少爷若是刁难你，你就装傻！”

　　乞儿现在倒是答应得好，等上了桌看着满桌的餐点，挽伊那些嘱咐都抛在了脑后。

　　他流浪时候最想吃的，就是烧鸡的鸡腿，而现在两只鸡腿完整地在鸡身上，只要随手一掰，就能吃到他垂涎已久的鸡腿。

　　那时候有个孩子随手吃完，将鸡骨扔在了地上，他第一时刻抢到了鸡骨塞进嘴里啃噬。上面早已没了几两肉，只能抿出点油香来，却也是他做乞丐时候最好的美味。

　　三少爷很快就发现乞儿在看烧鸡。

　　只是烧鸡离他有些远了，他又短胳膊短腿夹不到，又听挽伊的话不敢多动，只能眼巴巴看着。

　　三少爷多半是良心大发，挥手让婢女扯了鸡腿下来，自己亲自夹到乞儿的碗上：“小弟想吃这个？”

　　乞儿吓得不敢说话，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吃啊，”三少爷的筷子在他的碗边碰了碰，“你若是不吃，我就拿去喂狗了。”

　　乞儿也馋到了点，埋头苦吃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新鲜干净的鸡腿。

　　还未吃上几口，他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着。

　　他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哭起来更是不堪入目，三少爷看了一眼就觉得伤眼睛，收回了目光，筷子在面前的蔬菜里戳了两下，想安慰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闭嘴当自己是个哑巴，等乞儿哭完再说。

　　所幸乞儿没有哭多久，可能是不敢多哭，他很快用袖子在脸上擦掉泪痕，冲三少爷笑了笑：“谢谢三少爷。”

　　三少爷觉得自己都要被丑瞎了。

　　这要哭不哭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三少爷决定装作没看见，目光移到了乞儿擦脸的袖子上，眉毛微微皱起：“这衣服的料子不能沾水。”

　　乞儿差点又被吓哭了，连连道歉：“对不起三少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弄脏了三少爷的衣服。”

　　“给你便是你的，不用还我。”三少爷腹诽这衣服他也不敢要了。

　　一顿饭吃得三少爷也没多舒坦，还以为这个小乞儿能出点有意思的糗给他看，让他好好笑一下，结果只看见了张哭得难看的脸，一下对这个‘小少爷’兴趣全无。

　　吃完乞儿就被三少爷下了逐客令，他还有些听不懂三少爷文邹邹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以为只是三少爷累了想早些休息。

　　他临走的时候，舍不得这个对他挺好的三少爷。

　　他以前见了达官贵族，都是绕着道走，若是不小心招惹到他们，真是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三少爷却对他很好，至少表面上很好，他吃到了人生第一顿热饭，第一根鸡腿，还得到了第一件完整的衣服，下意识就把三少爷归为与乐和还有挽伊一样的好心人，胆子不免大了几分。

　　“三少爷……”乞儿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

　　“怎么了？”三少爷一说话，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凶了，缓了下才继续说，“对不住，我有些乏了。”

　　乞儿眼睛微亮。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说对不住。

　　以前就算是别人撞到他，也是他被人吐一脸口水，大骂臭乞丐然后踢一脚。

　　乞儿试探着说：“三少爷，我明日能来找你吗？”

　　三少爷顿时头疼：“你想吃鸡腿？我可以叫厨子给你做了端去。”

　　乞儿听了，惶恐摇头：“不是，不是的。”

　　“那是什么？”

　　许是平王府院深寂寞，乞儿竟然升起了想与大好人三少爷相识的痴心妄想，他思来想去自己也只有一个本事，便小心翼翼地说：“三少爷今日待我极好，我小时候曾在戏班学过些杂技，可以给三少爷解解闷。”

　　三少爷脸一黑，刚想说平王府的小少爷怎么能学戏子之事，后面转念一想，乞儿哪里算得是平王府小少爷，不过是挂名放在荒院，是大奶奶仁慈的一种寄托罢了，谁会在意这些呢？

　　“行啊，明日午时过来。”

　　挽伊总说乞儿脑子不好使，须得多读些书，话也说不好，需要多与人说话，但是没想到乞儿读的书是三少爷借的，说话的人是三少爷。

　　他顶着碟子在地面上摆弄自己的身体，从地面上打挺起来时候碟子还是稳稳顶在头上。

　　他透过满脸的汗水，看见的是坐在池塘边上凉亭里的三少爷正逗着鸟吃着瓜子，而后发觉他表演完后随手拍了两下，从碟子上拿起两枚瓜子放在碟子上让婢女送过去给他吃。

　　至少三少爷愿意和他说点话。

　　乞儿连三少爷给的瓜子都不敢吃，放在碟子上顶上，想要表演得更加显眼些。

　　平王府一霸就这么莫名成了平王府‘小少爷’所憧憬的对象。

　　乞儿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甚至还觉得，这是他来之不易的兄弟情。就算三少爷只是瞥了一眼拍拍手，也是认同了他的表现。

　　他的碟子越顶越多，笑容越来越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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