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通灵守则》中华田园苏

6、心潮暗涌

　　这种事情应当慎重？直到与克莉丝汀相约参加苏黎世伯爵夫人的宴会，佳娜还时不时回想起幽灵朋友的应答。

　　说实话，从前不是没人对佳娜表达过相似的劝诫，但她一律充耳不闻。至于那些记忆周期甚至存留时间都短暂到来不及托付深情的亡灵？不可否认，相对于生者，佳娜对它们的确有种近乎无底线的温柔；但在埃里克之前，它们之中并不会有哪一位清醒克制到对她在床笫间的特长表达不赞同的意见。

　　事实上恰恰相反，尽管佳娜从未用这取悦生者的手段取悦哪位亡灵，它们却总是比生者更容易沉沦其中——最终就连原本支撑其存在的牵念也忘却了，只剩一缕缕相似的欲念在佳娜身边聚集徘徊，无形无质，却在冥冥中坚决地阻碍着所有窥见这绝妙风情的生者，譬如那些狂热追捧佳娜的客人们对这珍宝的侵占。

　　而佳娜对这种执念的回应还要早于自己记事之前。事实上，她也不记得自己最初被迫窥探的是哪些亡灵们残破的记忆。但在低俗咖啡馆那种地方，最多的无非是妓/女或嫖客恣肆交欢的景象——不只是亡灵淫靡的幻梦，生者间的醉生梦死也算司空见惯。

　　比起后者，前者通常只是多了几分难言的颓唐麻木，怨恨之类过于激烈的情绪倒并不多见——而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被庇佑者，佳娜一面被这些灰暗沉重的东西深深困扰着以至于对生者，或者说一切不属于亡灵的存在反应迟缓，一面又忍不住渐渐对它们生出许多同情与温柔。这一切相合，便是这个世界从佳娜尚不知事起，日复一日留给她最深刻的烙印。

　　再长大些，她也曾迷迷糊糊从那些梦，以及外人的闲谈里提炼出一点儿关于道德廉耻之类的说法。但还是那句话，在低俗咖啡馆里，那些东西的份量实在很轻，而佳娜记事时，姐姐卡洛塔已经开始被母亲教导起取悦男人的本事了。

　　现在想来，母亲对她这个性情孤僻的小女儿似乎多少带了些干干净净过活的高尚祈盼。只是相比聪颖要强的姐姐，这恰巧是她唯一可能胜出的本事——尽管年纪还过分幼小，但在低俗咖啡馆这种地方，当她偶然流露类似的“天赋”时，甚至能够为人称羡。

　　天知道那对因反应迟缓而总是被人嘲讽蠢笨的小女孩儿来说是怎样动人的体验！因此，当卡洛塔试图保护妹妹的纯洁无忧时，她却早已兴致勃勃地窥探过所有能够找到的淫靡残梦，并同形形色色的客人们充分磨练过了——早先还只限定在对孩童有特别癖好的贵人们之间，稍大些跟着卡洛塔进了巴黎歌剧院，不久便乐陶陶地同阿曼达、塞丽娜这些女客们纠缠起来。

　　阿曼达是佳娜款待的第一位女客。彼时她已能勉强应付亡灵们的影响，却也已习惯了对亡灵们倾注更多的感情，尽管它们中的几乎所有直到化为无形的执念也不会稍微长久地记得她的名字。

　　阿曼达是个美妙的意外。严格来讲，她才是佳娜在生者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佳娜还记得初见时，这个贵族女子身上便流溢着绝望颓败的气息。而那时候她还从未太见识过似阿曼达那般笑容光鲜，心灵却颓败的生人，难免不够谨慎，竟错把她当做新死的亡灵主动攀谈。

　　阿曼达骗了小傻瓜佳娜足足三个月，拉着她尝试了许多女子通过道具求欢的诀窍——有些成效斐然的，后来时常被佳娜用在其他女客身上。

　　可她直到最后也没同佳娜说过，那逼迫自己走上死路的缘由；而佳娜也未反复对友人强调，她腹中那个逐渐孕育成型的魂灵有多渴望看看这现世的风光——她们仅仅是定下相伴的约定，然后各自诚恳地履行。

　　在这期间，由阿曼达牵头，佳娜认识了许多如塞丽娜那样的女客，“小羊佳娜”的名声也在那时候达到最盛——不久后便在她刚与某个女客欢爱过的包厢里遇上了埃里克。

　　对于这个一开始虚弱到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幽灵，佳娜天然便有种更为深刻的怜惜。但与此同时，佳娜也做好了这伶仃的幽魂在任意时刻忽而消散的准备——直到她发现这个幽魂每一日都在尽力压抑对自己的渴望。

　　这对一个幽魂，尤其是埃里克这样虚弱的幽魂来说是很难得的事情。当然，经过佳娜自私的谋划，他现在已不再虚弱了，但随之而来，对她那种无法自抑的渴望显然也日益强烈。

　　在佳娜看来，布盖的死亡是个危险的兆头——这表明除却对自己日益强烈的贪婪渴求，埃里克身为亡灵对生者本能的憎恨也正与日俱增。

　　对此，佳娜实在并不陌生。鉴于大多数男男女女对身份轻贱的美人儿寥寥无几的善意，她甚至并不十分介意这可能给生者带去什么。

　　只是埃里克……对于这个分明深深渴盼着自己，却一直尽力克制的幽魂，佳娜几乎心怀感恩。也正因如此，当埃里克虚伪地对她展露克制，以便令自己与一直以来深深鄙夷的卑贱放荡对立时，分明已被无数凄凉梦境消磨过天真的佳娜竟对这高雅的假象深信不疑。

　　对此，埃里克很难说自己全无觉察。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每当瞧见那小羊羔在自己面前敛起床笫间的万种风情，却又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怯懦无趣——此前甚至恬不知耻地向他邀欢，还偏要装出一副羞涩腼腆的模样……如此种种，总不免令人又是恼火又是得意。

　　关于那狡猾的小羊羔，很难说埃里克脑海中曾转过多少卑劣算计的心思；但仿佛是某种巧合，他至今还未直白地辜负过女孩儿的心意。

　　如果埃里克决心克制，那么你当然不可再做欲望的帮凶——直到他消散为止，你都应当为他保有世人所爱的正直谨慎，就当是一场免费奉送的特别表演。在某种朦胧的倾慕之情催化下，佳娜脑海里理所当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彼时她并不了解，两人原本迥异的心思在某一点上竟可笑地高度趋同。

　　这决定来得有些轻率，但相较于对亡灵们近乎无底线的耐心包容，除非与卡洛塔等寥寥几位亲友相关，佳娜对于生者之事早已习惯轻率应对。而作为首位向小羊佳娜邀欢被拒的女客，年轻的苏黎世夫人在些许遗憾之外，居然更多地感到某种长辈式的欣慰。

　　“谁是那位可敬的恋人，竟有幸攥取你的忠贞？贫穷还是富有？英勇或儒雅？以及，最重要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塞丽娜兴致高昂的模样并不像是佳娜从前忠实的客人。事实上，她此刻就像个长辈或年纪相仿的女伴，单纯地对这小羊羔的情感经历好奇不已。

　　就像所有惯于出卖□□取悦客人的同行一样，佳娜此前从未试图将“恋人”这个奢侈的词语同自己联系在一起；但当塞丽娜问起，她脑海里却自然而然浮现一个清晰的名字——就像许多上了年纪的妓/女。不过，从那些绝妙的曲谱来看，埃里克也的确可算她慷慨的恩客了。

　　但佳娜很快又想起埃里克对克莉丝汀特别的推崇，于是更加确信要怎样的女子才适合与他做这样亲密的联系——而她实在并非那样的女子。

　　幸而在歌剧院一切生者之中，毕竟是我与你牵连最为紧密。想到此处，佳娜面颊上自然而然流露几分笑意。这并非她从前同女恩客们愉快的床上时光，但女孩儿鬼使神差决定任性一回。

　　“是个……男人吧。”她神态从容地答道，“他曾一无所有，但现在应当身价不菲且声威煊赫；身体也比从前好得多了，勉强能算英勇？不过他向来醉心音乐，而我在这方面好像天赋有限，总是挨骂。好在他为人正派，只要不涉及音乐，脾气倒也不错……”

　　小羊佳娜有了恋人的讯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比克莉丝汀在苏黎世伯爵府上演出大获成功的消息更早一步传到埃里克耳中——猝不及防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是谁无耻地窃据了我的位置！埃里克这个念头的产生就如同佳娜承认自己已向谁托付芳心一样自然而然——彼时狂怒与嫉妒的火焰几乎一瞬间将他所有理智啃噬干净，只留一腔悲怆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我们还不能说是恋人，但确实有个美好的开端。事实上，我们喜欢一起闲聊，一起讨论作曲——就像任何一对儿可能成为恋人的男女那样。”佳娜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瞟着克莉丝汀与拉乌尔子爵紧紧相缠的手臂，就仿佛她惯常的谨慎怯懦都已为恋爱的热情消融干净一般。

　　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但拉乌尔一直四处航海，直到不久前随哥哥菲利普伯爵参加苏黎世伯爵夫人的宴会，几人才得以重逢。后来拉乌尔便自告奋勇接下了哥哥的考察赞助歌剧院的事务。到现在，歌剧红伶与年轻子爵的热恋在亲近的朋友间已不算什么秘密了。

　　“啊，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将曲谱交由你打理的那位神秘友人吧？”克莉丝汀了然笑道，又与拉乌尔甜蜜地对视。自然，佳娜腼腆地笑起来，并未反驳。

　　老实说，最初重逢时，克莉丝汀一直暗暗担心那位神秘的“音乐天使”会将对于艺术的严苛掌控延伸到自己的生活当中——她毕竟不再是当初那个五六岁的无知孩童了。而尽管从未相问，但克莉丝汀对于那位“天使”的另一个身份到如今也算心如明镜。

　　只是没想到在苏黎世伯爵府的演出过后，那天使就完全销声匿迹了——就仿佛他此前七年的严厉掌控当真只是为了将她打造成一个完美无缺的艺术品，以便使世人膜拜自己莫测的才能一般。

　　当她偶尔从与拉乌尔的热恋中做片刻抽身，这念头时常令她感到些许歉疚。不过，这不失为一个完美的结果。克莉丝汀摸了摸左手中指上已有了些温度的订婚戒指，习惯性为恋人含情脉脉的注视羞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