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千命》幻月迷花

57、Target55 规则（三）

　　千命罕见地被人吼懵了。
　　可能是休息不足，她无法迅速集中精神来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周围的树叶沙沙地响，阳光从树叶的罅隙漏进眼睛，在视野里汇聚成七彩的光斑。

　　她怔了很久，才终于能找回语言系统，“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没有但是！”她刚刚张嘴，来不及说一个完整的词就被打断了，不知道为什么，虎鲸先生看起来更生气了，“你以为为什么要有职场体验？因为有我们‘大人’在旁边监督！我们把年轻人设置在远离危险的边缘，让他们感受现场的氛围、学习任务的流程、体验英雄的日常活动，在确保安危的情况下汲取经验，等到成年之后再逐渐调往任务核心，可是没人会把你们直接拍到穷凶极恶的犯人面前斗殴！”
　　他背着手，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身后长摆尾的披风摇晃了一下，仿佛广袤的海洋里游动的霸主，气势惊人地逼近，“直接把孩子塞到前面顶缸，我们人类管那种玩意叫恐|怖|分|子。”

　　“……”
　　千命对着虎鲸先生圆滚滚的光滑头部发怔，半晌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绞紧了。
　　“我在审问神无同学的时候也违反了规则。”她抿了抿嘴，一贯的弧度几乎要消失在阳光里，“您……因此受到了惩罚吗？”
　　□□虎鲸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用赤红色的双眼仔细盯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直起身子。
　　“并没有。”
　　千命来不及为这个答案松一口气，就听见他用低沉的声线继续说，“但哪怕真的有什么惩罚措施，那也是我的思虑不周导致的，和你并不发生关系。作为你的监督者，我没能规约你的行为，我的默许才是让你成功接近嫌疑人的关键，你的一切行动都来源于我的授意，在我允许你接近嫌疑人的那一刻开始，责任就已经产生了，你犯下的错归因于我，这是理所当然——所谓的监督者就是这么回事，未成年人的错总要有人来承担。”
　　“可这并不对。”千命的手指绞得发白，“并不是所有人的行为都是能被规约的，如果我是无法教导的犯罪分子——”

　　“——那也是我的问题，因为是我选择了你。”□□虎鲸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他看起来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激动，但语气里还残留着愠怒的情绪，“我选择你作为我的实习生，那么你在此期间创下的一切功劳都会带着□□虎鲸的名字，同等地，你犯下的一切错误也都会成为我履历的一部分，收支平衡，这很公平。”
　　“可是这种交易并不公平，只会造成永久性的财政赤字。”千命并没有被这点浅薄的道理所迷惑，“先生，实习生所能犯下的错误比他们能带来的利益要多上太多，如果我真的心怀不轨，您的一世英名就可以简单地毁于一旦。”
　　“那是我识人不清，俗称活该。”面对她的问题，□□虎鲸毫不动摇地重复着同一个观点，“监护者要负起教导责任，所以才会需要资格考试，可并不是所有的英雄事务所都有接收职场体验的年轻人的资格的。”
　　“……”
　　“我指名你，是认为你会为我带来利益，我需要为这种未来的利益透支自己的信誉，就像婴儿落地的瞬间父母就自然产生了教导的责任，未成年人的行为要有成年人来兜底，这样社会才能正常运转。”

　　千命不说话了。
　　“职场体验理应有一周，虽然还剩下三天，但我已经不具备资格，接下来的三天就是你的假期了。”□□虎鲸转过身，随意地对她挥挥手，“好好休息吧。”

　　强风自中庭流窜至身前，嚣张地掀起行人的衣角，让绿叶抖动出焦灼的频率。
　　青翠的叶片被扯落枝头，从视野里横飞而过，打着旋儿被吹向白云流淌的青空，阳光借着风的助力拨开树影，强光落进眼睛里，世界被斑斓的色彩
　　千命伸手拢住耳边的发丝，她在阳光的簇拥下按住被晒得发热的耳垂，在喧嚣的风声里扬起声音：“先生——”

　　风推动卷曲透光的云片，树枝的摇晃惊动了安憩的动物，白鸽扑棱着翅膀扎入蓝天，渐弱的风里留下鲜丽的白羽，像一捧洁白的雪花自高空飘然而下。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相泽消太虚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边的流云，在风里飞扬的卷发逐渐又落回肩头，失去了外界活泼的凭依，他看起来比往日更加颓唐，“除了发泄情绪以外，你再没有别的什么想说了吗？”

　　“——那九护呢？”神无迹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了一下，“既然都是违反规则，为什么你对九护千命网开一面？难道她的违法就不是违法吗？！”
　　“……呼。”
　　相泽消太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你自始至终都没能理解我的话。” 他抬起眼睛，恹恹地看着神无迹越发激动的表情，“那我就说清楚一点好了。导致影山卫三人被开除的，并不是他违反规则这件事，而是他们无视命令、寻衅滋事、互相窜供、矫饰事实、试图用他人来掩盖自己的错误、被揭发之后不思悔改、妄图用别人的人生为自己垫脚。”
　　“……”
　　“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吧，导致你被拘留的原因也不是‘个性滥用’，而是‘妨碍公务’。我知道你不会去查，所以我直接告诉你结果，‘个性滥用罪’从来都不曾作为主刑出现在审判里，所有的案宗——所有，无一例外，主刑都是‘危害公共安全’、‘破坏市场经济’、‘妨碍秩序’等，‘个性滥用罪’只作为附加刑而出现，最多是数罪并罚，为你的刑期添砖加瓦而已。”
　　“……”
　　“这次懂了吗？”就如同任何一个教师一样，相泽消太在详细的解说之后追加了这样的结束语，“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这一次，神无迹没有说话。
　　他蜷缩起颤抖的指尖，身上紧绷的肌肉一刻也不曾放松，这是一种什么时候会攻上来也不奇怪的姿态，但他最后却撇过了脸，飞快地说了些什么。
　　颤抖的语句在传过来之前就抖碎在了风里，残留的音节里依然充斥着浓郁的情绪，相泽消太隐约接收到破碎的字符，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我呢？”
　　神无迹又问一遍，他转过头，发红的眼眶里开始有愤怒以外的情绪逐渐浮现，他盯着相泽消太，倔强地重复这个问题，“影山违反了规则，那我呢？”
　　“你是认真问这个问题的吗？”相泽消太看着他，语气依然冷淡，“你确实没有主动触犯规则，但在影山预谋将一切推到九护千命身上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
　　“如果你不记得了，那我来帮你回答——你什么都没有做。”
　　相泽消太略微扬一扬下颚，那个姿势就像是在说 ，“看，你是不是无话可说”。

　　血从心脏加速流向大脑，神无迹感到眩晕，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幻觉，青天白日，艳阳昭昭，狭小的车厢里，九护千命像寒潭一样在身边散发着冷气。
　　——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正是因为神无同学‘什么都没有做’，才会连续两次都落得自己并不喜欢的下场？
　　——不是的。

　　“……所以，那是罪吗？”
　　神无迹张开嘴，情绪在胸口堵成一团，他感到缺氧和眩晕，为了让话语冲破胸口的郁气，他抬高了声音，“我沉默了，所以要和违法者同等论处吗！”
　　“不，不是，沉默从来都不是罪。”相泽消太竟然否认了这个观点，“但沉默会变成帮凶。难道你没有想过，因为你的沉默，会有一个无辜的同学被学校开除吗？你——你们那些沉默的所有人，如果当时九护因此被开除，你们每个人都有罪。”
　　“可是——可是——她姓九护啊？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出生的时候就站在了我们的终点了啊？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和同班同学格格不入的人得罪剩下的所有人？！”
　　“哈。”相泽消太的这个声音实在算不上是笑，“利己思考并不是错的，但总该思考一下立场和结果。你既想成为英雄，又不想做一个出头者，那你以为英雄是什么？金钱吗？”
　　“……”
　　“民众可以沉默，执法者不可以，大众可以后退，英雄没有那个资格。作为普通人，你不站出来没有问题，但执法者在不公的面前沉默，就会变成敌人的帮凶。”
　　“可这一点都不公平！”神无迹再一次抬高音量，“英雄难道就不是普通人吗？难道因为我一次没有合格，你就要否认我的一切然后埋葬我的未来吗！”
　　“随你怎样定义。我从不要求普通人的勇敢和正当性，但既然你以普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那最后回归普通人的序列也是理所应当。九护可能被开除的时候，你没有为她说话，所以你被开除了，也没有人为你说话，这就是你要的公平。”

　　“那不一样！”
　　神无迹的声音逐渐趋于尖利，他激动地向前踏了一步，像是要伸手扯住相泽消太的衣领，但他终究没有把手伸出去，而是就保持着仿佛要冲上去的姿势，如同被囚于牢笼的困兽，激动、愤怒、不甘。
　　“她即使被开除也可以有一个好的前程，大把的金钱等着她，可我——我除了雄英就什么都没有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泛红的双眼里似乎有水花浮现，但很快就被激动的情绪覆盖，“而且这真是那么重的罪吗？需要我用接下来的所有人生去弥补吗？你知不知道开除我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打击、会让我的人生陷入什么境地！而且你凭什么——、——”

　　他忽然顿了一下。
　　这是一段过于突兀的空白，像是琴弦在高潮的前一刻崩裂，所有的旋律都在爆发之前归于无声。
　　忽如其来的安静如同过境的寒流，忽然冻结了这里的空气。

　　相泽消太等了很久，最终也没能等到那句话的末尾，他面前的学生忽然就冷静了下来，那些情绪好像是绚丽的气泡，“啪”一声爆开之后，连一点波澜都没能留下。
　　所以他只能回答前面的问题。
　　“不，我再重申一次，沉默不是罪，它充其量只是一种道德瑕疵，连罚款都不需要交就可以掀过。而我开除你们，这是我的问题，和社会、和雄英都没有关系。”他顿了一下，似乎本来并不打算说这句话，“我只是做出了选择而已。”
　　他的声音过于冷淡，哪怕是人工服务或许都更有温度。
　　“你也好，影山他们也好——比起‘不具备资格的人手握权力’而可能带来的后果，我选择‘即使折断某个人的人生也要扼于萌芽’，‘某个人的未来’和‘社会的安定’当中我选择了后者，并不代表后者的绝对正确性，这只是我身为英雄的个人判断。如果你因此想要报复我，那我随时接受，但做之前要记得，有些事情是违法的。”

　　相泽消太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再也无话可说，最后只是沉默着转过了身。
　　风里好像有声音传过来，语气沉重，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死寂。

　　“——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为她说过话？”
　　“啊。”这一次，相泽消太没有停下，他只是放开嗓子，让声音足以穿透渐远的距离，“成年人的世界里，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你说了什么，而是看你做了什么。”

　　坐在飞驰的电车上，神无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电话，残留的电量不足20%，电源随时都可能切断，但他感受不到紧张，只是划动着屏幕，出神地看着上面映出的文字。
　　——我有为她说过话。

　　【神无迹：这样没问题吗？】
　　【神无迹：九护真的不会被开除吗？】
　　【神无迹：那个时候到底怎么了，阿卫有和你说过吗？】
　　【圆音咲：不知道，从来没听过。】
　　【圆音咲：影山不是说了没问题吗，那就不用担心了吧？那可是影山诶。】
　　【圆音咲：阿迹你不要参与这件事比较好噢。影山毕竟帮你找过兼职，九护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吧？】

　　——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将这些残留的对话记录一条一条地删除，圆形的水迹在屏幕上扩散，他视而不见地继续操作，水迹很快在屏幕上扩散成一片，手指划过的黑色文字经过折射而散开斑斓的色彩，神无迹对着屏幕上的虹彩怔了许久，看着水渍扩大成一片，最后崩溃地将脸埋在手里，逐渐泣不成声。

　　你不曾为受害者发声。
　　——不是的。
　　你看着不公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我没有。

　　这是他自己都难以启齿的事实，即使在九护千命本人面前也不曾松口透露一句——我曾经为你说过话。
　　九护千命清高、冷淡、不近人情，身价不可计数又孤高自许，宁可和高年级厮混也不会参与班级活动，而我连高薪的兼职都是影山介绍的，我究竟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人而得罪朋友？
　　我只是不想自己被孤立而已，这有错吗？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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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完成榜单，先放上来半章给大家瞅瞅，搞不好要修……可能会拖到周五，因为工作太忙了，不好意思_(:з」∠)_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容我慢慢回，好多中评，四舍五入我有30+的评论啦！（阿Q精神）
2019-11-06 00:59（日本） 半章
对不起我真的太忙了，终于补全了呜呜呜。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留言！我都看了！虽然没时间回（小声逼逼）
别问我下一章在哪里，我周末还要上班……_(:з」∠)_
2019-11-10 03:30（日本） 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