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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廿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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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春节到了。家里的情况让我一直回避这样的节日,所以每年都过得很萧条。今年我也没当回事,哪知道宁培倒很期待。
“我们两个家庭破裂的人联合起来庆贺一下吧?”虽然这个提议听起来既别扭又牵强,但他灼灼的眼神再一次成功地说服了我。
寒假一开始他就揣了手提、PSP和几件衣服住到我公寓里来了,理由是邻居都甜蜜温馨炊烟袅袅,他一个孤儿受刺激了。
于是,我开始了史上最无聊的春节。从年二五开始一连几天我们几乎没出过门,各自抱了电脑闷在房里打相当怀旧的一款游戏——帝国时代II。原因是我只会玩这个而我家里也有安装盘。刚开始是我们俩1v1地打,居然也打得热火朝天,宁培连牵走我一头羊都要耀武扬威一番。后来加进来几个无聊的家伙,有个玩家一进来就说,“娘啊这年头还有人玩这个!还大过年玩,你们活得真loser啊!”我跟宁培都乐了。
我客厅里有一张很长的布沙发,宁培硬是把它拆开了,中间两张挪到对面搁腿,剩下的再拼起来,我跟他各占据了一边,除了泡面、遛狗、洗澡睡觉和上厕所外就没离开过。小苟看人气旺,开心地窝在我们中间睡懒觉,饿的时候自己跑下去吃狗粮。中途我们吃泡面时,它也会凑过来分几口。想出去溜达时就直接把爪子伸到屏幕上来捣乱。
年三十晚,我一边组舰队一边哀叹:“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有意义的事啊?”
宁培打着呵欠说:“是啊,要不看CCTV吧?”
“好啊你去开电视吧。”
“你怎么不去啊,我忙着呢。”
于是联欢也没看。想当年在国外,春节能看个CCTV还是很高兴的,现在怎么越活越倒退了?
快到十二点时,手机短信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快去看看吧,可能有人找你表白了。”宁培伸了个懒腰顺手摸了下小苟。
“好像你的也在响,你去看吧,顺便把我的拿过来。”
最后还是没人去拿手机。然而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开始刺耳地响了起来。宁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有情况?”
“老爷子打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逼我结婚、劝我回家之类的。
宁培忽然来了兴致,放了电脑屁颠屁颠跑去帮我拿手机。
我恶寒,从地板上捞起啤酒喝,一边思考怎么应付。
忽然听一个甜美的女声懒洋洋地说:“谁呀这么晚了?”
我满口啤酒都喷了出去,扭头看宁培还在捏着嗓子说:“他啊……在洗澡呢。”我只好捂住口不让自己咳出来。
等他挂了电话,邀功地扭过来时,我都快崩溃了。
“还不谢我,帮你解决了难题。”
“后续的灾难是不断的,”我七手八脚擦着脏兮兮的屏幕和键盘,“明天说不定要我带人回家了。”
宁培也不管我死活,拿了碗面高兴地说:“新的一年要到了,得吃碗长寿面。也给你泡碗吧。”
我随口嗯了一声。他殷勤地说:“这位客官,您是要红烧排骨面还是葱爆牛肉面,哦,还有老火靓汤面……”
“能不能吃点别的?”我觉醒了,把电脑推到一边说,“饿了。”
“不如我们打火锅吧?”
我向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冰箱里除了啤酒,可能还有宁培给我的一罐西湖龙井。然后我又瞄了瞄电脑,离十二点还有二十分钟。
宁培继续捡起碗面,“哇,还有老坛酸菜面。”
我在饥饿的时候智商总是特别高,猛地就想起市区有个酒楼是通宵营业的。和宁培商量,他也很高兴,决定去碰碰运气。
没想到街上还挺热闹的,压马路的情侣也不少。我开车的时候,宁培窝在副驾驶座读短信,读完了他的,还帮忙读我的,无非都是些吉利话。
念到某条,宁培忽然停下来,拍腿大笑。我纳闷地说:“怎么?有新情况?”
“程橙发的。”宁培奸笑。
不会是表白的吧,这也很正常吧,我无耻地扬扬下巴说:“英俊也是一种罪过啊。”
“老师,经过长久的观察,我深深地感觉到,我打的赌输了。新年要到了,祝您和您的那个他幸福快乐。”宁培开始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宁培卖着关子慢条斯理地说:“虽然不知道这丫头打了什么赌,但是,她用的那个他——是单人旁的。”
“她还想不想毕业了?”我这老皮老脸地往哪搁啊?
“难道你已经有绯闻男友了?”宁培继续刺激我。
我索性不理他,打开车里的广播打算听些正常点的祝福话。
广播里放着缠绵怀旧的金曲,主持人煽情地说:“在钟声敲响之际,请您热烈地拥抱身边的爱人吧!”
“没人疼爱的孩子,过来我们拥抱一下吧。”宁培伸出一只胳膊。
我开着车,晕乎乎就把肩膀凑过去了。
他装模作样地搂了搂我说:“乖,你也长大了,今年就不给你压岁钱了吧?”
我用胳膊肘子撞开他说:“好孩子,我还有退休金,你不用孝敬我了,攒着讨媳妇吧。”
宁培这回居然没再还嘴了。我纳闷地扭头看他,他笑得还挺灿烂的,也不知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酒楼里热闹得不正常,我们凌晨来的,居然还有人在等位。不过在座的大部分是一个大家庭来吃团圆饭的,像我和宁培这样混搭的很少,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挑了个双人的卡座。
“年夜饭我请客好了,你随便点。”宁培破天荒地大方。
我十分乐意宰他,于是我很不厚道地点了芋仔炊鹅、牛仔骨、冰镇鳝片和豆豉鲮鱼油麦菜。宁培不但没有异议,还加点了杂菌煲。
服务员一副看到大胃王的表情,推波助澜地问:“两位先生要不要来支酒?”
“来支红酒?”宁培看向我。
我当然不会反对。服务员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们一路过来,你好像没捡到钱?”我对他挑挑眉。
“以为不会有人陪我过年了,挺高兴的。”
宁培忽然真诚的语气让我有点不适应,但是转念想想,要不是有他陪,我一人也不会跑出来吃饭,估计比现在还无聊,于是我说了句让我马上想咬掉舌头的话:“还是我请你吧。”
“好啊。”
早猜到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这回这么决绝,大年初一的早上,听到他电话里最后那句“你要是再不带她回来,我明天就飞过去找你!”,我的大动脉都快跳成几股了。
我恶狠狠地冲着在小羊毛毯子上和狗抱成一团的宁培喊:“都是你惹的祸!这次你得负责!”
“亲爱的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宁培假惺惺地蹦起来伸出双臂。
我没理会他,闭目在沙发上养神,老爷子要真杀过来,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宁培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跑进他暂住的房间煲电话粥去了,小苟马上退而求其次跑来找我撒欢。
过了一阵子,宁培趿拉着鞋兴冲冲朝我走来,口里献宝地说:“都帮你搞定了,你只要搞定机票的事就成了。”
我疑惑不解,又搞了什么名堂?
“给你找了个女朋友,你赶紧订机票啊,明天是初二,丑媳妇见公婆正合适。”
我皱眉,“宁培,我的私事你别管。”这种事不是逼得出来的,说到底,我自认已没有能力去好好爱一个人了。
宁培在我身边坐下,收了吊儿郎当的嘴脸说:“别想太多,都是我要好的朋友,就当是带朋友回家过年。嗯?”
我没吭声,他又原形毕露地说:“我还没去你家串过门,这次无论如何得去拜访下老爷子,说起来,你们那有给利是的风俗不?”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宁培瞎折腾惯了,我又一次不争气地被他打败了。
第二天一到机场,两个女孩就热情地跑了过来。客观地说,两人都长得不错,性格也挺好的,一点不做作。
“林大叔,我叫小琪,这是我姐们,芸芸。培培叫我们来帮忙撑场面,没问题,包我身上。”扎马尾辫那位拍着胸口说。
这丫头一开口,斯文乖巧的形象立马就破坏了。
宁培拽过她的胳膊说:“你不行,你那嗓子太难听了。人家林老太爷就是听到我美好的声音太急切要求一见的。”
于是最后那个叫芸芸的成了我暂时的女友,小琪自动自觉和宁培凑了一对欢喜冤家。
我悲哀地叹了口气,自从有了宁培这位损友,早过了而立之年的我真是越活越荒唐了。
看样子老爷子对芸芸挺满意的,饭桌上不停对着她问这问那。芸芸是个极具智慧的丫头,对每个问题都是从容不迫、不急不缓、面带微笑地上细节。一顿饭吃下来,都是他们一老一少的声音。
我对继母准备的饭菜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再加上正对面坐着的是同父异母的姐姐一家,感觉更加索然无趣。长久不见,他们越发客气了,每句话都有明显讨好的味道。
继母苍老了不少,看人的眼神少了以前的犀利泼辣,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忽然有点感慨,想起曾经买过的一张专辑,叫“Time Changes Everything”。世事果然是这样的,长久以来,对很多东西放不下的,大概也只有我和敬轩这类执着过往的人了。
敬轩……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中国的春节,也会有人陪他过吗?
正想着,感觉右手边的宁培微微撞了我一下,我抬头,正对上那个该叫姐夫的人讪讪的笑容。我茫然看向宁培,他耸肩。
该叫姐姐的那位说:“你姐夫就爱瞎打听,你别往心里去。”说完又白了她老公一眼说,“没听人说过吗,收入这些在西方是隐私。”
我了然,随手往酒杯里添了点酒。宁培转移话题说:“这酒不错,醇香。”
老爷子满意地翘起拇指说:“识货!这壶酒我藏了十几年了,后劲足着呢。”
“真是沾光了。来,林伯伯,我敬你一杯。”宁培还挺像那么回事地站了起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老爷子也站了起来,满面红光,笑得合不拢嘴。两人愉快地碰杯,干了个底朝天。
好不容易吃完饭,再叙叙旧也就十点多了。小琪不经意打了个呵欠,芸芸看样子也有点犯困了。宁培更夸张,眼皮一个劲往下沉。
“之前你没说回来几个,我就收拾了两个房间,这……”继母边跟我说边看向老爷子。
现在住的家一共有六个房间,她跟老爷子似乎很早就分了房睡,她女儿女婿也在这住着,占了一间主人房,外孙分了一间房,其实剩下的也就是两个客房,何必呢?我懒得说什么,小琪倒是大方地挽住宁培的胳膊说:“没事的阿姨,两房间刚好够住。”
继母她们几个好像舒了口气,大家都是一副“现在的年轻人很直接啊”的表情。
两个房间在顶楼,是挨着的,胜在都有独立的浴室。继母在楼梯口说了一句:“被子我都换过新的了。”就消失了。我正想说什么,芸芸和小琪已经手拉了手钻进其中一间了。
宁培撞进另一间,嘻嘻哈哈地说:“不要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